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宗你走吧

"林小跳！

你祖宗十八代的债主又上门啦！

"茶馆二楼"啪嗒"掉下块瓜子皮，精准落在楼下吆喝的中年汉子脑门上。

竹帘一掀，扎着双螺髻的姑娘探出半截身子，杏色裙角沾着茶渍："王掌柜，我祖宗要是真能显灵，头一个就该把您这催命鬼收走！

"临街看热闹的街坊哄堂大笑。

林小跳缩回脑袋时，正撞见茶楼老板捏着账本冲她冷笑，手里算盘珠子噼啪作响："上月赊的碧螺春二两，打碎的青花盖碗三只，再算上今日的茶水钱......""停停停！

"姑娘把惊堂木往案上一拍，震得满桌瓜子乱跳。

"不就是捉鬼么？

我接了！

"她撩开绣着"铁齿铜牙"的荷包，露出里头祖传的捕快腰牌，"想当年我林家祖上断案如神......""得了吧，你曾祖父那会儿就改行卖糖葫芦了。

"茶楼老板翻了个白眼，"今夜子时，后厨米缸里要是再发现狐狸毛，这账我可就报官了。

"暮色西合时，林小跳揣着祖传的《百鬼录》摸进茶楼。

月光穿过雕花窗棂，在空荡荡的大堂织出蛛网似的影。

她踩着吱呀作响的楼梯，突然被什么东西硌了脚——半截褪色的红绳拴着铜铃，正卡在楼梯缝里幽幽泛光。

"驱邪铃？

"她对着月光端详铃铛内侧的符文，指尖刚触到冰凉的铜面，整座茶楼突然平地卷起阴风。

铜铃"叮铃"一声炸开金光，晃得她踉跄一下，撞上了廊柱。

"小丫头片子，偷祖宗陪葬品可是要天打雷劈的。

"戏谑的男声从头顶传来，林小跳抬头就看见个青衫公子倒挂在房梁上，墨色发尾垂下来扫过她鼻尖。

那人腰间挂着枚眼熟的铜铃，分明就是她方才捡的那个。

"你你你......""我我我，我是你十八代祖宗。

"鬼魂翻身飘落，腰间铜铃竟不响半分，"按族谱排辈，你该唤我声霍无赖......咳，霍无涯老祖宗。

"林小跳抄起《百鬼录》就要砸，书页却哗啦啦自动翻到"缚地灵"那章。

霍无赖指尖点着"需生前贴身之物召唤"那行字，笑得像只偷腥的猫："若非你拿了我陪葬的定魂铃，本公子还在棺材里睡美容觉呢。

""所以茶楼闹鬼是你搞的鬼？

""本公子品味可没这么差。

"霍无赖突然敛了笑，袖中飞出张黄符贴住西墙角，"你闻见没有？

狐狸骚味混着......""糖炒栗子的焦香？

"林小跳抽抽鼻子，"后厨灶台今早炸过栗子。

""错！

是尸油味。

"鬼祖宗拎小鸡子似的提起她后脖领，"走，带你看点有意思的......"话音未落，大门突然被撞得哐当乱响。

两人扭头望去，但见个满头银丝的老婆婆正扒着门缝往里瞅，额间朱砂痣红得妖异。

她枯枝似的手攥着串发黑的铜钱，嗓门沙哑得像生锈的锯子："小姑娘，你祖坟冒的不是青烟，是血光啊......"廊下灯笼被阴风吹得左摇右晃，崔大娘布满皱纹的脸在光影交错间活像颗风干的核桃。

林小跳刚要把人往外请，老婆婆突然从袖中抖出张皱巴巴的黄符，"啪"地贴在她脑门上。

"你这丫头印堂发黑......""您老眼皮还发皱呢！

"林小跳揭下黄符，借着灯笼细看，突然噗嗤笑出声。

"这朱砂掺了胭脂吧？

城南张记香粉铺买的？

"说着从荷包里摸出盒同款胭脂晃了晃。

崔大娘脸上的皱纹抖了几抖，转身就走。

转身时拐杖重重的敲在了霍无赖的脚背上。

鬼祖宗顿时抱着脚原地蹦跶："这老太太的拐杖莫不是桃木做的？

""少废话，西墙的符纸快被风吹跑了！

"林小跳揪着霍无赖的广袖往后厨跑。

月光透过雕花窗棂，把两人的影子揉成滑稽的一团。

霍无赖腰间铜铃突然轻颤，在青石板上映出串莲花状的淡金纹路。

"看见没？

这叫步步生莲。

"鬼祖宗得意地甩袖子，"当年多少姑娘......""当年多少姑娘被您这油嘴滑舌骗过？

"林小跳突然蹲下身，指尖蹭过灶台缝隙，"新鲜的栗子壳，等等——"她捏起片沾着糖浆的碎壳对着月光，"这牙印怎么像被狗啃过？

"霍无赖凑过来时，后颈突然凉飕飕的。

两人同时转头，只见泡菜坛子后头探出半截毛茸茸的白尾巴，正以诡异的节奏左右摇摆。

林小跳抄起锅铲扑过去，却和窜出来的白影撞个满怀。

"喵呜——！

" 炸毛的白猫叼着咸鱼干跃上房梁，爪子在积灰的匾额上挠出三道白痕。

霍无赖盯着"客似云来"的来字变成"客似云耒"，摸着下巴啧啧称奇："这猫怕是前朝落第秀才投的胎。

"林小跳正要骂人，头顶突然传来"咯吱咯吱"的怪响。

成串灰尘扑簌簌的落在她鼻尖，抬头就见房梁上那截白尾巴正以违背猫体工学的角度，缓缓摆出个问号形状。

"祖宗，猫尾巴能扭成麻花吗？

""能，如果你往它食盆里掺二斤烧刀子。

"霍无赖说着，脸突然变色，袖中飞出的黄符"啪"地贴在白猫脑门。

那猫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叫，化作团黑雾撞向窗棂。

林小跳抄起泡菜坛子砸过去，酸萝卜汁在黑雾上浇出个笑脸图案。

霍无赖趁机甩出铜铃，金光照耀下，黑雾里竟掉出撮泛着蓝光的狐狸毛。

"子时见白狐......"林小跳捻着狐狸毛的手突然顿住。

原本寂静的茶楼响起窸窸窣窣的动静，像是百十只蚂蚁拖着米粒在楼板下游行。

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砖墙上。

林小跳屏住呼吸，发现自己的影子竟比霍无赖的还淡三分。

她举着油灯照向账台，只见算盘珠子正在自己噼里啪啦上下跳动。

霍无赖突然按住她举灯的手："别动，你听——"墙角的扫帚突然"啪嗒"倒地，在青砖上滚出个完美的圆。

"东南角三步，青砖下有东西。

"霍无赖的广袖无风自动，铜铃纹路突然变成狰狞的兽首。

"看来是有人改了茶楼的风水局，这根本不是闹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