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行宇宙里的动物

1 平行宇宙的企鹅柯小阳数着天花板上的裂缝，这已经是他这个月第三次住院了。

第十八条裂缝像一条歪歪扭扭的蚯蚓，从空调口一直延伸到日光灯旁边。他盯着那条裂缝，

想象它是一条通往平行宇宙的隧道。"柯小阳，该吃药了。"护士小林推着药车走进来，

脸上挂着那种专门给绝症患者准备的微笑——七分同情，三分怜悯，再加一勺强装的乐观。

"林姐，今天能不吃吗？"柯小阳从病床上支起身子，输液管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

"我打赌这药比我家楼下张大爷煮的中药还难喝。"小林护士把药片和水杯递到他面前，

"张大爷的中药能治你的脑瘤吗？""不能，"柯小阳接过药片，做了个鬼脸，

"但至少能让我忘记自己有病。"他一仰头吞下药片，立刻做了个夸张的呕吐表情，"果然，

比张大爷的中药还难吃十倍！"病房里其他病人笑了起来。柯小阳是肿瘤科的开心果，

尽管他的肿瘤长在最要命的地方——右侧颞叶，像一颗不定时炸弹。

医生说他最多还有六个月，但柯小阳坚持认为自己能活到明年生日，

因为他已经预定了全市最难吃的蛋糕。"小阳，你妈妈刚才打电话说晚点来看你。

"小林护士整理着他的床单，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一件易碎品。"又加班？"柯小阳撇撇嘴，

"告诉她不用来了，我挺好的。真的，比ICU里那位大叔好多了。"他指了指门外，

那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警报声。小林护士叹了口气，推着药车离开了。

柯小阳脸上的笑容随着关门声慢慢消失。他拿起床头的镜子，盯着里面那个面色苍白的少年。

化疗让他失去了眉毛，光秃秃的额头下是一双过于明亮的眼睛。"嘿，平行宇宙的我，

"他对着镜子小声说，"你现在在干什么呢？肯定不是在医院里数天花板裂缝吧？"窗外，

初夏的阳光洒在医院的草坪上，几个穿着病号服的孩子在医护人员的看护下玩耍。

柯小阳突然觉得病房里的空气令人窒息。

他拔掉输液针头——反正这些药物也救不了他的命——悄悄溜出了病房。

医院的顶楼有个小天台，理论上是不对病人开放的，

但柯小阳早在两年前就发现了这个秘密基地。他熟练地避开护士站，爬上了通往天台的楼梯。

推开通往天台的门，阳光和微风一起拥抱了他。柯小阳深吸一口气，

仿佛这样能吸进更多生命似的。他走到天台边缘，俯瞰着城市的风景。从这个高度看下去，

堵车的长龙像玩具，行人像蚂蚁，而他的烦恼似乎也变得微不足道。"如果从这里跳下去，

是肿瘤先着地还是我？"这个不合时宜的想法冒出来时，柯小阳自己都笑了。

黑色幽默是他对抗死亡的最后武器。"我建议你别试，"一个女声从他身后传来，

"根据我的计算，以你的体重和这个高度，落地时间大约是3.2秒，足够你后悔二十次。

"柯小阳转过身，看见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女孩坐在水箱旁边。她瘦得惊人，

苍白的皮肤下能看到青色的血管，但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像是把所有的生命力都浓缩在了那对瞳孔里。她光秃秃的头上戴着一顶毛线帽，

上面别着一朵歪歪扭扭的毛线花。"你是新来的？"柯小阳走近她，"我是柯小阳，

肿瘤科的老住户。""黎小雨，"女孩说，"昨天刚转院过来。"她歪着头打量柯小阳，

"你看上去不像快死的人。""谢谢，这是我今天收到的最好评价。"柯小阳在她旁边坐下，

"你呢？什么癌？""骨肉瘤，"黎小雨拍了拍自己的左腿，

"这条腿里藏着一个叛逆的小东西，它想和我同归于尽。"柯小阳吹了个口哨，"酷，

我们一个脑子有问题，一个骨头有问题，加起来能凑成半个正常人。"黎小雨笑了，

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柯小阳，你相信平行宇宙吗？""当然，"柯小阳指着天空，

"在某个宇宙里，我可能是个超级英雄，或者至少是个头发茂密的程序员。""不，

我是认真的，"黎小雨的眼睛突然变得异常明亮，"我觉得我来自另一个宇宙。

在那个宇宙里，我没有生病，我是个宇航员，正在执行火星任务。"柯小阳眨了眨眼，

"所以你现在是个...跨宇宙的时空旅行者？""可以这么说，"黎小雨神秘地压低声音，

"我来这里是为了完成一个任务。""什么任务？拯救地球？阻止第三次世界大战？

""更重要的任务，"黎小雨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末日狂欢计划。

"柯小阳接过那张纸，

外卖4. 给每个医生护士起外号5. 在放射科墙上画满企鹅......"这是...？

""在我死前要做的事情，"黎小雨拿回清单，"我一个人完成有点困难，需要个搭档。

你有兴趣吗，平行宇宙的柯小阳？"柯小阳看着眼前这个古怪的女孩，

突然感到一阵久违的兴奋。过去两年里，他每天都在等待死亡，而此刻，

有人邀请他先好好活着。"第一个项目什么时候开始？"他问。黎小雨看了看手表，

"今晚十点，护士交接班的时候。你能下床吗？""为了夜游动物园？"柯小阳咧嘴一笑，

"就算腿断了我也能爬着去。"那天晚上，当月色笼罩医院大楼时，

两个身影悄悄溜出了肿瘤科病房。柯小阳穿着偷来的白大褂，

黎小雨则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顶假发和一套便服。"你确定这样能行？

"柯小阳紧张地看着走廊尽头的护士站。"相信我，"黎小雨抓住他的手，

"我可是从平行宇宙来的专家。"他们像两个蹩脚的特工，贴着墙壁前进，

在护士低头写记录的瞬间冲出了安全门。医院的走廊似乎从未如此漫长，

柯小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大得吓人，不知是紧张还是病情加重。

当他们终于呼吸到室外的新鲜空气时，黎小雨发出一声欢呼，柯小阳则弯下腰，大口喘气。

"嘿，你还好吗？"黎小雨担忧地拍着他的背。"没...没事，"柯小阳直起身子，

挤出一个笑容，"只是没想到逃亡这么刺激。接下来怎么去动物园？这个点没公交了。

"黎小雨神秘地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一把车钥匙，"我'借'了王医生的电动车。

""你疯了！"柯小阳瞪大眼睛，"那可是王一刀的车！

他做手术时连护士多呼吸一下都会骂人！""所以才刺激啊，

"黎小雨已经跳上了那辆红色电动车，"上来吧，我的副驾驶宇航员。"夏夜的风拂过脸颊，

柯小阳紧紧抓着黎小雨的腰，电动车在空旷的街道上飞驰。路灯在他们头顶连成一条光带，

像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通道。

柯小阳突然想起小时候坐过山车的感觉——那种既害怕又兴奋的刺激。"你知道吗？

"风声中小雨回过头喊道，"在另一个宇宙，我们可能正在火星上飙车！"柯小阳大笑起来，

笑声散落在夜色中。他已经不记得上次这样开心是什么时候了。病痛、死亡、化疗，

一切都暂时被抛在脑后，此刻他只是个偷溜出医院的少年，

和一个自称来自平行宇宙的疯女孩一起冒险。动物园的围墙比想象中高，

但黎小雨似乎早有准备。她从背包里掏出一捆绳子，前端系着一个三爪钩。

"你从哪弄来的这个？"柯小阳惊讶地问。"网购，"黎小雨得意地说，

"'末日生存必备'套装里的。"钩子牢牢卡在了墙头，柯小阳先爬了上去。当他骑在墙头，

伸手去拉黎小雨时，一阵剧痛突然袭击了他的头部。世界在眼前旋转，他差点松手摔下去。

"小阳？"黎小雨担忧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没事，"他咬牙忍住疼痛，"上来吧，

我拉你。"当他们双双落在动物园内的草地上时，柯小阳的视线还有些模糊。

黎小雨扶着他坐在一棵树下，从包里掏出水和药。"你应该告诉我的，"她轻声责备，

"头疼多久了？""老毛病了，"柯小阳吞下药片，"肿瘤在长大，压迫神经。

医生说接下来可能会影响视力和平衡感。"他试图用轻松的语气说这些话，

但声音还是不受控制地颤抖。黎小雨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站起身，"那就更得抓紧时间了。

来吧，企鹅馆在那边！"深夜的动物园安静得诡异，只有偶尔传来的动物叫声打破寂静。

他们蹑手蹑脚地穿过空荡荡的园区，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企鹅馆里，

十几只企鹅在人工冰山上或站或卧，对两个不速之客毫无反应。"它们比我想象的臭，

"柯小阳捏着鼻子说，"而且看起来一点也不开心。""因为它们被困在这里，

"黎小雨把脸贴在玻璃上，"在另一个宇宙，它们可能正在南极游泳呢。"就在这时，

一只企鹅突然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他们。然后，出乎意料地，

它摇摇摆摆地走向馆内的一扇小门，用喙啄了啄门把手。"它在干什么？"柯小阳问。

"等等..."黎小雨的眼睛瞪大了，"那扇门...没锁！"果然，在企鹅持续的啄击下，

小门缓缓开了一条缝。那只企鹅回头看了他们一眼，然后钻了出去。"它逃跑了！

"柯小阳惊呼。"不，它是邀请我们！"黎小雨已经冲向企鹅馆的员工入口，"快点，

跟上那只企鹅！

"接下来的场景就像一场荒诞的梦境：两个绝症少年在月光下的动物园追逐一只逃跑的企鹅。

企鹅似乎很享受这场游戏，时而快走几步，时而停下来等他们，活像个经验丰富的导游。

"我从来...没跑过...这么快..."柯小阳气喘吁吁地说，他的头又开始疼了，

但奇异地，他并不想停下来。最终，企鹅把他们带到了动物园中央的一个小湖边。

它扑通一声跳进水里，欢快地游了一圈，然后站在岸上抖了抖羽毛，像是在展示自由的味道。

黎小雨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在寂静的动物园里回荡。柯小阳看着她，

月光为她的轮廓镀上一层银边，那一刻，她美得不像这个世界的存在。"谢谢你，

"黎小雨转向柯小阳，眼睛闪闪发亮，"这是我生命中最棒的夜晚。"柯小阳想说些什么，

但一阵眩晕袭来。他踉跄了一下，被黎小雨扶住。"我们该回去了，"她轻声说，

"明天还有别的冒险呢。"回医院的路上，柯小阳靠在黎小雨背上，

感受着她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他想起那张"末日狂欢计划"清单，

突然对未来有了期待。"小雨，"他轻声问，"你真的相信有平行宇宙吗？

"黎小雨沉默了一会儿，"我相信在某个宇宙里，我们没有生病，可以活到很老很老。

"她顿了顿，"但在那个宇宙里，我们可能永远不会像现在这样，为了看一只企鹅而冒险。

"柯小阳闭上眼睛，想象着无数个平行宇宙中的自己。也许在其中一个宇宙里，

他和这个叫黎小雨的女孩能够一起长大，一起变老。但此刻，在这个宇宙里，

他们只有几个月的时间。不知为何，这个认知并没有让他感到悲伤。相反，

他感到一种奇异的平静，就像那只企鹅站在湖边时的样子——短暂地、完全地活在当下。

当他们悄悄溜回病房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柯小阳躺在病床上，

回想着这个疯狂的夜晚，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床头柜上，

不知何时多了一朵歪歪扭扭的毛线小红花，下面压着一张纸条："给最棒的冒险搭档。

明天计划：征服医院食堂的'神秘肉丸'。

——来自平行宇宙的黎小雨"2 末日狂欢计划柯小阳把小红花别在自己的病号服上，

像一枚勋章。窗外的天空渐渐亮起，新的一天开始了，而他，第一次在很长一段时间里，

期待着明天的到来。柯小阳被一阵剧痛惊醒时，窗外正下着雨。他蜷缩在病床上，

双手死死按住太阳穴，仿佛这样就能阻止脑袋炸开。疼痛像一把钝刀，

在他的颅骨内缓慢地刮擦。"平行宇宙广播现在开始播音。"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柯小阳睁开眼，看见黎小雨坐在他床边。她今天换了一顶蓝色的毛线帽，

上面依然别着那朵歪歪扭扭的满天星。

"在...另一个宇宙里...我现在...在干什么？

"柯小阳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黎小雨拿出一本笔记本，煞有介事地翻开，

"根据我们的监测，在第七号宇宙，你正在夏威夷冲浪；在第十二号宇宙，

你是个米其林三星大厨，正在骂你的学徒；而在最有趣的第一百三十七号宇宙，

"她凑近柯小阳，神秘地压低声音，"你是一只企鹅，正在南极和同伴们打雪仗。

"柯小阳想笑，但一阵更剧烈的疼痛让他倒抽一口冷气。他抓住黎小雨的手，

指甲几乎陷入她的皮肤。"呼吸，"黎小雨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冷静，"跟着我的节奏，

吸气——四秒，屏住——七秒，呼气——八秒。

"柯小阳像溺水者抓住救命稻草般跟随她的指示。几次循环后，疼痛的浪潮似乎退去了一些。

"这是什么...魔法呼吸法？"他虚弱地问。"平行宇宙通用止痛法，

"黎小雨递给他一杯水和药片，"来自第二百号宇宙的专利技术。"柯小阳吞下药片，

靠在枕头上。汗水浸透了他的病号服，但他感觉好多了。

他这才注意到黎小雨的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眼下有浓重的阴影。

"你看起来像被吸血鬼吸过血，"柯小阳说，"昨晚送我回来后没睡觉？"黎小雨耸耸肩，

"在另一个宇宙，我根本不需要睡眠。"她突然皱眉，左手无意识地按在左腿上。

"你的'叛逆小东西'也在闹革命？"柯小阳问。"比那更糟，"黎小雨挤出一个笑容，

"它想发动政变。"她站起身，动作有些僵硬，"不过别担心，

我可是从——""平行宇宙来的，知道怎么对付它。"柯小阳接上她的话，"说真的，

你总是这样胡扯，我都快相信了。"黎小雨神秘地眨眨眼，"也许我就是呢。

"她从口袋里掏出那张皱巴巴的清单，"今天我们的任务是征服医院食堂的'神秘肉丸'，

根据线报，午餐时间供应。"柯小阳呻吟一声，"你确定这不是自杀计划的一部分？

上周三病房的老李吃了那个肉丸，半夜被送进ICU。""所以才刺激啊，

"黎小雨的眼睛闪闪发亮，"在另一个宇宙，那个肉丸可能是米其林级别的美味呢。"中午，

他们坐在食堂最角落的位置，面前摆着两盘灰褐色的肉丸。肉丸看起来毫无生气，

像被抽干了所有希望。"我打赌这是用橡皮做的，"柯小阳用叉子戳了戳那团不明物体，

"或者某种新型建筑材料。"黎小雨已经切下一小块送入口中。她的表情凝固了几秒，

然后突然绽放出夸张的笑容，"太好吃了！在第一百号宇宙，这就是顶级美味！

"柯小阳狐疑地看着她，"真的？""当然是假的，"黎小雨灌了一大口水，

"难吃得我想穿越到其他宇宙去。"但她又切下一块，"但这是我们末日狂欢计划的一部分，

必须完成。"柯小阳深吸一口气，把一小块肉丸放进嘴里。难以名状的味道在口腔中炸开，

像是过期香料和橡胶的混合物。他强忍着呕吐的冲动咽了下去。"怎么样？

"黎小雨期待地问。"我觉得...我的肿瘤缩小了，"柯小阳严肃地说，

"因为它被吓死了。"他们相视大笑，引得周围病人纷纷侧目。就在这时，

柯小阳注意到食堂门口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的母亲，林慧。她穿着银行制服，

手里拎着一个保温桶，正焦急地扫视食堂。"糟了，是我妈，"柯小阳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她应该在上班才对。""你不想见她？"黎小雨问。柯小阳犹豫了一下，

"不是不想...只是..."他没说完，因为母亲已经看到了他，快步走了过来。"小阳！

"林慧的声音里混合着责备和担忧，"护士说你不在病房，我找了你半天！

"她的目光落在柯小阳胸前的毛线小红花上，又转向黎小雨，"这位是...？""阿姨好，

我是黎小雨，"黎小雨站起身，动作太快导致她踉跄了一下，"平行宇——我是说，

我是新来的病人。"林慧打量着这个瘦弱的女孩，表情柔和下来，"你好，小雨。

"她把保温桶放在桌上，"我带了鸡汤来，你们...要一起喝吗？

"柯小阳注意到母亲眼下浓重的黑眼圈和制服上没来得及熨平的褶皱。

他知道母亲为了支付他的医药费，除了银行的本职工作外还接了好几份兼职。"妈，

你今天不是要上班吗？"他问。林慧打开保温桶，

浓郁的香气立刻盖过了神秘肉丸的诡异味道，"请了半天假。"她轻描淡写地说，

但柯小阳知道这对一向敬业的母亲来说意味着什么。"阿姨的鸡汤闻起来比神秘肉丸好多了，

"黎小雨深吸一口气，"在另一个宇宙，这肯定是治愈所有疾病的良药。"林慧被逗笑了，

"这孩子真有趣。"她给两人各盛了一碗汤，"慢点喝，小心烫。"柯小阳小口啜饮着鸡汤，

温暖从胃部扩散到全身。他注意到母亲的目光不断在他和黎小雨之间游移，

似乎在评估他们的关系。"小雨是什么时候入院的？"林慧问。"昨天，"黎小雨回答，

"我从B市转院过来的。""父母呢？他们没来看你？"黎小雨的勺子停在半空，

"他们...很忙。"她迅速转移话题，"阿姨，这汤真好喝，能教我怎么做的吗？

"林慧似乎想再问些什么，但最终只是笑了笑，"当然可以，下次你来我们家，我教你。

""我们家"这个词让柯小阳心头一紧。自从确诊后，他几乎把医院当成了家，

而他们真正的家——那套小小的两居室，已经很久没有全家人一起回去了。喝完汤，

林慧不得不赶回银行。她临走前摸了摸柯小阳的光头，又轻轻拥抱了黎小雨，

"你们两个要互相照顾，好吗？""放心吧阿姨，"黎小雨认真地说，"在另一个宇宙，

我可是专业护士呢。"等林慧离开，柯小阳转向黎小雨，"你真的从B市来？

父母一次都没看过你？"黎小雨的表情突然变得疏远，"他们有自己的事要忙。"她站起身，

"走吧，我们还有任务没完成呢。"下午，他们溜进了放射科。这个时间通常没有检查，

走廊空荡荡的，只有墙上的"安静"标志默默注视着两个闯入者。

黎小雨从背包里掏出几罐喷漆，"企鹅计划，开始行动。"柯小阳瞪大眼睛，

"你从哪弄来的这些？""网购，"黎小雨已经开始在墙上喷出蓝色底色，

"'末日狂欢'必备套装的一部分。""你网购的东西真齐全，"柯小阳拿起一罐喷漆，

"但我从没画过企鹅。""没关系，"黎小雨已经开始勾勒轮廓，"在另一个宇宙，

你是街头艺术大师。"接下来的两小时里，他们像两个秘密艺术家，

在放射科苍白的墙上创造出一个南极世界。黎小雨画得又快又好，

一只只企鹅活灵活现地出现在墙面上，有的戴听诊器，有的拿X光片，还有的推着输液架。

柯小阳的作品则歪歪扭扭，但他渐渐找到了感觉。他画了一只特别大的企鹅，

头上戴着和王医生一样的手术帽。"这是王一刀企鹅，"他得意地向黎小雨展示，

"专门用来吓唬不听话的小企鹅。"黎小雨大笑，笑声在空荡的走廊里回荡。就在这时，

一阵脚步声从远处传来。"有人来了！"柯小阳紧张地低声说。黎小雨迅速收起喷漆罐，

"撤退！"他们刚躲进旁边的储物间，放射科主任就带着几个实习生走了过来。

储物间狭小黑暗，柯小阳和黎小雨紧贴着站在一起，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和心跳。"等等，

这是什么？"主任的声音传来。柯小阳屏住呼吸，

透过门缝看到主任正站在他的"王一刀企鹅"前。"这...这是涂鸦！

"一个实习生震惊地说。出乎意料的是，主任笑了起来，"还挺有意思的。这只戴手术帽的，

肯定是王医生。""要报告院方处理掉吗？"另一个实习生问。主任沉思了一会儿，

"先留着吧。病人需要一点色彩和幽默。"他领着实习生们继续向前走，"不过得查查监控，

看是谁画的。我们需要确保他们用的材料对医院环境无害。"等脚步声远去，

柯小阳和黎小雨才从储物间溜出来。"我们成功了！"黎小雨兴奋地小声说，

"我们的企鹅获得了官方认可！"柯小阳看着墙上那些滑稽的企鹅，

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成就感。在这个充满消毒水味道和死亡阴影的地方，

他们留下了活着的证据。回到病房的路上，黎小雨突然停下脚步，脸色变得煞白。"小雨？

"柯小阳担忧地看着她。"没事，只是...我的叛逆分子今天特别活跃。"她勉强笑了笑，

但冷汗已经浸湿了她的鬓角。柯小阳扶她坐在走廊长椅上，"我去叫医生。""不！

"黎小雨抓住他的手腕，"不用医生...帮我...帮我做平行宇宙呼吸法。

"柯小阳手足无措地坐下，回忆着黎小雨早上教他的方法，"吸气——四秒，屏住——七秒，

呼气——八秒。"几次循环后，黎小雨的呼吸平稳了一些，但疼痛似乎没有完全消退。

她的眼神开始涣散，

喃喃自语："白色房间...不要注射...我答应配合...""小雨？你在说什么？

"柯小阳轻轻摇晃她。黎小雨猛地回过神来，眼神重新聚焦，

"没什么...只是...平行宇宙的信号干扰。"她试图站起来，却差点摔倒。

柯小阳不由分说地抱起她——她轻得让人心疼——快步走向护士站。"柯小阳，放我下来！

"黎小雨虚弱地抗议。"闭嘴，平行宇宙人，"柯小阳说，"在地球上，

病人就该听医生的话。"当晚，柯小阳坐在黎小雨的病床边。医生给她打了止痛针，

现在她正安静地睡着，像个疲惫的孩子。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

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柯小阳轻轻拨开她额前的碎发，

注意到她耳后有一个小小的疤痕，像是很久以前的手术痕迹。

作时说的那些奇怪的话——"白色房间"、"不要注射"——这个自称来自平行宇宙的女孩，

身上似乎藏着许多秘密。黎小雨突然动了动，睁开眼睛，"你还在这里。

"她的声音因为药物而含糊。"当然，"柯小阳说，"末日狂欢计划还没完成呢。

"黎小雨虚弱地笑了笑，

宇宙...你现在肯定在...做更酷的事..."3 小红花的秘密"没有比这更酷的了，

"柯小阳握住她的手，"睡吧，明天我们还要给所有医生起外号呢。"黎小雨闭上眼睛，

嘴角还挂着那抹微笑。柯小阳看着她，突然意识到，自从认识这个古怪的女孩后，

他已经很少去想自己还剩多少时间。每一天，每一分钟，都因为那些疯狂的冒险而变得珍贵。

窗外，雨已经停了。月光照亮了床头的清单，上面已经划掉了两项。柯小阳轻轻拿起笔，

在"在放射科墙上画满企鹅"后面打了个勾，

然后在新的一页写下："新任务：找出黎小雨的秘密。柯小阳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日历。

红色圆圈标记着"复查日"，像一轮微缩的夕阳，沉在数字"15"上方。三个月过去了，

按照医生的预测，他的生命已经消耗了一半余额。"嘿，宇航员，发什么呆呢？

"黎小雨的声音从病房门口传来。她今天戴着一顶印有星际图案的毛线帽，

走路时左腿明显比昨天更僵硬。柯小阳把手机屏幕按灭，

"在计算我还能吃多少次医院食堂的神秘肉丸。"黎小雨一瘸一拐地走到他床边，

从背后拿出一个纸袋，"今天不用吃那个了。看我搞到了什么——王记包子铺的鲜肉包！

"香气从纸袋里飘出来，柯小阳的胃立刻发出响亮的抗议。他抓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大口，

肉汁顺着嘴角流下，"天啊，这才是人吃的食物！你怎么弄到的？""平行宇宙快递服务，

"黎小雨神秘地眨眨眼，然后压低声音，"其实是偷溜出去买的。凌晨四点，

趁护士打盹的时候。"柯小阳差点被包子噎住，"你一个人？就你现在这腿？

""别大惊小怪，"黎小雨满不在乎地挥挥手，"在另一个宇宙，我可是极限运动高手。

"但她坐下时忍不住皱了下眉，手指无意识地按在左腿外侧。柯小阳放下包子，

仔细打量着她。黎小雨的脸色比昨天更苍白，眼下挂着两轮青黑，像是被人打过。

自从上次疼痛发作后，她似乎越来越频繁地进入那种恍惚状态，

说着关于"白色房间"和"注射"的奇怪话语。"小雨，"柯小阳犹豫了一下，

"你真的从B市转院来的？"黎小雨正要从纸袋里拿包子的手停顿了一秒，"当然。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柯小阳斟酌着词句，"你有时候会说些奇怪的话，

像是...经历过什么不好的事情。"纸袋在黎小雨手中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她抬起头，

眼睛里的光芒突然变得锐利，"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柯小阳。比如你，

从来没告诉过我你爸爸的事。"柯小阳像是被人当胸打了一拳。他父亲在他十岁时离家出走，

再也没有回来。那是他家里最深的伤痕，连母亲都很少提起。"对不起，"黎小雨立刻说，

"我不该——""没关系，"柯小阳勉强笑了笑，"末日狂欢计划今天是什么？

给医生护士起外号？"黎小雨似乎感激他的转场，立刻从口袋里掏出清单，"没错！

我已经想好了几个。"她翻开笔记本，露出狡黠的笑容，"比如王医生，可以叫'王一刀'，

因为他做手术时总是说'一刀就够了'。""太没创意了，"柯小阳摇头，

"应该叫'剪刀手爱德华'，因为他缝合伤口的速度快得像在变魔术。"黎小雨大笑，

"完美！那护士小林呢？""这个简单——'林时针'，因为她量血压准时得像闹钟。

"他们笑作一团，在笔记本上写下一个又一个外号。柯小阳暂时忘记了关于父亲的问题，

也忘记了日历上那个红色圆圈。但当他翻到黎小雨笔记本的最后一页时，

一段潦草的笔记引起了他的注意："第14次注射后反应：剧烈疼痛，幻觉加重。

白色房间里的监视器显示生命体征稳定，但他们不知道我能听见对话。'继续观察'，

他们说，'实验不能停'。"柯小阳猛地抬头看向黎小雨，后者正专注地给护士长设计外号，

似乎没注意到他的发现。他悄悄合上笔记本，心跳加速。实验？注射？

这听起来不像正规治疗。"嘿，"黎小雨突然抬头，"你妈妈今天来吗？

"柯小阳看了看时间，"应该不会。她说今天要加班到很晚。

"他想起母亲疲惫的眼睛和永远熨不平的制服，胸口一阵发紧，"自从我生病，

她几乎住在银行了。"黎小雨若有所思，"我妈妈是医生，她总说没时间陪我，

但其实..."她的声音低下去，"她是怕看到我现在的样子。"柯小阳想追问更多，

但病房门被推开，护士小林走了进来，"柯小阳，你妈妈打电话到护士站，

说让你回家拿点东西。她钥匙忘带了，要很晚才能回去。""我可以去！"黎小雨立刻举手，

"我还没见过柯小阳家呢。"小林护士狐疑地看着她，"你的腿...""在另一个宇宙，

我的腿好得很！"黎小雨已经站起身，抓起放在床边的拐杖——这是她上周开始使用的。

柯小阳皱眉，"你确定能行？""当然，"黎小雨眨眨眼，"平行宇宙导游服务，

带你参观柯小阳的童年故居。"一小时后，他们站在柯小阳家门前。这是一栋老旧的居民楼，

电梯坏了多年，他们不得不慢慢爬上六楼。黎小雨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但拒绝任何帮助。

柯小阳掏出钥匙打开门，一股淡淡的灰尘味扑面而来。自从他长期住院，

这个家似乎也进入了休眠状态。客厅里的摆设还保持着他记忆中的样子，只是多了层薄灰。

"哇，"黎小雨拄着拐杖慢慢走进来，"这就是地球人柯小阳的巢穴啊。"柯小阳笑了笑，

"欢迎来到寒舍。"他走向母亲的卧室，准备拿她需要的文件。

黎小雨在客厅里好奇地打量着。墙上挂着柯小阳从小到大的照片——戴着红领巾的一年级，

参加游泳比赛的五年级，初中毕业时已经比母亲高出一个头。最后一张全家福里，

还有他父亲的身影，一个面容严肃的中年男人。"这是你爸爸？"黎小雨轻声问。

柯小阳从卧室出来，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嗯。"他不愿多谈，转而指向厨房，

"要不要喝点什么？冰箱里可能有果汁。"他走进厨房，打开冰箱。里面空空如也，

只有半盒牛奶和几个鸡蛋。

但冰箱门上贴着一张便条引起了他的注意："抵押贷款文件在书桌抽屉。手表已联系好买家，

估价8万。再坚持三个月，瑞士的费用就凑够了。——4月15日"瑞士的费用？

柯小阳困惑地皱起眉。他快步走向母亲的书桌，拉开抽屉。里面整齐地堆放着文件，

最上面是一份英文合同，标题是《实验性治疗协议》，

落款是"日内瓦大学医院神经肿瘤科"。他的手开始发抖。翻看合同，

他看到一连串惊人的数字——治疗费用高达50万瑞士法郎，约合人民币350万。

合同附件里还有母亲近三个月的银行流水，显示她除了工资外，

还有来自"夜间会计"、"家教"和"代驾"的收入。"小阳？"黎小雨的声音从客厅传来，

"你还好吗？"柯小阳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落在书桌角落的一个小盒子上。打开后，

里面是母亲结婚时的金项链和祖母留给她的玉镯——家里最值钱的两样东西，

现在正准备出售。"操！"他猛地一拳砸在书桌上，文件夹滑落在地，散出一地文件。

黎小雨慌忙走进来，"怎么了？"她的目光落在地上的文件上，立刻明白了。

柯小阳跪在地上，颤抖着捡起那些纸，"她疯了...卖首饰，

做三份兼职...就为了这个该死的实验治疗..."他抬起头，眼中充满泪水，

"日内瓦医院的存活率只比常规治疗高15%！为了这15%，她要毁掉自己的生活吗？

"黎小雨慢慢蹲下，因为腿疼而动作僵硬。她握住柯小阳的手，"她爱你。

""我不需要她这样！"柯小阳几乎是吼出来的，"我不需要她卖光家当，累死自己，

就为了让我多活几个月！"他的声音破碎了，

"那些多出来的时间...可能都是在病床上痛苦地度过..."黎小雨没有说话，

只是紧紧抱住他。柯小阳在她肩头无声地流泪，

感受到她瘦骨嶙峋的身体和微弱但坚定的心跳。过了很久，柯小阳平静下来。

他们收拾好文件，离开公寓。夕阳西下，将整个城市染成橘红色。回医院的公交车上，

黎小雨突然开口："在第一百零七号宇宙，有一个叫柯小阳的男孩，

他的母亲是世界上最伟大的银行家。"柯小阳疲惫地看向她。黎小雨继续道，

"她不是靠赚多少钱伟大，而是因为她教会了儿子两件事：第一，爱不是负担；第二，

活着本身就是礼物，无论长短。"柯小阳的喉咙发紧，

"那个宇宙的柯小阳...他后来怎么样了？""他活得比医生预期的长很多，

"黎小雨微笑着说，"因为他明白了一件事——母亲的选择不是出于责任，而是出于爱。

接受这份爱，就是对她最大的回报。"柯小阳望向窗外飞逝的景色，

胸口那股郁结的闷痛似乎减轻了些。他突然想起什么，转向黎小雨，"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关于平行宇宙的事。"黎小雨神秘地笑了笑，"也许我真的来自那里呢。

"回到医院已是晚上。他们刚走进肿瘤科走廊，护士小林就急匆匆地迎上来，"小雨，

李医生找你做检查！已经等了一下午了。"黎小雨的表情瞬间变得警惕，"什么检查？

我没预约。""临时加的，"小林护士压低声音，"好像是从B市来的专家要求的。

"柯小阳注意到黎小雨的手指紧紧攥住拐杖，指节发白。"我累了，"她生硬地说，

"明天再做。""恐怕不行，"一个陌生的男声从护士站传来。

一个穿白大褂的高个子男人走近他们，胸前名牌写着"张教授，B市医科大学"。"黎小雨，

我们需要复查你的骨扫描结果。这是治疗协议的一部分。"黎小雨后退一步，

几乎撞到柯小阳身上，"我说了，明天。"张教授的表情变得严肃，"你知道不配合的后果。

你父母也同意——""别提我父母！"黎小雨突然提高声音，引得周围病人纷纷侧目。

她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好，我去。但只做骨扫描，没有其他检查。"张教授点点头，

"当然。"他做了个"请"的手势，黎小雨拄着拐杖跟他走向电梯，没有回头看柯小阳。

"等等！"柯小阳想跟上去，却被小林护士拦住。"家属不能陪同，"她轻声说，

"这是特殊检查。""什么特殊检查？"柯小阳追问，"为什么她这么抗拒？

那个张教授是谁？"小林护士摇摇头，"我不清楚细节。黎小雨的病历有特殊权限，

只有主任医师能查看。"柯小阳站在原地，看着电梯门关闭，

带走那个自称来自平行宇宙的谜一样的女孩。

他突然想起她笔记本上那段关于"实验"的笔记，和疼痛发作时提到的"白色房间"。

一个可怕的猜想在他心中形成——黎小雨所谓的"转院"，可能根本不是自愿的。

他回到自己的病房，辗转难眠。窗外，一轮满月悬在夜空，像一只冷漠的眼睛。凌晨两点，

他听到走廊上有轻微的响动，立刻跳下床。黎小雨正蹒跚地走回她的病房，脸色惨白如纸，

右手按着左臂内侧，那里有一个新鲜的针眼。"小雨！"柯小阳冲过去扶住她，

"他们对你做了什么？"黎小雨虚弱地摇摇头，"常规检查而已。"她想挤出一个笑容，

但失败了，"平行宇宙的医疗技术比这先进多了。"柯小阳不由分说地把她扶到床上，

掀开她的病号服袖子。左臂内侧有一串细小的针眼疤痕，新旧不一，排列得异常整齐，

明显是长期实验性注射的痕迹。"这是什么？"他声音发抖，"他们在用你做实验？

"黎小雨猛地抽回手臂，眼中闪过一丝恐惧，

"你不懂...我必须配合...否则他们会停止治疗...""什么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