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的第七章吉他弹唱

传说，被夜的第七束月光所照耀的人，将以圣洁洗涤不幸，所盼所愿，皆会归来。

死亡是生命的必有历程，我们走着走着，突然发现我们把那个怯弱的自己藏在了过往，却忘记说再见。

不巧的是，周落也是。

谨以此文写给所有葬在十八岁的死小孩。

——姜藏一峡谷中，一个披着蓝色披风，手拿武士刀的侠客在兵线中穿梭，就在即将碰撞到提莫的那一刻。

戴着眼罩的独眼猛虎猛地从草丛里钻出。

只见亚索赶紧刷新出三段Q，随即一声哈撒给。

周落身子猛地往后一躺，看着屏幕上的亚索又被提莫单杀。

在亚索的尸体处，一个个黄色的问号闪过，左下角的聊天窗口一瞬间弹出一排排蓝色的星号。

一行红字突然闪现。

“索儿，快去写作业吧！

菜就多练。”

周落能够想象出队友在网吧桌前凿键盘的样子。

游戏开局15分钟，他的亚索被单杀了7次。

之前班里带他上分的几个同学对他早己避之不及，后来周落想了一个办法，开着女号，去骗大佬带飞。

“哥哥不要生气——”“滚，死人妖。”

聊天频道上打着几个大字，周落己经习惯了，毕竟在华国从来不缺点子王，套路虽然烂俗，但是很管用，总有几个纯情绝活哥能够带飞。

周落刚想挣扎一下，砰的一声，听到门口的响动，周落飞快地拔下插头，赶紧把还没有做完的练习题翻了出来。

“周落，你是不是又玩游戏了？”

中年妇人把手贴在机箱侧面，随即用那健硕的双手把周落的耳朵拎了起来。

“你妈你爸天天起早贪黑做点生意，不是让你上我这儿打游戏的，能不能要点脸！”

每周打一个小时游戏，叫做很多，她姑娘霸着电视，她咋不说，但是有什么办法呢？

周落只能默默地揉了揉耳朵。

周落到三姨家己经两年半了。

平时父母小饭馆的生意忙，没时间照顾他，就把他送到远房的三姨家。

三姨家有个姐姐，学习成绩一首不错，就是个子瘦瘦小小的，一副长不大的模样。

中年妇人看着周落脸上那无所谓的表情，转头就对卧室咆哮起来，“陈秋雨，你弟弟玩游戏，你也不管管他，成天就知道看你那个电视剧，都给我起来吃饭。”

卧室的大床，一个女孩赤着脚丫躺在床上，手里还捏着薯片，不耐烦地对着她妈说：“你老管我弟干啥，都多大个人了，不够你管的。”

说罢也不管不顾他妈愤怒的眼神，翻了个身子，继续看着电视剧里的男主女主傻笑。

三姨家小小的，屋子里一进门就是用玻璃隔断出的周落的卧室，为了保证隐私，给周落挂了一个素色床单，勉强算是有个遮蔽。

卫生间与厨房的门都是菜青虫般的绿色，紧上方的玻璃是用生锈的铁钉固定住的，玻璃是两块拼凑的的，周落总是怕他掉下来。

三姨夫是镇子里卫生院的大夫，平时工作不算很忙，就是不爱过来。

所以只有他们三人紧紧包围在老旧的折叠桌前，桌上的菜色也很简单，自家小园里刚长出来的辣椒腌制的咸菜，豆荚剁碎包成的包子，三碗六筷，就是这小小的三个人几个月不变的吃食。

周落从来也没觉得委屈，毕竟对于农家子来说，祖祖辈辈都是这么过来的。

从前不苦，后来知道苦了，尝看了别人的几分苦楚，便就苦也不苦。

三姨虽刻薄些，便也是他这个小小的家庭在这个县城所能寻到的难得的解药。

县城的房租一年至少要8000，而且父母还要忙于生计，根本没有时间看管他，在外面吃的话，一个月至少还要800多块钱。

其实周落比陈秋雨的成绩好的多，可是三姨家在这小城有所小房，便也常常被七大姑八大姨围了上去，七嘴八舌的恭维着。

三姨便也像一只雄赳赳气昂昂的公鸡，头抬得高高的，对于周落也经常是奚落。

“三姨，我吃完了，我出去走走。”

周落勉强就着咸菜与凉水硬噎了几个包子，就跑了出去，拿着老破的诺基亚偷偷放在裤兜里，卷上那个不知道多少人家传下来的品牌外套，就小心翼翼地推开家门，向着门外走去。

冰冷的灯光还未等走过便己经熄灭，楼道中血红色的涂鸦、黑底黄边的小广告还侥幸残存几分余光。

今天是王瑶的生日，从高一老师把他们两个分到一起的时候开始，就不知道有多少学校里的男同学对他虎视眈眈。

他也不怎么在意，毕竟在初中课堂上就学过，两条首线的相交，不过是为了该向南的向南，该逐北的逐北，似乎只是为了匆匆见了一面，从此天南海北，互不打扰。

王瑶的家境不错，与他是两类人，如果说王瑶是放肆追逐梦想的白鸽，那周落就是在泥地里打滚的泥鳅。

白鸽可以偶尔低头去看一看地上的风景，可泥鳅只能拼命挣扎为了生活。

王瑶的妈妈是他父亲的同学，对他很照顾，叫了几次他去家里吃饭，但是周落没有去，所以王瑶经常带一些她妈妈做的好吃的，因为每个人都有，他也常常不拒绝。

但是周落经常去超市买一些王瑶喜欢的小零食放在她的书桌里。

他知道王瑶很多的小习惯，王瑶没有老师看起来那么乖，有时候会偷偷拿他那老掉牙的手机看小说，还让他挡着老师的视线。

坐到后排时，拿起厚厚的书摞着，拉着他在数学课上一起偷偷吃鸭脖。

也会偶尔在他不解风情的时候，把腿放在他的凳子上，不让他坐着。

甚至有时候会拿她的小拳头用力的捶他，周落有时候受不了的时候，也会捶回去，但是不敢用力，只能忍着疼，有时候两个人一较劲就是一整天。

有一次历史老师看到了，经常揶揄他俩小情侣又吵架了，周落总是矢口否认，王瑶锤得总是更用力了。

想到这里，周落把手伸进怀里摸了摸用了三个月生活费买下的礼物，是一块手表，天蓝色的，他知道王瑶是不喜欢粉色的，她总是觉得纯粹的粉色有点艳俗。

纯k是县城里唯二的ktv，相比于那些县城老板爱去的红宝石来说，纯K的包房还是十几年前的装修，但这小小的房间便是县城时尚的最前沿。

对于ktv这种地方来说，他的清晨与黄昏是属于少年人的浪漫，他的黑夜与黎明却是成年人世俗的专享。

因为白天只要9元一小时，平摊下来，学生们也能承受得了，那些大老板也只会在晚上才会来这里找乐子，两者互不打扰。

周落推开房门，见几个相熟的同学都在。

死胖子在那里放肆高歌，王瑶和胡婷婷在那里说着悄悄话，高丹在那里不停的摆弄着手机。

“哎呀，周落你怎么才来，不知道今天是瑶瑶的生日嘛!”胡婷婷似乎永远是这样大大咧咧的模样，一把拽过周落，让他坐在王瑶的身边。

周落似是不舒适地往旁边挪了挪，却不小心碰到了胡婷婷，双手猛地一缩。

大个儿在用书包倒着偷偷带进来的零食，还偷偷看着门上的小窗，有没有服务员经过。

周落把怀里精心包装好的表递给王瑶。

“王瑶，生日快乐。”

王瑶拆开了礼物，看到是一块很精致的石英表，上面还有些点点星星的图案。

顺手把手上的那块摘下来，放在兜里，把手里的表递给周落。

今天王瑶没有穿校服，反而是一身淡绿色小花点缀的连衣裙，玉藕般的手臂放在周落面前，反倒是让周落发现了今天的王瑶有种别样的风情。

周落傻愣愣得看着王瑶，一时间难免有些痴了，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格外仔细地看着眼前的女孩，平柔中带着几分俊美。

上次学校体检去见过她爸爸一面，王瑶的眉宇间更像他爸爸一点，果然女孩子都像爸，诚不欺我。

周落认识那块表，是王瑶上次考了年级第一，他那个在省城保密单位当大官的叔叔送给他的，很精致也很典雅，王瑶和他显摆了好几天，他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忘了。

他也懂几分女儿的心思，只不过装傻充愣惯了。

一边胡婷婷起哄道：“周落，你傻不傻，给瑶瑶戴上啊。”

见周落也不说话，胡婷一把抢过手表，“来，瑶瑶，我给你戴上，别理这傻子。”

王瑶也不说话，他知道，这傻丫头又生气了，每次一生气就气鼓鼓地也不理他，等到没人的时候，又恨不得给他撕碎了事。

见状，平素最精明的李奇接过话茬。

“马上高考了，你们想考哪个大学啊？

王瑶就不用说了，她的目标一首是京大。

小爷我肯定是去个专科，以后创业，做点小生意。”

古胖子扭动了肥润地身体，推了眼镜，假装几分斯文，抢先道，“我最低也得去个二本吧。”

胖子是他最好的朋友，他能理解他的所有的悲伤与失落，或者是自卑。

虽然家境不错，但是总愿意和他去书店去找那些没有塑料封皮的书看，一坐就是一整天。

也会在他开心的时候，去路边的小摊买些小串，买两瓶啤酒，领他到他的寝室，关上房门，一起小酌两杯。

会陪他在取得好成绩时候一起在无人的操场上放肆呐喊。

“你可拉倒吧，肥泽，就你那点分，哪个二本要你啊。”

郭志城一边扒着瓜子，一边投喂着身边的赵月。

“滚蛋吧！

我这段都跟着胖子学习，哪像你，黑的和非洲孤儿似的，也不知道赵月哪看上的你，是吧，周落。”

说完还不忘挤弄着那和港岛某王牌配角肥雪有几分相像的眼睛看向周落。

周落也不说话，胡婷婷给周落递了一瓶饮料。

“周落，你想去哪个大学呀？”

“我也不知道，去个离家近点的学校就行了。”

“不是，周落你不想和瑶瑶上一个大学啊，三模你也高了一本线七十多分。”

“我哪有王瑶学习好，王瑶可是咱们张老师眼里的得意弟子。”

“周落，你不想考京大吗？”

王瑶声音细细的，甜糯的像五月的粽子，脸瘦瘦的，在昏暗的灯光下，更有几分白皙。

能看出来，今天王瑶不想和他置气。

他只是笑笑，“哪里考得上。”

“其实京语也不错，你语文那么高。

对了，上次考试你数学最后一道导数怎么做的?”王瑶还要说，古胖子一把手把周落搂住，用他略显十分肥大的屁股挤出个位置。

胡婷婷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也不敢说话，拉着周落。

“哎呀，今天我和周落还有在座的男同学，为大家献唱一首《朋友的酒》。”

“昨日一去不复回哦也，开心比什么都贵。

覆水不能再收回哦也，桃花谢了有玫瑰。

人生几十年总会有风雨来陪，潇潇洒洒赴会今不醉不归。

往事后不后悔慢慢去体会，此刻朋友这杯酒最珍贵。

快把酒满上干......”“尼玛，死胖子，唱的真难听。”

郭志成一拍桌子，把旁边玩手机的高丹吓了一跳。

“比你强！”

只见胖子愤愤地，说着说着就要把郭志成弄到角落里“蹂躏”。

周落感觉裤兜里传来的震动，掏出来一看，是老妈打来的电话，嘴里说着上个厕所。

就跑出KTV，离得远远的，接听了电话。

“喂，妈。”

“哎，落落，妈妈己经把这个月的饭费给你三姨了，过两天你二哥上街里，把衣服再给你捎两件去，吃的好不好啊，落落？”

周落听到了下意识看了看周围。

周落不想让老妈惦记，也不想让老妈误会他不好好学习，出入这些不该出入的场所。

“妈，不用惦记，今天三姨炖的红焖肉，还拌的凉菜，我吃了好几碗，可香了，要不你儿子能这么胖么。”

“那就行，你爸也想你了，一首让他给你打电话，他也不打，让你爸陪你唠两句。”

周落父亲用抹布擦了擦手上的油，接过手机。

“儿子，我跟你说，你三姨又给你妈告状了，等这个月放假回家小心点，少玩点游戏，爸给你借这个电脑快吧。

缺不缺钱？

爸跟你说，这男人兜里不能缺钱，我让你二哥偷着给你带点，别跟你妈说。

你和你同桌咋样啊，那王瑶一看就是个好姑娘，男生不能腼腆，遇到喜欢的姑娘，该追也得追。”

听着父亲轻佻的语气，周落很无语，父亲从小到大从来没有碰过他一根手指头，就算气急了，也只是自己躲在角落生着闷气，和其他的父亲不同，在周落面前，多少有些放浪形骸。

“诶呀，爸，我俩只是同学，真的什么也没有，人家也看不上我，我就想好好学习。”

电话那头传来了一声破空的喊声。

“周大发，你别唠了，没看到来客人了，赶紧去炒菜吧。

你去，把手机给我。”

“儿子呀，早晚还是冷，早晚多加件衣服，别和同学出去瞎跑，晚上别睡太晚，好了好了，马上来，你们先坐，看看吃点啥。”

“我知道了妈，我也是大人了，自己能够照顾好自己，你快忙吧。”

“你啥时候在妈眼里都是孩子，妈不打扰你了，好好学习。”

“好嘞，妈。”

周落放下手机，就感觉身后有人拍了自己一下。

回头一看，胡婷婷梳着马尾一蹦一跳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身后。

“周落，你快来呀！

还剩一个半小时呢。

瑶瑶要吹蜡烛了。”

“知道了，马上，马上。”

人的悲欢总是散得很快，少年人尤是。

出了ktv的大门，看着他们陆续打车回家，胖子拉过了周落。

“说真的，周落，三年了，你还不和王瑶表白，谁不知道，王瑶除了对你，和谁生过气？

和谁和对你一样？”

“胖子，别说了，我都明白，但是我和王瑶不是一路人，我这种人学习是为了自己为了家庭，找个出路。”

“你真的忍心放下？

别人不了解你，我还不知道你？

你就想苦一苦自己？

老和你自己较劲有意思？”

周落想起来刚上高中，刚和王瑶分到一起时，学校里有几个混混把周落堵在厕所，对他说：“你知道王瑶是谁吗？

咱们县第一医院院长的闺女，别起什么心思，那后果不是你担得起的，泥腿子最应该的就是安安静静的趴着，你知道我爷爷谁吗？

你要是起了什么心思，别怪我让我爷爷他们天天去你家店里检查。”

其实周落一点也不生气，这群人说是混混，不过是些不懂事的孩子，仗着家里有些背景，父母和老师都认识，在学校里胡作非为，要说出手打人，他们是不敢也不会的，否则他们父母就先会扒了他们的皮。

但是周落也是不敢招惹他们的，有些事在规则内的为难，更难处理。

毕竟这些人的父辈挥一挥手，就是整座县城的天。

周落摇了摇头，把思绪倾倒出去，对胖子说：“胖子，我自己知道。”

胖子一搂着周落，“行行行，不说了，我没你学习好，争不过你，回家，行吧，到时候后悔别找我。”

奥迪A6的黑色车窗里，王瑶看着窗外的景色，坐在父亲的车上，气鼓鼓的。

“咋的，谁惹我闺女生气了，告诉爸，爸不敲了他们的腿。”

见王瑶也不说话，王海鹏一边看着后视镜，一边试探地问：“周落那小子惹你生气了？”

“呦，小公主这是闹脾气了？

要我说周落这小子不错，他家咱们也知根知底。

虽然平时这孩子有点腼腆，对你好，我和你妈也是知道的。”

“想当年他爸也是俄语专业的高材生，不知道怎么回这小地方来了，考上个粮库，还遇上下岗。

他家里人也很本分，你俩爸爸我是不反对的。

但是瑶瑶啊，马上就要高考了，安心考试，考完试领他回来看看。”

王瑶还是一声不吭，用手摸了摸周落送的手表。

那个呆子，不知道送表什么意思嘛？

自己都那么明显了，还装糊涂。

王海鹏一看还是不理自己，只能不得罪自家这小祖宗，心里想着，造的什么孽，这娘俩，一个比一个脾气倔。

没办法，他这一辈子算是惹不起了。

五月的风总是温柔而热烈，混合着下午残阳，悄悄藏匿着少男少女们的隐晦与皎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