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表匠的女儿在数羊，数到第一千零一只时，羊毛堆里长出了发条。
博物馆的守夜人证明：所有时针都患有偏头痛，而分针是偏执狂。
药剂师把月光碾成粉末，每片安眠药里，都藏着一座不响的钟。
我们终将在各自的夜晚，成为彼此的，失眠同谋。
———陈年躺在床上啃着抱枕的一角，窗帘只拉了一半，月光像手术台的无影灯一样照在他脸上。
旁边尚未关机的电脑画面停留在没有做完的工作稿件上，里面好像要伸出一双大手要把他解剖。
想到这里，陈年自嘲地翻了一个身。
他看见了床头柜上一瓶瓶安眠药，于是尝试伸手去够。
仿佛有人恶作剧一般，距离刚好差了那么一两厘米。
算了，反正也没什么用。
他开始尝试数羊。
过多的失眠赋予了他在黑夜中将事物具象化的能力，他看见一只只洁白的绵羊跳过不存在的栅栏，一只，一只，一只地跳过去，只是为什么这些绵羊看着那么...方？
陈年想要定睛瞧仔细——那根本不是绵羊，那是白天没有回复完的邮件，它朝自己飞过来了！！！
陈年慌忙下意识地扯起被子抵挡，眼前的一切却在接触到被子的一刹那马上消失了。
那只是自己的想象，他们不是现实。
想象的东西不可能会来到现实的。
陈年决定吞下双倍剂量的安眠药，明天还有早会，必须要强迫自己睡觉了。
陈年在闹钟响起的前一秒按停了它，只有这个时候，才给他忙碌的生活带来了一丝莫名其妙的征服快感。
昨天晚上仍旧没有睡着，即使吞下了双倍剂量的药物，他的头脑也仍旧清醒的可怕——他甚至会在恍惚的时候醒着做梦：走在街上突然看见儿时养的金毛犬从面前跑过；开会时会议室窗外飘过一群五彩斑斓的水母；洗澡时镜中的自己对他微笑，而他自己分明面无表情。
太可怕了！
陈年心里想到，无论如何，这个周末还得去看一下心理医生...在完成公司任务之后。
陈年的公司是做广告的，自己的职位不高不低，是一个广告的创意总监，所以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裁员应该轮不到他。
“陈总监...你看起来精神状态不太好呢...”他的助理是一个刚毕业的实习女大学生，摘下眼镜或许颜值能有所提高。
但此时戴着的她更像是一个呆鹅。
“不...没事，甲方的广告创意做的怎么样了？”
陈年自顾自地坐在电脑面前，按下开机键。
“肯定还是被退回来了的...或许张总会在会议上详细说说。
还有十分钟，帮您准备一份咖啡？”
“双倍浓缩，谢谢。”
陈年的手指在键盘上悬停了整整三秒，显示屏的冷光映照着他眼下的青黑。
会议室里空调嗡嗡作响，却驱散不了那股凝结在空气中的紧张。
投影仪上的PPT停留在第七页"全新品牌定位策略"——这己经是本周的第西版修改。
"陈总监，"老板张总用笔敲了敲桌子，"美乐方的李总对方案还是不满意，说缺乏爆点。
他们明天上午要见最终版。
"陈年闭了闭眼，喉结滚动。
美乐方奶粉，这个让公司三个创意组轮流伺候了三个月的甲方，每次反馈都像在玩文字游戏——"不够年轻但也不要太年轻""要有国际感但不能太洋气""要创新但不能冒险"。
电脑右下角的邮箱图标不断闪烁。
最新一封来自人事部，主题是《第二季度岗位优化沟通会通知》。
陈年不用点开也知道内容——上季度公司丢了两个大客户，裁员的风声己经吹了两个月。
作为创意总监，他手下己经有三个资深美术指导被"优化"，现在每个人都在用加班时长证明自己的不可替代性。
后面又说了一堆有的没的，陈年开始盯着窗外开始发呆。
首到他的助理用手肘顶了顶他才发觉会议己经结束了。
“陈总监，美乐方的李总电话！
"刚回到办公室，前台小妹的声音就从座机传来，带着掩不住的慌张。
陈年深吸一口气，按下接听键。
"李总您好，我是陈年。
""小陈啊，"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刻意放缓的腔调，"我刚看了你们发来的方案，整体方向是对的，但总觉得缺了点什么...你们有没有想过，用守护这个概念？
但不是那种老土的守护，要年轻的、时尚的守护..."陈年发现现在自己没有骂人的欲望，就连内心都没有丝毫吐槽的迹象。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节奏越来越快。
他瞥见自己左手无名指上的戒痕——离婚两年了，那道浅白的印记却像某种品牌烙印，证明着他曾经也是个能被"守护"这个概念打动的人。
"明白了李总，我们今晚会调整出一个新方向。
"他的声音平稳得像个AI客服，"明天十点前发给您过目。
"挂断电话，陈年发现自己的右手在微微发抖。
办公桌抽屉里躺着一瓶佐匹克隆，医生上周开的，但他不敢吃——上次服药后他在会议室睡着——一种近乎是晕厥的那种方式睡着了，醒来发现张总正站在他面前，脸色阴沉得像暴雨前的天空。
“陈总监，咖啡。
"他的助理轻轻放下纸杯，犹豫了一下，"策略组的小王说...他妈妈住院了，今晚可能得早点走..."“林粼粼，你觉得工作和生活到底应该怎么平衡呢？
就是你未来要是有了一个男人什么的，但是他不想你上班。”
“那就不找呗。”
小林抛下这一句话后抱着资料转身离去，留下的一个笑容不知道是嘲笑还是普通的微笑。
陈年看着咖啡表面浮着的油脂，突然想起前妻最后那条短信："你永远把工作放在第一位，连失眠都要定个KPI是吗？
"他当时正在陪客户喝第五轮酒，没来得及回复。
三天后他回到家，发现她的东西己经全部搬空，只留下离婚协议躺在餐桌上，像一份等待签收的快递。
"让小王回去吧，"陈年对着林粼粼的背影说，"把他的部分分给我。
"小林回头，“大哥，你自己的都做不完呢。”
"没事。
"陈年扯出一个微笑，这个表情他对着镜子练习过无数次，专业、可靠、游刃有余，"对了，帮我取消明天的午餐，我约了医生复查。
"那是心理医生。
上周的评估表上，他在"是否有自杀念头"这一栏犹豫了很久，最终画了个小小的问号。
或许他的失眠从始至终都不是生理问题。
窗外，暮色开始吞噬城市。
写字楼里的灯光一盏接一盏亮起，像无数个被困在格子间的灵魂在发出求救信号。
陈年打开新文档，光标在空白处闪烁，像在等待一个永远不会到来的灵感。
电脑右下角的时间显示18:47，这意味着他又将度过一个不眠之夜。
但此刻的陈年还不知道，这将是他的第47个失眠日，也是他遇见那个神秘女孩苏夜的前夜——那个会告诉他"失眠不是诅咒，而是你拒绝入睡的理由"的女孩。
办公室的玻璃窗映出他的身影，恍惚间，他看见另一个自己正从窗外凝视着他，嘴角挂着似有若无的微笑。
陈年猛地转头，窗外只有夜色和远处闪烁的霓虹。
那行霓虹文字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陈年不确定。
但它就在对面大厦的LED屏上，清晰得刺眼："你为什么不睡？
"陈年盯着对面大楼的霓虹文字，眨了眨眼。
那行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奶粉广告中婴儿夸张的笑脸。
他揉了揉太阳穴，指关节抵在眉心上用力按压。
"陈总监？
您还好吗？
"小林站在门口，怀里抱着一叠文件，"这是美乐方过往三年的所有推广资料，杨哥说可能对改方案有帮助。
""放着吧。
"陈年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他注意到小林的黑眼圈几乎和自己的一样深，"你昨晚又加班了？
"小林勉强笑了笑："三点走的，比策略组早。
"她犹豫了一下，"陈总监...公司传言说美乐方这个案子要是丢了，整个创意二组都可能..."办公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张总的头像跳出来，后面跟着三条未读消息。
陈年没有立即查看，而是转向窗外。
他收回裁员轮不到他的想法。
夜色中的城市像一张巨大的电路板，而他只是某个即将被替换的元件。
"告诉大家，今晚十点前必须出三个备选方向。
"他听见自己说，"我约了医生，两小时后回来。
"走出公司大楼时，冷风像一记耳光甩在陈年脸上。
他下意识摸向口袋里的药瓶，却在便利店门前停住了脚步。
透过玻璃窗，他看见收银台后站着个陌生女孩，黑发剪得参差不齐，左耳上一个月亮耳坠在荧光灯下闪闪发亮。
他决定先进去买一杯咖啡——公司的咖啡己经用完了。
陈年推门进去时，风铃发出刺耳的声响。
女孩头也不抬地翻着一本破旧的书，封面上烫金的"失眠"二字己经褪色。
"需要什么？
"她的声音传出，有点不似人类，但确实很好听。
"咖啡。
最浓的那种。
"女孩终于抬起头，她的眼睛大得不自然，眼白上布满蛛网般的血丝。
"又一个被城市吃掉睡眠的人。
"她嘴角勾起古怪的弧度，"你知道咖啡因会加速神经递质耗竭吗？
"陈年愣住了："什么？
""没什么。
"女孩转身操作咖啡机，蒸汽喷涌的声音像是某种生物的叹息，"我叫苏夜。
夜晚的夜。
"咖啡杯递过来时，陈年注意到她手腕内侧有个表——一个逆时针走动的时钟。
更奇怪的是，当他接过纸杯，指尖相触的瞬间，耳边突然响起海浪般的白噪音，持续了整整三秒。
"你听说了吗？
"苏夜突然凑近，陈年闻到她身上有股陈旧书本的气味，"锦江大厦昨晚有人跳楼了。
广告公司的，连续加班两个月。
"陈年的手指猛地收紧，滚烫的咖啡溢出来烫红了虎口。
"什么时候的事？
""午夜三点十七分。
"苏夜的眼睛一眨不眨，"正好是人体褪黑素分泌最高的时候。
"她从柜台下抽出一张纸巾递给陈年，上面除了便利店logo，还印着一行小字：失眠者协会·午夜至凌晨西点·锦江大厦B座1304。
“什么东西...我没时间。”
陈年摇头想拒绝。
“失眠者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苏夜打断了他的话。
如果你想知道自己为什么睡不着，"苏夜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清晰，"可以来这里找答案。
"陈年把纸巾塞进口袋，咖啡的苦味在舌尖蔓延。
走出便利店时，他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苏夜正透过玻璃窗注视着他，嘴角挂着那种知晓一切的笑容。
更诡异的是，她手中的书封面变成了《陈年失眠观察日记》——这一定又是幻觉。
心理诊所的等候室里，陈年盯着墙上的抽象画发呆。
那些扭曲的线条在他眼里渐渐变成Excel表格，每个格子里都写着"KPI""ROI""CTR"。
他的手机不断震动，工作群里己经@了他八次。
"陈先生？
"护士推开门，"李医生临时有急诊，改约到下周三可以吗？
"陈年想说不行，想说他的大脑己经像过度拉伸的橡皮筋，想说那些幻觉越来越频繁。
但最终他只是点点头，因为美乐方的方案明天必须交付，因为张总刚刚发邮件要求今晚十点开复盘会，因为小林发消息说策略组的小王在洗手间哭了半小时。
回公司的出租车上，陈年打开车窗。
初春的风裹挟着尾气味灌进来，电台里主持人正用欢快的语气谈论某互联网公司的"毕业季"。
陈年摸出口袋里的纸巾，发现那行地址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句话：你害怕的不是失眠，是梦里的东西。
博物馆的守夜人证明：所有时针都患有偏头痛，而分针是偏执狂。
药剂师把月光碾成粉末，每片安眠药里，都藏着一座不响的钟。
我们终将在各自的夜晚，成为彼此的，失眠同谋。
———陈年躺在床上啃着抱枕的一角，窗帘只拉了一半，月光像手术台的无影灯一样照在他脸上。
旁边尚未关机的电脑画面停留在没有做完的工作稿件上，里面好像要伸出一双大手要把他解剖。
想到这里，陈年自嘲地翻了一个身。
他看见了床头柜上一瓶瓶安眠药，于是尝试伸手去够。
仿佛有人恶作剧一般，距离刚好差了那么一两厘米。
算了，反正也没什么用。
他开始尝试数羊。
过多的失眠赋予了他在黑夜中将事物具象化的能力，他看见一只只洁白的绵羊跳过不存在的栅栏，一只，一只，一只地跳过去，只是为什么这些绵羊看着那么...方？
陈年想要定睛瞧仔细——那根本不是绵羊，那是白天没有回复完的邮件，它朝自己飞过来了！！！
陈年慌忙下意识地扯起被子抵挡，眼前的一切却在接触到被子的一刹那马上消失了。
那只是自己的想象，他们不是现实。
想象的东西不可能会来到现实的。
陈年决定吞下双倍剂量的安眠药，明天还有早会，必须要强迫自己睡觉了。
陈年在闹钟响起的前一秒按停了它，只有这个时候，才给他忙碌的生活带来了一丝莫名其妙的征服快感。
昨天晚上仍旧没有睡着，即使吞下了双倍剂量的药物，他的头脑也仍旧清醒的可怕——他甚至会在恍惚的时候醒着做梦：走在街上突然看见儿时养的金毛犬从面前跑过；开会时会议室窗外飘过一群五彩斑斓的水母；洗澡时镜中的自己对他微笑，而他自己分明面无表情。
太可怕了！
陈年心里想到，无论如何，这个周末还得去看一下心理医生...在完成公司任务之后。
陈年的公司是做广告的，自己的职位不高不低，是一个广告的创意总监，所以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裁员应该轮不到他。
“陈总监...你看起来精神状态不太好呢...”他的助理是一个刚毕业的实习女大学生，摘下眼镜或许颜值能有所提高。
但此时戴着的她更像是一个呆鹅。
“不...没事，甲方的广告创意做的怎么样了？”
陈年自顾自地坐在电脑面前，按下开机键。
“肯定还是被退回来了的...或许张总会在会议上详细说说。
还有十分钟，帮您准备一份咖啡？”
“双倍浓缩，谢谢。”
陈年的手指在键盘上悬停了整整三秒，显示屏的冷光映照着他眼下的青黑。
会议室里空调嗡嗡作响，却驱散不了那股凝结在空气中的紧张。
投影仪上的PPT停留在第七页"全新品牌定位策略"——这己经是本周的第西版修改。
"陈总监，"老板张总用笔敲了敲桌子，"美乐方的李总对方案还是不满意，说缺乏爆点。
他们明天上午要见最终版。
"陈年闭了闭眼，喉结滚动。
美乐方奶粉，这个让公司三个创意组轮流伺候了三个月的甲方，每次反馈都像在玩文字游戏——"不够年轻但也不要太年轻""要有国际感但不能太洋气""要创新但不能冒险"。
电脑右下角的邮箱图标不断闪烁。
最新一封来自人事部，主题是《第二季度岗位优化沟通会通知》。
陈年不用点开也知道内容——上季度公司丢了两个大客户，裁员的风声己经吹了两个月。
作为创意总监，他手下己经有三个资深美术指导被"优化"，现在每个人都在用加班时长证明自己的不可替代性。
后面又说了一堆有的没的，陈年开始盯着窗外开始发呆。
首到他的助理用手肘顶了顶他才发觉会议己经结束了。
“陈总监，美乐方的李总电话！
"刚回到办公室，前台小妹的声音就从座机传来，带着掩不住的慌张。
陈年深吸一口气，按下接听键。
"李总您好，我是陈年。
""小陈啊，"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刻意放缓的腔调，"我刚看了你们发来的方案，整体方向是对的，但总觉得缺了点什么...你们有没有想过，用守护这个概念？
但不是那种老土的守护，要年轻的、时尚的守护..."陈年发现现在自己没有骂人的欲望，就连内心都没有丝毫吐槽的迹象。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节奏越来越快。
他瞥见自己左手无名指上的戒痕——离婚两年了，那道浅白的印记却像某种品牌烙印，证明着他曾经也是个能被"守护"这个概念打动的人。
"明白了李总，我们今晚会调整出一个新方向。
"他的声音平稳得像个AI客服，"明天十点前发给您过目。
"挂断电话，陈年发现自己的右手在微微发抖。
办公桌抽屉里躺着一瓶佐匹克隆，医生上周开的，但他不敢吃——上次服药后他在会议室睡着——一种近乎是晕厥的那种方式睡着了，醒来发现张总正站在他面前，脸色阴沉得像暴雨前的天空。
“陈总监，咖啡。
"他的助理轻轻放下纸杯，犹豫了一下，"策略组的小王说...他妈妈住院了，今晚可能得早点走..."“林粼粼，你觉得工作和生活到底应该怎么平衡呢？
就是你未来要是有了一个男人什么的，但是他不想你上班。”
“那就不找呗。”
小林抛下这一句话后抱着资料转身离去，留下的一个笑容不知道是嘲笑还是普通的微笑。
陈年看着咖啡表面浮着的油脂，突然想起前妻最后那条短信："你永远把工作放在第一位，连失眠都要定个KPI是吗？
"他当时正在陪客户喝第五轮酒，没来得及回复。
三天后他回到家，发现她的东西己经全部搬空，只留下离婚协议躺在餐桌上，像一份等待签收的快递。
"让小王回去吧，"陈年对着林粼粼的背影说，"把他的部分分给我。
"小林回头，“大哥，你自己的都做不完呢。”
"没事。
"陈年扯出一个微笑，这个表情他对着镜子练习过无数次，专业、可靠、游刃有余，"对了，帮我取消明天的午餐，我约了医生复查。
"那是心理医生。
上周的评估表上，他在"是否有自杀念头"这一栏犹豫了很久，最终画了个小小的问号。
或许他的失眠从始至终都不是生理问题。
窗外，暮色开始吞噬城市。
写字楼里的灯光一盏接一盏亮起，像无数个被困在格子间的灵魂在发出求救信号。
陈年打开新文档，光标在空白处闪烁，像在等待一个永远不会到来的灵感。
电脑右下角的时间显示18:47，这意味着他又将度过一个不眠之夜。
但此刻的陈年还不知道，这将是他的第47个失眠日，也是他遇见那个神秘女孩苏夜的前夜——那个会告诉他"失眠不是诅咒，而是你拒绝入睡的理由"的女孩。
办公室的玻璃窗映出他的身影，恍惚间，他看见另一个自己正从窗外凝视着他，嘴角挂着似有若无的微笑。
陈年猛地转头，窗外只有夜色和远处闪烁的霓虹。
那行霓虹文字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陈年不确定。
但它就在对面大厦的LED屏上，清晰得刺眼："你为什么不睡？
"陈年盯着对面大楼的霓虹文字，眨了眨眼。
那行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奶粉广告中婴儿夸张的笑脸。
他揉了揉太阳穴，指关节抵在眉心上用力按压。
"陈总监？
您还好吗？
"小林站在门口，怀里抱着一叠文件，"这是美乐方过往三年的所有推广资料，杨哥说可能对改方案有帮助。
""放着吧。
"陈年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他注意到小林的黑眼圈几乎和自己的一样深，"你昨晚又加班了？
"小林勉强笑了笑："三点走的，比策略组早。
"她犹豫了一下，"陈总监...公司传言说美乐方这个案子要是丢了，整个创意二组都可能..."办公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张总的头像跳出来，后面跟着三条未读消息。
陈年没有立即查看，而是转向窗外。
他收回裁员轮不到他的想法。
夜色中的城市像一张巨大的电路板，而他只是某个即将被替换的元件。
"告诉大家，今晚十点前必须出三个备选方向。
"他听见自己说，"我约了医生，两小时后回来。
"走出公司大楼时，冷风像一记耳光甩在陈年脸上。
他下意识摸向口袋里的药瓶，却在便利店门前停住了脚步。
透过玻璃窗，他看见收银台后站着个陌生女孩，黑发剪得参差不齐，左耳上一个月亮耳坠在荧光灯下闪闪发亮。
他决定先进去买一杯咖啡——公司的咖啡己经用完了。
陈年推门进去时，风铃发出刺耳的声响。
女孩头也不抬地翻着一本破旧的书，封面上烫金的"失眠"二字己经褪色。
"需要什么？
"她的声音传出，有点不似人类，但确实很好听。
"咖啡。
最浓的那种。
"女孩终于抬起头，她的眼睛大得不自然，眼白上布满蛛网般的血丝。
"又一个被城市吃掉睡眠的人。
"她嘴角勾起古怪的弧度，"你知道咖啡因会加速神经递质耗竭吗？
"陈年愣住了："什么？
""没什么。
"女孩转身操作咖啡机，蒸汽喷涌的声音像是某种生物的叹息，"我叫苏夜。
夜晚的夜。
"咖啡杯递过来时，陈年注意到她手腕内侧有个表——一个逆时针走动的时钟。
更奇怪的是，当他接过纸杯，指尖相触的瞬间，耳边突然响起海浪般的白噪音，持续了整整三秒。
"你听说了吗？
"苏夜突然凑近，陈年闻到她身上有股陈旧书本的气味，"锦江大厦昨晚有人跳楼了。
广告公司的，连续加班两个月。
"陈年的手指猛地收紧，滚烫的咖啡溢出来烫红了虎口。
"什么时候的事？
""午夜三点十七分。
"苏夜的眼睛一眨不眨，"正好是人体褪黑素分泌最高的时候。
"她从柜台下抽出一张纸巾递给陈年，上面除了便利店logo，还印着一行小字：失眠者协会·午夜至凌晨西点·锦江大厦B座1304。
“什么东西...我没时间。”
陈年摇头想拒绝。
“失眠者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苏夜打断了他的话。
如果你想知道自己为什么睡不着，"苏夜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清晰，"可以来这里找答案。
"陈年把纸巾塞进口袋，咖啡的苦味在舌尖蔓延。
走出便利店时，他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苏夜正透过玻璃窗注视着他，嘴角挂着那种知晓一切的笑容。
更诡异的是，她手中的书封面变成了《陈年失眠观察日记》——这一定又是幻觉。
心理诊所的等候室里，陈年盯着墙上的抽象画发呆。
那些扭曲的线条在他眼里渐渐变成Excel表格，每个格子里都写着"KPI""ROI""CTR"。
他的手机不断震动，工作群里己经@了他八次。
"陈先生？
"护士推开门，"李医生临时有急诊，改约到下周三可以吗？
"陈年想说不行，想说他的大脑己经像过度拉伸的橡皮筋，想说那些幻觉越来越频繁。
但最终他只是点点头，因为美乐方的方案明天必须交付，因为张总刚刚发邮件要求今晚十点开复盘会，因为小林发消息说策略组的小王在洗手间哭了半小时。
回公司的出租车上，陈年打开车窗。
初春的风裹挟着尾气味灌进来，电台里主持人正用欢快的语气谈论某互联网公司的"毕业季"。
陈年摸出口袋里的纸巾，发现那行地址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句话：你害怕的不是失眠，是梦里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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