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落民间

明乾十八年腊月，与前些年相比，格外的寒冷。

漠北战事不断，内部朝心不一，早传闻圣上要改年号，重塑气运，这也可能是最后一个明乾年了。

民间流传，圣上派了七位皇子私服走访，体察民情。

这不，无论地方官员还是平民百姓，人与人的交谈中，都带着一丝紧张的气息。

“老伯，这白菜怎么这么贵啊，便宜些行吗？”

凌桃挎着竹篮，轻轻挑拣着有些不新鲜的白菜。

“唉……这些，一百文，不能再少了。”

老农夫叹了口气，“打了好几年仗，今年收成又不好，我拿仅存的粮食来卖，就是想换点救命的药钱！”

也不知道哪个小地方的集市里，人群并不多，一个姑娘和一个老农夫的对话却显得有些突兀。

凌桃听罢，挑菜的手一抖，她今天己经不止一次听到这样的说辞了。

突然，一颗如沙粒般细小的碎银落地，随后传来了一道略显戏谑的声音：“呦，老头儿，这么便宜！

那我家主子就勉强全收了，您看这钱，不嫌少吧！”

此刻，出现了两个年轻男子，前面的提着一把刀，像是侍卫，后面的锦衣华服，一看就是位世家公子哥。

刚刚说话的，正是前面提刀的侍卫。

老农夫连忙捡起沙粒，刚想磕头道谢，却又支支吾吾说道：“好心人，能不能多施舍一点，这银两着实有点……”“滚开，老头儿，别碍事！”

提刀侍卫一脚踹向老农夫，张扬跋扈道，“你也不看看我家主子是谁！”

老农夫一吃疼，刚要动怒，抬头一看那锦衣华服，立刻磕起头来，嘴里念叨着：“大人息怒，大人息怒！”

提刀侍卫毫不留情，又是一脚，不耐烦道：“我叫你滚开啊！”

“是……是！”

老农夫连摊都没收，头也不敢回，连滚带爬的跑了。

老农夫走远了，身后那位锦衣华服的公子哥开口道：“柴宁，休得无礼！

莫要吓到这位姑娘。”

接着，他走向前，对着凌桃拱手道，“姑娘，我家侍卫是个粗人，不懂礼数，莫要被惊吓到。

对了，方才看你容貌动人，想必是哪家的千金？”

凌桃抬起头来，望向这位公子哥，顿然一惊，世上竟然有如此容貌的男子。

双目凝神，朱唇皓齿，她惊讶于他的容貌，仿佛天空也为之衬托，落下片片雪花。

不对，好像是真的下雪了。

“民女不懂，敢问您是？”

凌桃耳尖有些泛红，小心问道。

男子露出微微笑意，若雪落额头沁人心脾，道：“在下正是当今长渊王朝皇座上那位的第六子，司明景。”

天哪，这…我该怎么办！

“民女有罪！

冒犯了六皇子！”

这是此时脑子一片空白的凌桃第一反应。

当凌桃正欲下跪的时候，却一把被眼前的男子扶住。

“诶，这世上哪有王妃给王爷下跪的道理。”

“民女不敢。”

“其实你也不是民女，你是当朝刑部尚书凌严之女，我便是受你父亲所托，专程接你回宫。

早听闻凌严之女天人之貌，亲眼目睹，实乃我司某之幸。”

男子声音如玉般温润。

凌桃紧紧的看着眼前的这位男子。

雪花飘落，又好像变慢了许多。

后来，老皇帝真的在腊月结束后的新春之中改年号为“元和”，新春后的第一年便是元和元年。

当然，凌桃也真的被六皇子带进了宫里。

时过境迁，沧海桑田。

元和年里，却并不和。

瓦刺连破十五城，将压太明京城之境，满城黑云密布，人心惶惶。

老皇帝气急御驾亲征，一首将其逼退到漠北以上。

奈何漠北天气多变，沙场艰苦，老皇帝回来后一病不醒，于元和五年秋驾崩。

事情太突然，宦官抢先执政。

皇子们由暗斗变为明斗，愈演愈烈，首到手足相残。

世事茫茫难自料，春愁黯黯独成眠。

“圣上有令，满门抄斩！”

院前声音嘈杂，是金属碰撞声和割开皮肉的嘶吼声。

“这些年来，你真的变了。”

司明景眼睛通红，慌忙道：“凌桃，快逃！

快从后院密道出去，那里有我给你准备的马车！

你不用管我，快逃！”

“你要我跑，你要我跑到哪里，哪里又是我的容身之处！”

……又是一阵嘈杂声。

“报！

大人，后院有密道！

有贼子从密道逃了！”

“快追！

一个都不要留！”

……当冰冷的砍刀落下的那一瞬间，凌桃有疑惑，有迷茫，有不甘，还有那绵绵无期没有尽头的恨意。

首到，一片猩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