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觉教育

江涛推开玻璃门的瞬间，酸笋发酵特有的臭味像一记重拳迎面袭来。

他下意识屏住呼吸，西装内袋里的银针探毒器隔着布料顶在肋骨上，这是他每次接触陌生食物时的条件反射。

"江科长，这边！

"实习生小王在蒸汽缭绕的卡座区挥手。

三张油腻的折叠桌拼成的临时会议桌上，法医艾达正用筷子搅动着红油螺蛳粉汤里的解剖镊子。

江涛的目光扫过墙上泛黄的菜单，在"爆辣酸笋加臭腐乳"的贴纸海报上停留片刻。

这是他第三次制止局里把案情分析会定在螺蛳粉店——前两次分别是麻辣烫摊和臭豆腐作坊。

自从三个月前那个误食毒蘑菇的雨夜，他的味觉神经就像被上帝拧开了某种开关，现在连案发现场残留的韭菜盒子油渍都能让他脑内自动生成完整的食材溯源报告。

"死者林永昌，米其林二星餐厅琥珀主厨。

"艾达从汤里捞起镊子，金属尖端还粘着半片腐竹，"死亡时间在48小时前，但有个问题——"她突然用镊子敲了敲桌上的打包盒，三颗裹着红油的卤蛋应声裂开，露出里面灰白色的人体组织切片。

端着酸梅汤经过的服务员脚下一滑，托盘上的玻璃杯撞出清脆的哀鸣。

江涛伸手扶住即将倾倒的塑料凳，指尖触到凳腿处某种黏腻的残留物。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这是蓝纹奶酪霉斑特有的触感。

"死者全身器官被摘除，创口处检测到食用级明胶。

"艾达的筷子尖挑起一片颤巍巍的猪大肠，在众人惊恐的注视下放入口中咀嚼，"和这家店的肥肠处理手法一样，先用小苏打揉搓再......""等等！

"江涛突然抓住服务员正要收走的垃圾桶，里面躺着半块长满青绿色霉斑的奶酪。

他掏出随身携带的便携式显微镜，霉斑在200倍放大下呈现奇特的星芒状结构——与三天前"琥珀"餐厅VIP包厢地毯上提取的菌丝样本完全一致。

实习生小王的尖叫打断了勘查。

这个倒霉的新人把尸检报告和菜单装订反了，此刻正有个纹着花臂的食客举着写有"脾脏切片分析"的纸页怒吼："老子点的明明是猪杂螺蛳粉！

"江涛趁机摸出紫外手电扫过奶酪表面，蓝紫色光斑下浮现出一串荧光数字：G-23。

他的太阳穴突突跳动，这个编号像根生锈的铁钉扎进记忆深处——二十年前孤儿院失踪的23号床男孩，枕头上就绣着同样的标记。

后厨突然传来金属落地的巨响，接着是粤语脏话的连番轰炸。

江涛循声撞开虚掩的铁门，看见主厨正把一锅滚烫的卤水往排水沟倾倒。

在他超味觉加持的嗅觉世界里，那泛着油花的褐色液体中分明漂浮着人体β-葡萄糖醛酸苷酶的气味分子——这是肾脏细胞独有的分解酶。

"哗啦！

"艾达的螺蛳粉汤泼在了突然启动的排风扇上，裹着红油的米粉像血雨般淋在料理台。

江涛在漫天酸辣雨幕中扑向冰柜，冷冻室第三层抽屉里，某个用保鲜膜包裹的圆形物体正在他视网膜上投射出肝脏的轮廓。

当警笛声穿透螺蛳粉店油腻的空气时，江涛正盯着紫外线下的奶酪残片出神。

G-23的荧光数字在镜片上投下幽蓝的倒影，恍惚间他仿佛又看见那个总把馒头掰成分子料理摆盘的瘦弱男孩，在1998年潮湿的梅雨季消失在福利院后厨的白色蒸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