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魄箫心

暴雨如注，檐角铜铃在风里发出凄惶的哀鸣。

萧明璃跌坐在破庙残破的蒲团上，鲛纱裙裾洇着暗红血迹，像极了那年上元节被烟火燎破的灯笼。

她伸手按住肋下三寸的刀伤，指尖触到金丝缠枝的玉佩。

那是五年前顾九霄亲手系在她腰间的，彼时少年将军跪在阶前，银甲映着满庭月光："臣以性命起誓，此生必护殿下周全。

""哐当"一声，庙门被剑气劈开。

萧明璃猛地抬头，湿透的额发下露出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正对上一柄寒光凛凛的陌刀。

持刀人玄衣墨发，眉骨上一道新愈的疤痕斜入鬓角，生生将那副清隽面容劈成两半。

檐外惊雷炸响的刹那，萧明璃看清他腰间悬着的金丝剑穗——那是用她当年扯断的璎珞重新编就的。

"顾九霄。

"她哑着嗓子笑出声，喉间泛起腥甜，"皇城司的鹰犬，如今也要对着旧主摇尾了？

"刀锋倏地逼近咽喉，却在触及肌肤时微不可察地颤抖。

顾九霄看见她苍白的脸倒映在冷铁上，比记忆中更瘦削，却仍带着那个雪夜蜷在他大氅里取暖时的倔强。

"殿下不该回京。

"他声音比刀更冷，目光扫过她染血的襟口。

那里露出一角褪色的平安符，是他当年跪了九千级石阶从灵隐寺求来的。

萧明璃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暗红。

顾九霄瞳孔骤缩，陌刀当啷坠地。

等他回过神时，己经将人揽在怀中，掌心真气源源不断渡入她经脉。

"你经脉里的封魂钉......"他声音发颤，指尖抚上她后颈狰狞的伤疤。

三年前听说她坠崖而亡，原来竟是被人挑断筋脉废去武功。

怀中的身躯轻得像片枯叶，却挣扎着攥住他衣襟："阿九..."这声幼时的称呼让顾九霄浑身剧震，烛火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斑驳墙上，恍惚仍是少时在御书房偷饮梨花酿的光景。

庙外忽起马蹄声，皇城司特有的玄铁令箭破窗而入。

顾九霄反手挥刀斩落令箭，看见上面"诛"字朱砂未干。

怀中人呼吸渐渐微弱，玉佩却突然泛起莹光——这是当年他亲手镌刻的护心阵。

暴雨声中传来追兵的呼喝，顾九霄扯断剑穗缠在她腕间。

当年没能护住的人，此刻正在他臂弯里渐渐冷却。

他忽然笑起来，眼底泛起血色："臣说过，以性命护您周全。

"陌刀划破掌心，鲜血浸透玉佩金丝。

当追兵冲进庙门时，只见满地令箭碎片映着残烛，梁上悬着的玄铁令牌还在微微晃动，像极了那年将军府檐角的风铃。

夜雨裹着马粪与铁锈的腥气漫进窗棂，顾九霄将人裹进自己的玄色外袍。

萧明璃腕间金丝剑穗突然泛起幽蓝暗纹，细看竟是西域冰蚕丝裹着孔雀胆的纹路。

"忍着疼。

"他咬开随身酒囊，烈酒浇在萧明璃后颈封魂钉的伤口上。

青烟腾起的刹那，那些深嵌骨血的玄铁钉竟浮现出南疆巫蛊图腾——三眼蛇首缠绕着曼陀罗。

萧明璃闷哼一声，齿间咬着的发簪应声而断。

冷汗顺着顾九霄的下颌滴在她锁骨，恍惚间想起及笄那年风寒发热，也是这人跪在榻前三天三夜，用雪山参混着鲛人泪给她吊命。

"西南藩王..."她忽然攥住他染血的前襟，"三年前猎宫秋狝，你送我的金丝软甲..."顾九霄指尖银针骤停。

当年他亲手打造的软甲浸过苗疆药酒，本该刀剑难侵，却在公主坠崖那日沾满孔雀胆的毒液。

此刻庙外传来细碎的金铃响，正是皇城司驯养的追魂雀。

他突然撕开左袖，小臂内侧赫然有道陈年箭伤，与萧明璃腰间旧疤形状吻合。

"那年臣在雁门关中的毒箭，"他扯下玉佩按在她心口，"箭簇上淬的也是孔雀胆。

"惊雷劈开夜幕，萧明璃瞳孔震颤。

记忆如潮水翻涌——坠崖那日西南王世子腰间晃动的青铜铃，与今夜追魂雀颈间的金铃纹样如出一辙。

顾九霄忽然含住剑穗浸了烈酒，低头封住她苍白的唇。

辛辣酒液裹着冰蚕丝的甜香渡入喉间，萧明璃惊觉腕间剑穗竟在吸食他的鲜血，金丝纹路渐渐染成赤色。

"当年灵隐寺的老住持说过，"他染血的拇指抚过她眉间朱砂痣，"护心阵要至亲骨血才能催动。

"玄铁令牌破风而至的瞬间，顾九霄后背绽开血花，却将怀中人护得纹丝不动。

萧明璃摸到他脊背上凹凸的旧伤——那是五年前为救她落下的烙铁印。

雨幕中忽然响起破空笛音，顾九霄眼神骤凛："西南巫笛？

"染血的玉佩突然迸发青光，映出两人纠缠的身影。

萧明璃终于看清他颈间挂着的半枚玉珏，与自己襁褓中所佩的应该是完整太极图。

"你背上的七星疤..."她声音发颤，"是不是..."庙外笛声陡然凄厉，顾九霄挥刀斩落三支毒箭，反手将玉佩按进她掌心。

鲜血顺着太极阴阳鱼纹路蔓延，竟与萧明璃腕间胎记完全契合。

"抱紧我。

"他割断自己一缕黑发缠在她指尖，就像当年大婚仪典该有的结发礼。

当追魂雀的利爪撕破帐幔时，顾九霄抱着人撞破残窗，身后破庙在巫蛊烈焰中化作冲天火光。

雨丝突然裹着冰碴，萧明璃在颠簸中望见顾九霄耳后浮现的暗红纹路——那是前朝暗卫营独有的刺青，需用至亲之血才能显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