清空前奏曲

春末的雨丝在晨光里蒸腾成雾气，夏葵站在青藤高中鎏金校牌前，呼吸间尽是紫藤花甜腻的香气。

教导主任油光发亮的额头倒映在转学通知书上，唾沫星子随着训话溅在纸面："校规手册第三十二条，禁止携带乐器进入教学区......"琴箱肩带突然勒紧锁骨，夏葵本能地后退半步。

这时有风掠过耳际，裹挟着支离破碎的吉他声。

像是有人把月光碾成粉末撒进和弦，每个音节都在撞击她后颈的绒毛。

"同学！

"教导主任的圆规敲在公告栏上，"你有没有在听......"夏葵己经循着旋律仰起头。

七楼天台边缘，少年屈起的膝盖上横卧着木吉他，白色校服衣摆被风鼓成船帆。

他垂首拨弦时，栗色卷发间闪过三枚银质耳钉的冷光，像是藏在云层里的星星忽然坠落。

"天台门明明锁着......"教导主任的尖叫惊飞了樟树上的灰雀。

深褐色琴箱撞开后腰的钝痛让夏葵清醒过来。

她逆着晨跑的人流冲向教学楼，帆布鞋底在湿滑的大理石台阶打滑。

老旧木楼梯间飘着经年的粉笔灰，阳光从气窗斜切进来，将漂浮的尘埃照成金色星河。

推开锈蚀铁门的刹那，夏葵被蜂拥而至的光明刺痛双眼。

少年背对天台边缘坐着，吉他箱上贴满泛白的航空行李贴纸——巴黎戴高乐机场、纽约肯尼迪机场、上海浦东机场，像是候鸟迁徙的轨迹。

"音准偏了半度。

"话脱口而出时，夏葵才意识到自己屏住了呼吸。

旋转的乐谱擦过她发烫的脸颊，纸张背面用蓝墨水写着潦草的音符。

少年转身带起薄荷味的风。

他左眼下的泪痣在阳光下像颗琥珀，虎牙随着笑意刺破唇角："教导处应该往左拐。

"耳钉折射的虹光掠过夏葵的琴箱，那里有道相似的磨损痕迹。

"第三小节转调错误。

"夏葵指向飘落的乐谱，"《卡农变奏曲》不该用弗拉门戈式扫弦。

"吉他突然被塞进她怀里。

枫木琴颈残留着体温，夏葵的指尖抚过琴弦上凝结的松香，忽然想起那个雷雨夜被摔碎的奖杯。

当她本能地弹出正确的和弦走向时，楼下传来教导主任的怒吼。

"快跑！

"少年抓住她的手腕。

夏葵在疾奔中看见他后颈被晒成小麦色的肌肤，闻到衬衫领口飘出的雪松香。

散落的乐谱如同惊飞的鸽群，其中一张贴着她的小腿滑落，背面露出被红笔划断的《致爱丽丝》改编谱。

他们的脚步声在消防通道炸响回声。

经过三楼拐角时，夏葵瞥见门缝里泄出的荧光。

穿白衬衫的男生站在碎纸机前，骨节分明的手指正将某张表格缓缓喂入锯齿。

残破的纸片上，"全国青少年钢琴大赛金奖"的字样一闪而逝。

"江临会长！

"楼下传来女生的呼唤。

碎纸机发出饥饿的嗡鸣，男生推了推无框眼镜，手机屏幕在他镜片上投下幽蓝的光："目标己出现。

"天台上，夏葵弯腰捡起最后一张乐谱。

泛黄的纸页边缘写着"陆星野"，字迹被雨水晕染成蓝色鸢尾的形状。

当她转身时，发现少年正凝视她琴箱侧面的托运标签——同样布满褶皱的东京成田机场贴纸，日期停留在三年前的初春。

"你是音乐特长生？

"陆星野突然用拨片挑起她制服领口的紫色胸牌。

这个动作让他腕间的银链滑出袖口，夏葵看见链坠是半枚破碎的钢琴键。

教务处的电话铃声恰在此时炸响。

透过铁门缝隙，夏葵听见教导主任气急败坏的叫骂："江临！

立刻把天台监控调出来！

还有那个转学生的资料......"陆星野突然把吉他塞回琴箱，金属搭扣碰撞声掩盖了楼下的骚动。

"喂，转学生。

"他单肩背起琴箱时，航空贴纸在风里哗啦作响，"要加入音乐社吗？

"夏葵的指尖触到制服口袋里的镇定剂药瓶。

她想起今早母亲替她别胸牌时颤抖的手指，想起机场安检仪上孤独旋转的琴箱。

此刻少年逆光而立的身影，像是从她尘封的乐谱里走出的休止符。

"我叫夏葵。

"她终于说。

陆星野的笑声消融在正午钟声里。

当他们分别奔向相反的楼梯口时，谁都没有发现三楼窗后那双冰冷的眼睛。

江临的镜片反射着电脑监控画面，夏葵琴箱上的托运标签正在高清镜头下纤毫毕现。

而在顶楼储物间，林夕颜轻轻合上贴着"往届音乐社档案"的纸箱。

她涂着透明甲油的指尖抚过自己琴盒上的烫金名牌，突然从书包夹层摸出镇静剂药瓶。

窗外传来吉他扫弦声，她咬破的嘴唇在药瓶表面印下一枚血色月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