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鸢尾

我在解剖台刺目的白光里，又一次见到了江停云。他站在警戒线外，

黑色高领毛衣裹着苍白的脖颈，右手食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左腕银色表盘。

法医助理掀开白布的瞬间，我看见他瞳孔轻微收缩——第四具尸体的胸口，

十字形伤口正在渗出淡粉色组织液。"林队，物证科在死者齿缝发现了这个。

"小张递来的密封袋里，染血的十字架吊坠泛着冷光。我后颈的旧伤突然开始抽痛，

五年前爆炸案的热浪裹着玻璃碎片似乎又擦过耳际。江停云不知何时站到了我身后，

消毒水味里混进一丝雪松香。"切口倾斜角度32度，凶手是左撇子。

"他说话时呼出的白气拂过我警徽上的编号，"和前三起一样，他在享受切割仪式。

"我攥紧吊坠转身，金属棱角硌得掌心生疼。他颈侧有道新添的结痂伤痕，

藏在毛衣领口投下的阴影里，像朵将开未开的鸢尾花。专案组的白板上，

江停云的侧写图被咖啡渍晕染了大半。我盯着那团褐色的云雾，

想起昨夜档案室他苍白的指尖划过旧案卷宗。月光从百叶窗缝隙漏进来，

在他睫毛下投出颤动的阴影。"2018年9月15日，城南废弃医院。

"他声音裹着初秋的霜，"你冲进火场时，看到的是什么样的十字架？

"解剖台的白炽灯在眼前炸开光斑，我猛地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那个暴雨夜，

急救车的蓝光在江停云染血的白大褂上明明灭灭。他躺在担架上对我笑，

右手还死死攥着半截炸碎的银十字架。"林警官，"物证科的小李举着紫外线灯打断回忆，

"吊坠内侧有激光刻字。"紫光扫过金属表面，Y&C的字母组合在黑暗里幽幽发亮。

江停云忽然起身碰翻了咖啡杯，褐色的液体顺着桌沿滴落，

在他侧写图的十字标记上洇开血渍般的痕迹。我抓住他冰凉的手腕，脉搏在皮肤下疯狂跳动，

像被困在迷宫里的兽。暴雨砸在防弹玻璃上的声音像是无数人在同时敲打摩斯密码。

我攥着配枪蹲在烂尾楼的承重柱后，江停云的白衬衫被夜风灌满，像只随时会碎裂的纸鸢。

连环杀人案的第五具尸体正在我们头顶的天台腐烂，腐臭味混着铁锈味钻进鼻腔。

"他在看着我们。"江停云忽然说。他解开两颗纽扣，

锁骨处的十字形疤痕在闪电中泛着珍珠母的光泽。我喉咙发紧，

想起物证报告里吊坠上交织的两种DNA——属于我的，和属于五年前那具焦尸的。

脚步声从楼梯间传来时，江停云突然吻住我。血腥味在他唇齿间漫开，

这个吻像把开刃的解剖刀，精准地剖开我心脏最外层薄膜。

他喘息着将某样东西塞进我战术背心的夹层，冰凉的金属贴上心口瞬间变得滚烫。

枪声响起的刹那，我看见凶手举起的匕首映出十字寒光。江停云的白衬衫在雨中绽开血花，

他倒向我时脖颈后的编码纹身一闪而过——Y-0915，正是当年爆炸案的日期。

手术室的提示灯由红转绿时，我摸到口袋里染血的十字架吊坠。

内侧新刻的"C&Y"盖住了旧痕，护士递来的塑料袋里装着江停云的私人物品，

夹层有张被血浸透的素描——画的是我站在城南医院废墟前，肩上落着只振翅欲飞的蓝蝶。

结案报告最后一页的证物照片在台灯下泛着冷光，

放大的指纹比对显示吊坠内侧除了我和江停云的，还有第三组来自档案室灰尘的陈旧印记。

我望向病房里沉睡的侧脸，他心电监护仪的曲线正随着我逐渐加快的呼吸起伏。

晨光爬上窗棂时，江停云忽然睁开眼。他戴着氧气面罩朝我笑，

沾血的指尖在床单上画了个十字。我俯身去听，

温热的呼吸混着心电仪的滴答声落在耳畔："当年火场里...我偷走了你的心跳。

"监护仪的滴答声突然加速时，江停云正在我掌心画第六个十字。他冰凉的指尖突然顿住，

心电图波纹诡异地排列成三短三长的波段——这正是我的警号0927倒过来的摩斯密码。

"江医生该换药了。"护士推着治疗车进来，金属盘里躺着支淡蓝色注射液。

我注意到江停云瞳孔骤然收缩，被束缚带固定的右手腕迸出青筋。当针头刺入静脉的瞬间，

他忽然在床单上画出个带缺口的十字，

与三十年前"红教堂连环剥皮案"现场的血图腾完全重合。

物证科凌晨三点传来消息：吊坠上的第三组指纹属于已故法医陈焕生。

这个发现让我打翻了整杯黑咖啡——陈焕生正是我父亲当年追捕的剥皮案凶手，

1994年执行死刑时，子弹应该已经穿透了他的颅骨。江停云在药物作用下陷入昏睡，

监护仪屏幕突然闪烁起消防车警报般的红光。我鬼使神差地掀开他后领，

0915的纹身在阴影里扭曲成急救车编号——0915正是五年前载着他冲出火场的那辆。

地下三层的档案库房飘着霉味，我举着紫外线灯扫过泛黄的案卷。

1994年9月15日的现场照片里，陈焕生跪在血十字前微笑，

他左手无名指戴着枚鸢尾花银戒——和江停云常年藏在口袋里的那枚一模一样。

手机突然在死寂中炸响，未知号码的来电显示是串乱码。"林警官喜欢我送的复活节彩蛋吗？

"变声器处理过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看看你右手边的消防栓。

"金属柜门映出我骤然放大的瞳孔，鲜红的十字标记正贴在后颈。

反手摸到的微型定位器还在发烫，这是今早江停云昏迷时，我从他病号服纽扣里拆出来的。

解剖室传来刺耳的警报声，我冲进去时看到第五具尸体在无影灯下诡异地颤动。

法医掀开尸布倒抽冷气——死者原本空荡荡的锁骨位置，

此刻浮现出与江停云完全相同的十字疤痕，创面渗出的组织液散发着雪松香。

暴雨再次侵袭城市时，我持枪闯进了江停云的病房。心电监护仪插头不知被谁拔下，

他在黑暗里睁着眼睛，手腕不知何时挣脱了束缚带。"0915急救车的随车护士叫陈雪。

"我把弹夹拍在床头柜上，金属撞击声惊飞了窗外的乌鸦，"她是陈焕生的孙女，

三年前移民加拿大——但上周有人看见她在停尸房偷运尸体。"江停云忽然笑起来，

这个笑容比解剖台上的尸斑还要阴冷。他扯开病号服露出心口狰狞的烧伤，

皮肤下埋着的金属探测器正发出蜂鸣——那是块刻着Y&C的钛合金芯片，

和连环杀人案所有死者体内的植入物型号相同。"你终于发现了。"他舔了舔嘴角的药渍，

"五年前那场爆炸，本该让我们永远成为十字架的两端。"手机突然收到物证科紧急通告，

有死者的脑垂体都检测出氰化物结晶——这正是陈焕生当年用来保存"艺术品"的独门秘方。

而此刻江停云的瞳孔正在我眼前泛起相同的靛蓝色泽，那是长期接触氰化物的后遗症。

监护仪的蜂鸣声突然变成尖锐的防空警报。江停云锁骨下的钛合金芯片开始发烫，

我的配枪在他指尖转出个银色的圆："现在该让你看看真正的十字架了，林警官。

"他扯断脖颈上的绷带，露出皮下植入的微型投影仪。蓝光在墙面投出脑电波图谱的瞬间，

颈的旧伤像被烙铁灼烧——那些起伏的波纹与我爆炸案后丢失的72小时记忆档案完全吻合。

"五年前你冲进火场时，陈焕生的尸体正跪在核磁共振仪前。

"江停云的声音混着芯片运转的滋滋声，"他用氰化物保存了三十年的脑神经元，

就等着通过定向电磁脉冲完成意识转移。"暴雨砸碎在防弹玻璃上，

我看着他瞳孔里旋转的DNA双螺旋投影。

物证科发来的紧急报告在手机屏上跳动：陈雪偷运的尸体携带XY嵌合体基因，

与当年我母亲分娩时的染色体异常报告重叠——这意味着我的身体里，

可能蛰伏着另一个人的细胞记忆。实验室冷柜喷出的白雾里，陈焕生的冷冻头颅正在微笑。

江停云将鸢尾花银戒按进颅骨凹槽，全息投影立刻在尸柜表面铺开血色十字。

我看到二十五岁的父亲举枪对准陈焕生，而本该死亡的凶手正在画面外哼唱安魂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