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的样子

老家的那条小河，轻缓流淌，舒展灵动，好像善解人意怕惊扰两岸的人们一样，即使在丰水季节，也只是盈盈一水间，没有惊涛骇浪。

它吹过东南西北的风，晒过春夏秋冬的太阳，滋养着两岸的烟火人家生生不息，也演绎了太多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

世界上的每个角落，都有遗憾的故事，与以前说过的脆弱的生命相比，倔强的灵魂总是值得我们赞叹和欣赏的，世上的真善美总值得我们讴歌的。

小河的岸边就有舅舅的村子，舅舅的村里，有这么个人，上天对他既垂爱又垂怜还垂恨，垂爱是上天给了一个他常年不生病的身体，垂怜是上天总给他找来谋饭米钱的事做，垂恨是总让他婚姻缘薄。

他生于民国，具体年月不详。

长得高大魁梧，身高 一米八多，在吃不饱的年月，长成这样的身高，那是吉人自带的天象，是苦难和智慧托举了这样的身高啊！

天意怜幽草，上天要给青石一个担重担的身高，同时也是在保护他，腿脚没点功夫是休想欺负他的。

他的命格里载着一个硬气的名字，他叫青石，命比石头更能受锤炼。

大家知道戴望舒的雨巷，悠长的雨巷里，青石板路上走来了咯咯哒哒撑油纸伞的姑娘，散着丁香一样的芬芳，结着丁香一样的哀愁。

没有青石板还真撑不起雨巷的诗意。

可青石的天空早早就没了支撑，父母嫌弃他，早早离开了，具体哪一年离开，青石都说不清楚了。

他们相约去了天堂，再也看不到自己受过的苦，也看不到青石受的苦。

他们怕青石背负太多的阴影和重担，没给青石留下兄弟姐妹，只有青石一个。

从小没有了父母，吃过多少苦，只有青石自己知道，他象路边的野花野草，淹没在尘埃中，但每天都扬起头，迎接新升的太阳。

年龄赠予他跋山涉水的成长，苦难伴随青石的日升月落，改变过面貌，却不曾离开过。

小时候的青石，孤零零一个人，自己砍柴自己烧，自己做饭自己吃。

青年时的青石，想拜师学艺，可师傅们都躲的远远的。

最让人扼腕叹息的是，青石沉重的生命里，最终没迎来丁香的一样的姑娘。

没有父母，长期孤单的生活，让他由最初的沉默寡言竟变得语言模糊不清起来，他说话吐词不清，喉咙发紧发硬，要仔细听才能听的明白。

我第一次看到他时，他己像个五六十岁的老头，两个眼眼睛还是炯炯有神的，面上有点青灰，带着微笑；朝众人点着头，把别人递过去的烟夹在耳朵上；指节粗大的手反复搓动。

高大的身躯，穿着灰色的中山装，不搓手时是很有领导的派头的。

不熟的人从来不会把他和苦难联系在一起，反而以为是可以信任的能托付大事的兄长。

青石是个很热心的人，以前谁家有红白喜事，都要去别人家借东西，只要喊他一声，搬板凳桌椅，洗碗筷陶碟，他勤劳的好像有钱赚一样；忙完了，还一一送还给人家，让人不敢相信的是，他从来没有还错过，把那些以为他是傻子的人，惊讶的眼睛都瞪圆了。

在农村最没意思的就是那么一些人，一边指挥别人，一边瞧不起别人；一边利用别人，一边贬低别人；不开心了还把瞧不起的人骂一顿；本是互不亏欠的人，声音小一点，好说话一点，就自矮了身高和身份。

青石也因为这些而常被人戏弄，他常常事后下定决心下不为例，可善良的本心让他事到临头又忘记自己的诺言，一有人喊他帮忙，他又忙不迭的小跑步过去了。

常听老话说上天给人关上一扇门，就一定会给他打开扇窗。

没有家庭羁绊，没有家庭牵挂的青石除了说话不利索，其他都很健康。

他很会照顾自己，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青石的饮食也是自己摸索出一套窍门，天热，一天三餐喝稀；天冷是两顿稀的，一顿干的。

勤劳能干的青石，自己种菜，吃的菜是一点不愁。

时令蔬菜瓜果，常常吃不完要送人。

自己喂了猪，年前杀了猪熏了腊肉，油亮油亮的腊肉吃过了端午节，有时还吃到中秋节。

青石健康苦闷的生活，除了缺一个知心爱人，可真是什么都不缺，日子过得很滋润。

那时老家的河上还没修大桥，大队里安排青石在渡口撑船，大队里每年给他八百斤谷子。

免费行渡大队里的人，外面的人按市面的规矩收点费。

木讷的青石心肠软，收取费用比其他渡口都要低得多，坐船的人交不交钱也不强求，随缘；青石自己挣钱不容易，但他总体谅别人挣钱不易；大队领导说他，一般人都想让自己的钱袋子充实一点，想着法子把钱从别人口袋挪到自己口袋。

他总说乡里乡亲的，都不容易。

很多人绕道到这个渡口坐船去镇上，省下一点算一点。

撑船是个力气活，是个累人的活，别人不想干的活，见人三分真诚笑的青石，晒着阳光，沐着风雨，没有多赚钱的思想。

起早赶晚的摇着他的渡船，他每天早早起床，早早睡觉；他就怕有应急的喊渡船，应急的事情很多，医院在河对岸的镇上，常常有发热的，肚子痛的，一不小心受伤的，想不开喝农药自杀的等等，深夜会喊门的。

尤其是喝农药，那年月人们讲诚信，假的东西少，包括那杀人杀虫的农药，都是货真价实的。

视路人如与亲人的青石，看到别人的苦难伤痛最受不了，只要渡船，青石比什么时候都着急，解缆松锚，利索的把人接上船，他那一身的好力气，很快让船驶出风波里，稳稳的把人送到对岸。

责任心和同情心让他赢得得了好人缘，好口碑。

天长地久的，厚道的人觉得生活里还真少不得青石。

常有人过河时送点辣椒，送点猪下水给他，有留几个红薯鸡蛋给他的，有抓几把发生芝麻给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