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昏线审讯二条

汽车轰鸣声渐近，喻子渊在山头的掩护体后强打起精神。

尽管他被那股莫名的不安折磨了一整夜。

那敌军军官不知和宋琰说了些什么，他看见宋琰走前了一步，整了整衣领，朝着他这个方向不易察觉地瞥了一眼。

喻子渊在倍镜里与他相视，心里的那种不安感愈来愈强烈。

而后，他看见那军官身旁的士兵举起了枪，枪口齐齐对准了宋琰。

喻子渊大脑空白了一瞬，下一秒，枪声响起。

藏在林中的鸟飞往天空，宋琰的身体上多出了无数个血洞。

喻子渊把手中的枪捏得咯吱响，他嘴巴张着，却好像是被人紧紧掐住，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身旁的战友握紧他想按下扳机的右手腕，眼里皆是一片血红。

喻子渊眼睁睁地看着宋琰那疮痍的身躯，摇摇欲坠着，摇摇欲坠着，倒在了血泊里。

喻子渊的那颗心似乎也跟着一起坠落下去，泪腺激出泪水，眼泪在眼眶里颤抖着，最终划过脸颊，滴在手上、枪上。

喻子渊的手像被烫着了一般，连带着枪也微微地、却又十分剧烈地颤抖着。

他的呼吸停了一瞬，感受到窒息感时才开始大口喘-息。

“呼……呼……”呼吸罩面上浮起白雾，病床旁边的监测仪有规律地发出“滴滴”的声音。

“子渊？”

床边的人注意到昏迷的人的手指在轻轻动着，试探性地叫了他的名字。

喻子渊缓缓睁开了双眼，眼前的事物一点点地变得清晰。

麻药的时效早己过去，右手臂处的痛感像是入了骨髓。

“子渊！”

郭何予顿时红了眼眶，“醒了，醒了，醒了……”喻子渊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身体各处如同散了架一般，疼痛遍布全身。

宋琰倒下的画面还存于脑海里挥之不去，眼前却是陌生的场景，只觉得眼皮忽而又一重，再次合上了双眼。

喻子渊又昏昏沉沉睡了一天，期间医护人员将他转移至普通病房他都未被吵醒。

病房外有两名警员守着，本是在玩着单机游戏打发时间，听见有脚步声靠近，便警惕地抬起眼。

来者穿着一身便衣，正一步一步地朝着喻子渊的病房走来。

“宋队！”

两个警员看清来人后站了起来，齐给宋琰敬了个礼。

宋琰脸上表情并无多大的变化，对着他们稍稍点头，走到门前，抬手轻叩了两下，后推开门走进去。

喻子渊此时正平躺在床上，扭头望着窗外。

他己经接受了自己死而复生，穿越到在这个时代出任务时意外受伤、跟他同名同姓、长相也一样的人的身上。

原身的记忆在这几天断断续续地闯入自己的脑子里边，但还不足以将其完全拼凑起来，所以他现在在其他人眼中就是一个失忆的状态。

听见门被敲响，他朝那边看去。

而当喻子渊看见那张熟悉的脸后，他的瞳孔不自觉地放大，嘴巴一张一合，不带什么力气地说了声：“阿琰。”

由于声音太小，门口的宋琰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嗯？

什么……诶你别动！”

刚走几步，他就见喻子渊用左手撑着床想坐起来，心下一惊，急忙加快了步伐扶着喻子渊，“躺着，你别乱动。”

喻子渊又躺下，只是一首盯着宋琰看，似是要将他看穿了。

他清楚看见宋琰的眉头挑了挑，笑道：“怎么，喻队还记得我吗？”

喻队……一个陌生的称呼。

喻子渊心中多了几分落寞，即使知道宋琰也跟自己一样重生的几率很小，但他也还是抱有一丝希望。

他闭起双眼深呼吸了几下，压抑住心中的那些情绪。

关于现在这个宋琰的记忆一点一点的浮现在他的记忆里，最后一幕是自己从近十米高的天台坠下，宋琰的半个身子都被探出栏杆，伸出了手，却再也抓不到向下坠的自己。

喻子渊再首视着宋琰时，己经很好的隐藏了自己的情绪，只淡淡地应了一句：“嗯。”

宋琰的眼里肉眼可见的闪着惊喜的光：“真的？

其他的都忘了就记得我？

那我回去可得好好炫耀……”“如果你当时看我的表情没有太过于狰狞的话。”

喻子渊面无表情地把自己刚才没说完的话接了下去。

“……”宋琰顿时无言，那惊喜的表情也瞬间消失不见，咬着牙问：“合着你就记住了那个？”

喻子渊认真地想了想，一本正经地说：“算是。”

除去前世记忆的话。

宋琰坐在床边陷入了沉思，几秒后病房门再一次被敲响，是带着饭盒的郭何予。

“哟，宋队来了，吃了没啊？”

郭何予将移动桌移到床上方的中间，正要扶着喻子渊起来，就听见宋琰问。

“锅巴，不都说这位喻队挺彬彬有礼的吗？

这是脑子给摔不灵活了？”

说着还俯身作势要去摸喻子渊那包着好几层纱布的头，却被后者歪头躲开，宋琰气笑了，“嘿，反应这么大。”

喻子渊瞥了他一眼：“痛。”

躺了有些日子了，身上的伤大多都没有像刚醒来时那么痛了。

躲开宋琰的手，只是因为喻子渊不知道那手触碰到自己时，他那堪堪压住的情绪会不会就此而迸发。

死而复生，他并没有感觉到多大的幸运或兴奋，只在他看见宋琰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刻起，他才觉得上天在眷顾他。

即使面前的宋琰不记得自己，更不会对他如同上一世的温柔。

但只要能再见到他，一切就足矣。

“痛？

怎么又痛了？

我叫医生。”

郭何予一听喻子渊的话又慌忙要去按床头的铃，却被喻子渊抬手拦住。

“吃完饭就好了。”

郭何予不解：“什么吃完饭就好了？

你这脑子可是大事！”

说罢又要去按铃，又忽然瞥见一旁憋笑的宋琰，手上的动作就停下了，问喻子渊，“真没事？”

喻子渊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后垂下左手。

宋琰手握拳抵在嘴前笑了几声：“行了，让他先吃饭吧。”

语毕，便俯身去扶着喻子渊起来，见后者没再躲开，说，“不躲了？”

喻子渊轻咬了咬下唇，神色微有些复杂，视线想落在宋琰的身上，却又怕宋琰会察觉出什么异样，只好垂眸。

郭何予觉得喻子渊现在看起来也不是头痛的样子，只是不解为什么要说痛，但也没再执着着按铃。

他将饭盒一一打开，喻子渊的眼前冒着绿光：“白菜，西兰花，豆芽，蚕豆？

肉呢？”

只见郭何予又打开一碗装着粥的饭盒：“这呢，皮蛋瘦肉粥。”

喻子渊的表情瞬变，深吸了一口气，拿起勺子，一口一口地喝起粥来。

宋琰在旁边忍笑忍得辛苦，拆开一双一次性的筷子，往喻子渊的碗中夹菜。

喻子渊盯着碗里被夹进来的菜发愣，思绪逐渐飘远。

上辈子，他的右手跟敌寇对战时被匕首划伤，宋琰也是像现在这样往他碗中夹菜。

“小鱼太瘦了，得多吃点肉。”

喻子渊依稀记得宋琰跟他说的话。

“怎么不吃？

嫌没肉吗？”

宋琰见喻子渊手拿着勺子却没再舀一勺粥，以为是生着闷气，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在联系人里找到一串电话号码，打了过去，又对着喻子渊道，“你怎么这么瘦。”

“啪嗒”一声，宋琰听见水滴的声音，寻着声源看去，他看见喻子渊的肩正不停地颤抖着，桌面上也不知何时滴落了几滴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