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深夜邂逅柯瑾年揉了揉太阳穴，电脑屏幕上的数字已经在他眼前晃了六个小时。
凌晨一点十五分，金融大厦里只剩下他办公室的灯还亮着。员工方案不靠谱，
只能加班加点亲力亲为。“该死。”他嘟囔着合上笔记本，胃里传来抗议的声响。
他这才想起自己连晚饭都没吃。初秋的夜风已经带着凉意。瑾年裹紧西装外套，
决定去公司对面那家24小时便利店随便买点什么填饱肚子。这个时间，
街道上几乎空无一人，只有路灯孤独地亮着。便利店的自动门“叮咚”一声滑开，
冷气扑面而来。瑾年径直走向冷藏柜，随手拿了一个三明治。正当他准备去柜台结账时，
余光瞥见了收银台后的身影。一个女孩正低头读着一本书，暖黄的灯光洒在她的侧脸上，
勾勒出一道柔和的轮廓。她看得那么专注，以至于没有立即注意到有顾客进来。
瑾年不由自主地多看了两眼。在这个人人低头刷手机的时代，
看到有人专注地读纸质书已经很少见了。“您好，需要加热吗？”直到瑾年走到收银台前，
女孩才抬起头，合上书本。那是一本《百年孤独》，书脊已经有些破损，
显然被翻阅过很多次。“不用，谢谢。”瑾年递过三明治，
目光却落在女孩胸前的名牌上：温语嫣。一个和她本人很相配的名字，他想。
语嫣动作利落地扫码收款，手指修长白皙，左手腕上隐约有一道淡色的疤痕。
就在瑾年准备接过袋子时，语嫣另一只手正要去拿旁边的咖啡杯，
不小心碰翻了半杯已经凉掉的咖啡。“对不起！真的很抱歉！”语嫣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手忙脚乱地抓起纸巾擦拭溅在瑾年西装上的咖啡渍。她的动作突然变得慌乱，
眼神中闪过一丝瑾年读不懂的恐惧，“我……我赔您干洗费，
真的很对不起……”瑾年愣住了。不过是一点咖啡渍，这反应未免太过激烈。
他注意到语嫣的手在微微发抖，仿佛预见到他会大发雷霆一般。“没关系，”他放轻声音，
自己拿起几张纸巾简单擦了擦，“只是件衣服而已。”语嫣抬起头，
眼中的惊恐还未完全褪去。那是一双很特别的眼睛，瑾年想。琥珀色的瞳孔，
像是盛着太多“故事的深潭”。“真的……不用赔偿吗？”她小声确认，声音里满是不安。
“真的不用。”瑾年笑了笑，试图缓解她的紧张，“倒是你，这么晚还值班，不害怕吗？
”语嫣紧绷的肩膀似乎放松了一些，她低头整理收银台，避开瑾年的目光，“习惯了。
夜班工资高一些。”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而且……夜里安静，可以看书。
”“《百年孤独》，”瑾年指了指那本被合上的书，“你喜欢马尔克斯？
”语嫣的眼睛亮了一下，虽然只是一瞬间：“您……也读文学？”“大学时读过一些。
”瑾年发现自己不想这么快结束对话，“魔幻现实主义，
记忆最深刻的是那个吃土的女孩……”“丽贝卡。”语嫣轻声接上，“她吃土是因为孤独。
”两人之间突然有了一种奇妙的联系。瑾年惊讶于她对文本的熟悉和理解深度，
这与他印象中的便利店店员不太一样。“我该走了。”虽然这么说，瑾年却莫名有些不舍，
“你……一个人注意安全。”语嫣点点头，又恢复了那种保持距离的礼貌微笑：“谢谢，
欢迎下次光临。”走出便利店，瑾年忍不住回头透过玻璃窗又看了一眼。
语嫣已经重新打开书本，暖光下的侧影安静如画。他摇摇头，
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对一个陌生女孩如此在意。但当他走回公司大楼时，脑海中挥之不去的，
却是她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恐惧——仿佛一只曾被伤害过的小动物，对这个世界充满警惕。
—2—渐入的微光柯瑾年站在淋浴下，温热的水流冲刷着通宵工作后的疲惫。闭上眼睛，
便利店女孩那双盛满故事的琥珀色眼睛又浮现在脑海中。他摇摇头，
不明白为何会对一个仅有一面之缘的女孩如此念念不忘。下午三点，瑾年开完项目会议，
鬼使神差地又走向了那家便利店。推门而入时，他的目光立刻搜寻着那个身影——但她不在。
收银台后站着的是一个染着金发的年轻男孩，正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欢迎光临，
需要点什么？”似乎感受到了来人的目光，男孩头也不抬地问道。瑾年随便拿了瓶矿泉水，
“昨天晚上的那位女员工……”“语嫣啊，她今晚十点的夜班。”男孩终于抬起头，
眼中闪过一丝警惕，“你找她有事？”“没什么，只是……”瑾年顿了顿，
“她上次推荐了一本书。”男孩的表情松动了一些，“哦，语嫣确实是个书呆子。
”他扫了码，十二块。走出便利店，瑾年看了看表——离十点还有七个小时。
他本应回家补觉，却发现自己已经在计划晚上的“偶遇”。晚上九点五十分，
瑾年第三次踏入这家便利店。这次，
他特意带了一本自己珍藏的《霍乱时期的爱情》——马尔克斯的另一部作品。
语嫣正在整理货架，听到门铃声转过头来。看到瑾年时，她明显愣了一下，随即认出了他。
“您……又加班到这么晚？”她的声音轻柔，带着些许不确定。“实际上，我是来还礼的。
”瑾年举起手中的书，“上次我们聊到马尔克斯。”语嫣的眼睛微微睁大，
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围裙边缘。“我只是个收银员，
不值得您……”“值得与否应该由我来判断。”瑾年温和地打断她，将书放在收银台上，
“你可以先看看，不喜欢的话下次告诉我。”语嫣迟疑地触碰书封，
像是对待某种易碎品：“我可能会弄脏它……”“书本来就是用来读的，不是供在神坛上的。
”瑾年笑了笑，“对了，我叫柯瑾年。”“温语嫣。”她轻声说出自己的名字，
虽然名牌上已经写得清清楚楚。接下来的半小时，他们聊起了文学。瑾年惊讶地发现，
这个便利店女孩对拉美文学的理解远超他的大学文学教授。
当她谈到《百年孤独》中布恩迪亚家族的孤独本质时，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痛苦的光芒。
“你该去大学里教文学。”瑾年由衷地说。语嫣的表情瞬间黯淡下来，
“我...没上过大学。”她迅速转移话题，“您要买点什么吗？”正当瑾年想回应时，
便利店的门被猛地推开。一个穿着皮衣、画着浓妆的女孩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语嫣！
我买了宵夜，你肯定又没吃晚饭……”女孩的声音戛然而止，她警惕地打量着瑾年，
“这位是？”“小雨，这是……柯先生。”语嫣介绍道，“柯先生，这是我同事林小雨。
”“叫我瑾年就好。”他友善地伸出手。林小雨没有握手的打算，她眯起眼睛，
“你就是昨晚那个西装男？”“小雨！”语嫣低声制止。“什么嘛，
我只是好奇什么样的男人能让我们语嫣提起两次。”小雨撇撇嘴，转向瑾年，“喂，西装男，
你可别打什么坏主意。我们语嫣虽然好欺负，但我可不是吃素的。”“小雨！别说了！
”语嫣的脸涨得通红，“柯先生只是顾客……”“我确实只是来买东西的。
”瑾年顺着她的话说，但心里某个角落因“提起两次”这个信息而微微发烫。
林小雨哼了一声，拎着宵夜进了员工休息室。语嫣尴尬得不敢抬头，“对不起，
她只是……很保护我。”“有这样的朋友很好。”瑾年真诚地说，“我该走了，书你留着看。
”他转身要走，语嫣却突然叫住他，“等等！”她从柜台下拿出一个牛皮纸包着的小包裹，
“这……这是我烤的曲奇，本来带给小雨的……分你一半。”瑾年接过还带着余温的包裹，
闻到一股黄油和香草的甜香。“谢谢，我会好好品尝的。”走出便利店，瑾年打开纸包，
里面是几块形状不太规整但香气扑鼻的曲奇。他咬了一口，
甜味在舌尖化开——就像那个女孩一样，看似普通，却有着令人惊喜的深度。与此同时，
便利店内，林小雨戳了戳语嫣的脸颊，“喂，
你脸红了哦～”“胡说什么……”语嫣拍开她的手。“那个西装男看你的眼神可不单纯。
”小雨严肃起来，“语嫣，你知道的，你不能再……”“我们只是聊了聊书。”语嫣打断她，
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不会有别的。”小雨叹了口气，“希望如此。对了，
房东今天又打电话来了，说下个月开始涨租。”语嫣的肩膀垮了下来，“涨多少？”“三百。
”小雨不忍地看着好友瞬间苍白的脸，“要不你搬来和我住吧？
虽然我那儿也小……”“我再想想办法。”语嫣勉强笑了笑，“谢谢你的好意。”夜深了，
语嫣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老旧公寓楼的走廊灯又坏了，她摸索着钥匙，
突然听到黑暗中传来一个声音：“温语嫣，好久不见啊。
”她的血液瞬间凝固——那个她以为永远摆脱了的噩梦声音。“王志强...你出狱了？
”她的声音颤抖着。阴影中走出一个瘦高的男人，嘴角挂着令人不适的笑容，“怎么，
不欢迎老朋友吗？我可是专门来找你的。”语嫣的手紧紧攥住钥匙，金属齿痕深深陷入掌心。
她知道，平静生活的假象又一次被撕碎了。—3—危险的保护柯瑾年看了看手表，
凌晨一点二十。这已经是他连续第七个晚上出现在这家便利店了。
公司里的同事开始调侃他是不是迷上了什么“深夜限定美食”，只有他自己知道，
吸引他的不过是那个安静读书的女孩。推开门，熟悉的电子音“欢迎光临”响起。收银台后，
温语嫣正低头写着什么，听到声音抬起头来。看到是瑾年，
个像素点——这是瑾年这几天研究出来的“温语嫣情绪测量仪”：一个像素点代表心情不错，
两个像素点代表非常高兴。“今天不是《百年孤独》了？”瑾年走近收银台，
指了指她手边合上的笔记本。语嫣迅速将笔记本收到柜台下，耳尖微微泛红。
“只是……随便写写。”“写作？”瑾年眼睛一亮，“我可以看看吗？”“不行！
”语嫣的反应激烈得让两人都愣住了。她深吸一口气，声音恢复平静，
“只是些胡言乱语……不值得看。”瑾年正想说什么，便利店的自动门再次滑开。
三个戴着黑色口罩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眼神飘忽不定。
瑾年的警铃瞬间响起——凌晨一点多，三个年轻人不去酒吧却来便利店，这不对劲。
“要买什么？”语嫣的声音依然平静，但瑾年注意到她的手指悄悄移向了柜台下的报警按钮。
最前面的男子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把水果刀，“把钱都拿出来！快！
”瑾年的身体先于大脑行动，一步挡在语嫣前面。“冷静点，不要伤人，
要什么都可……”他话还没说完，就感到一股力量从侧面将他猛地推开。是语嫣！
她不知何时已经从柜台后绕出来，将他推到一边。“钱在收银台里，自己拿。
”语嫣的声音出奇地冷静，她直视着持刀男子，“监控已经拍下你们的脸了，拿钱就走，
对大家都好。”劫匪显然没预料到这种反应，愣了一下。
瑾年看到语嫣的站姿很特别——身体微微侧着，右手放在一个随时可以反击的位置。
这不像是一个普通便利店店员的反应，倒像是……训练有素的防卫姿态。“少废话！
把手机都交出来！”另一个劫匪吼道。语嫣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放在柜台上，
同时用眼神示意瑾年照做。瑾年犹豫了一下，还是拿出了手机。三个劫匪迅速清空了收银机，
抓起手机就往外跑。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瑾年才长出一口气。“你没事吧？
”他转向语嫣，这才发现自己的左臂隐隐作痛——被推开时撞到了货架角上，
白衬衫袖口已经渗出了血迹。语嫣的眼睛锁定在那片血迹上，
脸色突然变得惨白：“你……受伤了。”这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
声音里带着一种奇怪的颤抖。“只是擦伤。”瑾年试图轻描淡写，
但语嫣已经动作迅速地取来了急救箱。“坐下。”她命令道，语气不容拒绝。
瑾年乖乖坐在员工休息室的椅子上，看着语嫣熟练地剪开他的袖口，清洗伤口，涂抹药膏，
最后用绷带包扎好。整个过程不超过三分钟，专业得像是受过训练。“你以前做过护士？
”瑾年忍不住问。语嫣的手停顿了一秒，“不是。”她合上急救箱，“报警吧，
他们应该还没跑远。”警察到来前，瑾年一直观察着语嫣。她的冷静超乎寻常，
没有一般女性遭遇抢劫后的惊慌失措，反而像是对这类事件习以为常。
这让他想起了她手腕上那些淡去的疤痕……“你不害怕吗？”他终于问出口。
语嫣正在整理被翻乱的柜台，头也不抬，“习惯了。”“习惯被抢劫？
”“习惯……处理突发情况。”她抬起头，眼神中有种瑾年读不懂的东西，
“你不该挡在我前面。”“为什么？”“因为……”语嫣似乎在斟酌词句，
“我知道怎么处理这种情况。你这样做只会让自己受伤。”瑾年皱起眉头，
“你经常遇到这种事？”语嫣没有回答，只是将最后一包口香糖放回货架。警笛声由远及近，
结束了这场对话。录完口供已是凌晨三点。由于损失不大，警察表示破案希望渺茫，
只是例行公事地做了记录。“我送你回家。”走出便利店，瑾年不容拒绝地说。语嫣摇摇头，
“不用，我习惯了夜路。”“要么我送你，要么我叫警察送你。“瑾年坚持道，“选一个。
”语嫣盯着他看了几秒，终于妥协。“……谢谢。
”她住的地方比瑾年想象的还要远——需要乘坐半小时的夜班公交，再步行十分钟。一路上，
语嫣几乎不说话，只是紧紧抓着自己的背包带子。“就是这里。
”她在一栋破旧的六层居民楼前停下。瑾年掩饰不住惊讶。楼道的灯坏了大半，
墙壁上贴满了小广告，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廉价香烟的混合气息。
他难以想象语嫣这样气质的女孩住在这样的环境里。“谢谢你送我。”语嫣快速说道，
显然急于结束这场“护送”。“不请我上去喝杯茶？”瑾年半开玩笑地问。
语嫣的表情瞬间变得僵硬，“不……不太方便。”瑾年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冒失，“抱歉，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我知道。”语嫣打断他，“只是……我家很乱，也很小。
”“没关系，我……”“真的不用了！”语嫣的声音突然提高，
在空荡的街道上显得格外刺耳。她深吸一口气，“对不起，我只是……不习惯别人去我家。
”瑾年点点头表示理解，“那明天见？”“明天我轮休。”“后天？”语嫣犹豫了一下，
“……后天我上晚班。”“那我后天来。”瑾年微笑着说，
“记得把《霍乱时期的爱情》看完，我要听读后感。”语嫣微微点头，转身走进楼道。
瑾年等到五楼的一扇窗户亮起灯才离开。两天后，瑾年如约而至。语嫣正在整理货架，
看到他进来，表情有些不自然。“手好了吗？”她问。瑾年举起已经拆掉绷带的手臂，
“多亏某位专业护士的照顾。”“我不是护士。”语嫣小声反驳，
但还是凑近检查了他的伤口。她身上有股淡淡的栀子花香，瑾年不禁多吸了一口气。“给。
”语嫣从柜台下拿出那本《霍乱时期的爱情》，“看完了。”瑾年接过书，“感想如何？
”“……很悲伤。”语嫣轻声说，“但也很美。就像你说的，书是用来读的，
不是供在神坛上的。”瑾年笑了，“那么，作为交换，今晚我能请你吃宵夜吗？下班后。
”语嫣的手指绞在一起，“我……”“只是宵夜。”瑾年补充道，
“作为你给我包扎伤口的感谢。”最终，语嫣点了点头。下班后，
他们去了便利店附近的一家粥铺。瑾年点了皮蛋瘦肉粥和几样小菜，语嫣吃得很少，
但很专注，仿佛在品尝什么珍馐美味。“医药费。”结账时，
语嫣突然从钱包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钞票推给瑾年。“什么医药费？”“你手臂受伤用的药。
”语嫣固执地说，“我不想欠你的。”瑾年皱眉，“不用，那点药不值钱。
”“对我来说很重要。”语嫣的眼睛直视着他，里面有某种倔强的光芒，“请……收下。
”瑾年意识到这对她而言不仅仅是钱的问题，而是某种尊严的维护。他最终收下了钱，
但趁她不注意时，又将钱塞回了她的背包侧袋。走出粥铺，夜风微凉。
语嫣裹紧了单薄的外套，瑾年忍住脱外套给她的冲动——他知道她会拒绝。“为什么推开我？
”走在回她家的路上，瑾年突然问，“那天在便利店。”语嫣的脚步顿了一下，“我说过了，
我知道怎么处理那种情况。”“但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不能让我挡在你前面？
”“因为……”语嫣停下脚步，仰头看着夜空，“每个人最终都只能靠自己。
依赖别人……只会让失去时更痛苦。”瑾年想说些什么，但语嫣已经加快脚步走到了前面。
路灯下，她的背影单薄而倔强，像是一株在石缝中生长的小草，习惯了独自对抗风雨。
这一刻，瑾年意识到，这个叫温语嫣的女孩身上，藏着太多他读不懂的故事。而他，
前所未有地想要读懂它们。—4—纸页间的灵魂凌晨三点十七分，便利店的自动门滑开，
柯瑾年带着一身疲惫走了进来。连续三天的通宵工作让他的太阳穴突突跳动，
但他还是绕路来了这里——只因为今晚是温语嫣的夜班。收银台后没有人，
货架间也没有她的身影。瑾年皱了皱眉，正要喊她的名字，
却瞥见角落的休息区有个蜷缩的身影。语嫣趴在桌上睡着了，脸颊压着一本打开的笔记本，
右手还松松地握着一支笔。瑾年轻手轻脚地走近，不想吵醒她。桌上散落着几张写满字的纸，
笔迹时而工整时而狂乱，像是思绪的直接流淌。瑾年本不该看那些文字。这无疑是侵犯隐私。
但最上面一页的标题《无声之海》吸引了他的目光，
而第一段文字像钩子一样抓住了他：“我们家的沉默是有重量的。它像一层厚厚的铅灰，
压在每个人的肩膀上，压弯了脊梁，压碎了笑声。父亲的书房里传来打字机的声音时，
那沉默就变得更加锋利，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刀，我们屏住呼吸，生怕惊动了它落下。
”瑾年的手指不受控制地翻向下一页。这不是日记，而是一篇短篇小说。
故事讲述一个女孩在暴戾父亲和懦弱母亲阴影下的成长经历，
文字间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压抑感，却又有着奇异的诗意。“你在干什么？
”冰冷的声音让瑾年猛地抬头。语嫣已经醒了，她的眼睛瞪得极大，脸色惨白如纸。
不等瑾年回答，她一把抢过那些纸张，动作之猛以至于撕破了其中一页。“对不起，
我只是……”“只是什么？”语嫣的声音在颤抖，“只是随便看看我的私人物品？
”“你写得很好。”瑾年真诚地说，“真的，语嫣，那是我读过的最有力量的文字之一。
”语嫣的表情从愤怒变成了惊恐，她把所有纸张胡乱塞进笔记本，然后紧紧抱在胸前，
像是保护什么珍宝。“你不该看这些。”“我知道，我真的很抱歉。
”瑾年从未感到如此愧疚，“但你应该投稿，这种才华不该被埋没。”“不！
”语嫣的反应激烈得让瑾年后退了一步，“绝对不行！”“为什么？
你明明有那么好的……”“因为那不是我想要的！”语嫣几乎是喊出来的，她的眼眶发红，
“求你了，别再提这件事。如果你……如果你真的尊重我，就假装没看到这些。
”瑾年张了张嘴，最终只是点了点头：“好，我保证。”气氛一时凝固。
语嫣低头整理她的笔记本，手指微微发抖。瑾年注意到她的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
眼下有浓重的阴影。“你最近睡得好吗？”他试图换个话题。语嫣摇摇头，随即又点点头，
“老样子。”“你看起来太累了。”“夜班都是这样。”她勉强笑了笑，“要买什么吗？
还是只是来……检查我的写作作业？
”这句自嘲的调侃让瑾年松了口气……至少她不再那么生气了。“一杯咖啡，谢谢。
还有……”他指了指货架上的三明治，“那个。”语嫣起身去拿三明治，动作却突然一顿。
她的手扶住货架，身体微微摇晃。瑾年还没来得及问她怎么了，就看到她的眼睛翻白，
整个人像断线的木偶一样向后倒去。“语嫣！”瑾年一个箭步冲上前，
在她头部撞到地面前接住了她。语嫣在他臂弯里轻得不可思议，仿佛只剩下一层皮包着骨头。
她的额头滚烫，呼吸急促而浅。“醒醒！语嫣！”瑾年轻拍她的脸颊，没有反应。
他立刻掏出手机拨打了120，同时检查她的脉搏——过快但还算有力。
等待救护车的十分钟里，瑾年一直握着语嫣的手，不断呼唤她的名字。她偶尔会微微皱眉，
但始终没有醒来。救护车终于到了。医护人员迅速检查后，
初步判断是过度疲劳加上低血糖导致的晕厥。“您是家属吗？”一位医护人员问。
“我……”瑾年犹豫了一秒，“我是她男朋友。”这个谎言让他自己都吃了一惊，
但此刻管不了那么多了。他跟着上了救护车，一路上目光没有离开过语嫣苍白的脸。医院里，
医生给语嫣做了全面检查。瑾年在急诊室外来回踱步，直到一位中年女医生走出来。
“温语嫣的家属？”瑾年快步上前，“她怎么样？”“脱水，营养不良，严重睡眠不足。
”医生推了推眼镜，“还有轻度贫血。没什么大碍，休息好补充营养就行。
但是……”医生停顿了一下，表情变得严肃，“她身上有一些旧伤，
有些看起来不太……寻常。您知道是怎么回事吗？”瑾年的心一沉，“什么旧伤？
”“背部和大腿上有一些条索状疤痕，像是被……某种细长物体抽打留下的。
”医生直视瑾年的眼睛，“我们需要排除家庭暴力的可能性。”“不是我。”瑾年立刻说，
感到一阵反胃，“我们认识才一个月左右。那些伤……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医生似乎判断他说的实话，点点头：“我们会给她补充些葡萄糖和电解质，
观察几小时就能出院。但她真的需要好好休息和吃饭，
这姑娘的身体状况比实际年龄衰老得多。”语嫣被转到普通病房后，瑾年坐在她床边，
思绪万千。那些文字，那些伤痕……拼图正在他脑海中慢慢成形，但画面令人不忍卒睹。
窗外天色渐亮，语嫣的眼皮终于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她茫然地环顾四周，
目光落在瑾年身上时，瞳孔猛地收缩。“我在哪？”她试图坐起来，却被瑾年轻轻按回床上。
“医院。你晕倒了，记得吗？”语嫣摇摇头，随即又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恐惧。
“医药费……我得付……”“别担心这个。”瑾年说。“不，我必须……”“语嫣，
”瑾年打断她，“就这一次，让我帮你。求你了。”语嫣咬住下唇，
最终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她环顾四周，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他们……有没有问我什么？
”“医生注意到你身上的旧伤。”瑾年如实相告，“他们怀疑是家暴。
”语嫣的手指紧紧攥住被单，指节发白。“你怎么说的？”“我说我不知道，因为这是实话。
”瑾年犹豫了一下，“语嫣，那些伤……和你写的故事有关吗？”语嫣猛地闭上眼睛，
像是被刺痛了。一滴眼泪从她眼角滑落，消失在鬓角里。“请不要问……”“好。
”瑾年轻轻握住她的手，“我不问，但你得答应我好好照顾自己，
医生说你是营养不良加上过度疲劳。”语嫣微微点头，眼睛仍然闭着。
瑾年不确定她是否真的听进去了。几小时后，语嫣获准出院。瑾年坚持叫了出租车送她回家，
这次她没有拒绝。一路上，她靠着车窗，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飞逝的景色。到了她家楼下，
瑾年迟疑了一下，“需要我送你上去吗？”出乎意料的是，语嫣点了点头。
她虚弱得几乎走不动路，瑾年不得不半扶半抱地帮她爬上五楼。进入语嫣的公寓，
瑾年第一次看到了她生活的全部细节：不到二十平米的空间，一张窄床，一个小书桌，
一个简易衣柜。厨房区域只有一个电磁炉和小冰箱。
但最引人注目的是靠墙的书架——塞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从经典文学到现代小说，
有些看起来相当破旧，像是二手店里淘来的。语嫣径直走向床铺，几乎是跌坐上去。
瑾年注意到她书桌上也堆满了手写稿纸，和便利店里看到的一样。“你需要吃东西。
”瑾年说，“有什么我能做的吗？”语嫣摇摇头，“冰箱里……有面条。我自己来。
”“别开玩笑了，你现在连站都站不稳。”瑾年不由分说地走向小冰箱，
里面除了半包挂面和几个鸡蛋外几乎空空如也。“你平时都吃什么？
”“便利店……临期食品。”语嫣轻声承认，“很便宜。”瑾年感到一阵心酸。
他迅速用手机点了外卖——粥、鸡汤和几样容易消化的小菜。等待外卖的时间里，
瑾年烧了开水，给语嫣泡了杯热牛奶。她接过来小口啜饮，脸色稍微好了一点。“谢谢。
”她轻声说，“你不必……做这些。”“我想做。”瑾年坐在她床边唯一的椅子上，
“朋友之间不就是这样吗？”语嫣的眼睛闪烁了一下，
似乎对“朋友”这个词感到陌生又温暖。她刚要说什么，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嗽袭来。
瑾年连忙帮她拍背，直到咳喘平息。“躺下休息吧。”他柔声说，“外卖来了我再叫你。
”语嫣确实精疲力尽了，她慢慢滑进被子里，很快就陷入浅眠。
瑾年轻手轻脚地整理了一下她凌乱的房间，把散落的稿纸归拢到一起。
他刻意不去看上面的内容，尊重她的隐私。外卖送到后，瑾年轻声唤醒语嫣。
她迷迷糊糊地坐起来，吃了几口粥就又躺下了。瑾年正想告辞，
语嫣却在半梦半醒间抓住了他的手腕。“别走……”她喃喃道，声音带着睡意和脆弱，
“我怕做噩梦……”瑾年愣住了。这是语嫣第一次表现出对他的依赖。他轻轻回握她的手，
“好，我不走。”语嫣很快又睡着了，但睡得并不安稳。她时不时会皱眉或呓语，
有一次甚至惊恐地喊出：“爸爸，不要！”然后又开始啜泣。瑾年只能轻抚她的头发，
低声安慰，直到她平静下来。凌晨两点，确认语嫣终于进入深度睡眠后，
瑾年轻轻抽出已经发麻的手臂。他在桌上留下一些现金和一张写着“好好休息，
明天见”的便条，悄悄离开了。走在夜色中，瑾年拨通了一个号码。“陈助理，
帮我查一个人。”他说，“温兆伦，应该是个作家。重点是，他和温语嫣是什么关系。
”第二天中午，陈助理的回信来了。瑾年读完邮件，脸色变得异常阴沉。他关上笔记本电脑，
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暂时不告诉语嫣他知道了什么。有些伤口，
必须由她自己决定何时揭开。而他现在要做的，就是确保她不再晕倒在某个无人知晓的角落。
—5—生日与雨吻柯瑾年盯着电脑屏幕上的拍卖页面，手指在桌面上急促地敲击。
距离温语嫣的生日还有三天。
近一个月寻找这份礼物——哥伦比亚作家加西亚·马尔克斯亲笔签名的《百年孤独》初版本，
全球限量500册。这本珍贵的书籍正在纽约一家古董书店进行线上拍卖，
而竞价已经超出了瑾年预估的两倍。“两千五百美元一次，
两千五百美元两次……”屏幕中的拍卖师举起小锤。瑾年迅速输入新价格：“三千。
”他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助理陈明的名字跳出来：“柯总，
那本书的市场价不超过两千美元，您确定要继续？”瑾年没有回复，
只是盯着屏幕上其他竞拍者的反应。漫长的十秒后，一个新价格跳出来：“三千二百。
”“三千五。”瑾年毫不犹豫地加价。这次停顿更长了。
拍卖师开始倒计时：“三千五百美元一次……三千五百美元两次……成交！
恭喜电话竞拍者1072获得这件珍贵的文学珍品！”瑾年长舒一口气，靠回椅背。
三千五百美元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但对一个便利店店员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
他必须小心处理这份礼物，不能让它看起来像是一种施舍或炫耀。手机又震动起来。
这次是林小雨发来的信息：“明天晚上八点她下班，别迟到。记住，
她不喜欢惊喜派对或者大场面。”瑾年回复了一个简单的“谢谢”。
自从一个月前语嫣晕倒住院后，小雨对他的态度微妙地转变了，
从警惕变成了某种程度上的同盟。而语嫣……他们的关系也在缓慢而确定地变化着。
她开始会对他微笑，偶尔甚至主动发信息问他是否又加班忘了吃饭。生日当天傍晚，
瑾年提前两小时离开了办公室。他先回家换了身休闲但考究的深蓝色衬衫和黑色长裤，
然后仔细包装那本珍贵的《百年孤独》。他选择了最简单的牛皮纸包装，
系上一根麻绳——太过精美的包装只会让语嫣感到压力。七点五十分，瑾年推开便利店的门。
语嫣正在收银台整理货架，听到门铃声抬起头。看到是瑾年，她的眼睛微微亮了一下，
随即又垂下眼帘，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今天怎么这么早？”她问道，
声音比平时轻快一些。瑾年走近收银台，将礼物放在台面上：“听说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
”语嫣的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小雨告诉你的？”“我自有情报网络。
”瑾年故作神秘地笑了笑，推过那个朴素的包裹，“生日快乐，语嫣。
”语嫣迟疑地接过礼物，手指轻轻抚过牛皮纸的纹理，“你不必……”“打开看看。
”瑾年打断她的推辞。语嫣小心翼翼地解开麻绳，当看到烫金的书名和那个签名时，
她的手指突然僵住了。她的嘴唇微微颤抖，眼睛瞪得极大，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这……这不可能……”她轻轻翻开扉页，马尔克斯的亲笔签名赫然在目。
是初版……全球只有500册……你怎么可能……”“一个朋友的朋友认识纽约一位藏书家。
”瑾年轻描淡写地说，刻意省略了拍卖的细节和价格，“我记得你说过这是你最喜欢的小说。
”语嫣的眼中突然涌出泪水，但她迅速眨眨眼忍了回去，“谢谢你。
”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这是我收到过最好的礼物。”就在这时，
便利店的门被猛地推开，一个满身酒气的壮硕男子踉踉跄跄地走了进来。“喂！小妞！
给我拿包烟！”醉汉拍着柜台，唾沫星子飞溅。语嫣的表情立刻从感动变成了警觉。
她迅速将书放到柜台下方安全的地方，然后平静地问：“请问您要什么牌子的烟？
”“中……中华！”醉汉打了个酒嗝，眯着眼睛打量语嫣，“哟，
长得还挺标致……多少钱一晚啊？”瑾年的拳头瞬间握紧，
但他强迫自己站在原地——他知道语嫣有能力处理这种情况，
贸然插手只会让她感到不被尊重。语嫣的表情没有丝毫波动，她拿出香烟扫码，
“一共45元。请您注意言辞，否则我有权拒绝服务。”醉汉嘿嘿笑着，
伸手就要摸语嫣的脸，“装什么清高……”这一次，瑾年没再犹豫。
他一步上前扣住醉汉的手腕，“先生，你喝多了。买完烟就请离开吧。”醉汉转向瑾年，
眼中闪过凶光，“关你屁事！”说着另一只手挥拳就打。瑾年侧身闪开，
同时语嫣迅速按下柜台下的报警按钮。醉汉失去平衡撞在货架上，几包零食掉了下来。
“你们……你们敢动手！”醉汉咆哮着又要扑上来。语嫣突然从柜台后拿出一瓶防狼喷雾，
冷静地说：“我已经报警了，警察三分钟内就到。您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醉汉瞪着通红的眼睛，在瑾年和语嫣之间来回看了看，
最终骂骂咧咧地扔下一张皱巴巴的五十元钞票，抓起香烟跌跌撞撞地冲出门去。
语嫣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放下防狼喷雾。她的手微微发抖，但表情依然镇定。“你没事吧？
”瑾年关切地问。语嫣摇摇头，“习惯了。周末晚上经常有喝醉的客人。”她看向瑾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