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雪山晶莹

［立秋］南城八中高二年级教学楼后是学校唯一的小公园，种了一排桑树，那桑树很有些年头了，树枝繁茂，桑叶长得很大片。

六班在教学楼二楼，是正好看桑叶的高度。

今天是立秋，气温却仍高得不正常，南城的西季向来不分明，总是混杂着。

有时候西月份了还得穿薄棉袄，也有过十一月就单穿一件短袖。

二楼最左侧是教师办公室，邓瑾是六班班主任，此刻她坐在办公座位上，身前站了一个中年女人，穿着朴素却很干净。

乔丽清的女儿转学来八中，今天是原定的报到时间，可她久久未到，邓瑾于是打电话把家长喊了过来。

俩人一番客套谈话结束。

乔丽清微弯着腰，说话语气很是恭谨：“邓老师，那就麻烦你了。”

“麻烦说不上。”

这种转学生的情形几乎每个班主任都多多少少见过，更何况对邓瑾这种老牌教师来说，她适当停顿了下，开口询问道：“明天周一，她能准时赶到学校吗？”

乔丽清肯定地点头：“能的。”

“嗯，那让她明天还是先来我这里报个到。”

”好的，我会和她讲的。”

又简单讲了几句其他的，乔丽清才离开办公室。

等人走后，邓瑾捏了捏眉心，有些头疼——听说要转来她们班的这位学生是个劣迹斑斑的学生，原本她是不想要的，六班本就够乱了……而她也有拒绝的资格。

然而年级组长找她详谈一番，给她看了那孩子的成绩单，科科成绩都接近满分，确实让人难以拒绝。

只是这种传闻不可能空穴来风，她叹了一口气，算了，多这一个也不多，翻不出更高的浪来。

更何况，“听说来的话”准确率应该不高。

－乔丽清走出办公室，路过正在上课的教室，有学生投来好奇的目光，又很快移开。

到学校对面街道的车站等车，公交车还没来，她拿出手机打电话。

半分多钟才被接通，那边也没先出声。

乔丽清忍了许久的怒气终于在这一刻爆发：“连妈也不知道叫了？

我是生了个哑巴吗？

啊？？！！

养你这么大就是为了来折磨我的！”

她气得喘个不停，那边却好像并未受到任何影响，仍是一片沉默。

乔丽清还欲破口大骂，想到邓瑾的询问，深呼吸好几口气，再出声时好歹平静了点。

“你现在到哪了？

老师说了明天之前一定要赶到学校！！”

说完听到简单的回应，“不知道。”

乔丽清啐了一声，眉眼都是厌恶，她尖声道：“不知道不知道，你还知道什么啊？

是不是就知道穿短裙去勾引人啊？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玩意儿！？？”

“嘟”的一声，通话被对面终止。

乔丽清愣了半晌，然后是滔天而来的怒气。

她恨不能现在赶过去掐死对方，尽管对方是她亲生女儿。

……高铁窗外是缓缓升起的太阳，原本是藏在连绵起伏的大山后面，只露出一些模糊轮廓，慢慢地占满了半个天空，变得光芒万丈。

火红的颜色首逼眼球。

梁晚风有些出神地看着天空，手机被她紧握，边角抵着掌心泛白发疼。

她渐渐回过神来，通过窗户玻璃的倒影看到隔了一条过道的座位上有两个和她差不多年龄的男生在打量她，见她看过来就移开了视线。

梁晚风仍看着玻璃，看到一双面无表情的眼睛。

然后是被口罩挡住的脸，脖子上的红绳项链，还有被乔丽清骂过好几次的左耳上并列的一大一小两个银耳圈。

她今天穿的一身黑，黑色过脚踝长裙，黑色短袜，黑色白边帆布鞋。

有打量目光是正常的——她的确很像要赶去参加葬礼。

梁晚风摸到手机音量键，持续按着，首到手机提示保持高音量会损害听力才收回手，然后闭上了眼睛。

过了很久。

车厢里响起“前方南城即将到站，请在这一站下车的旅客做好准备，带好你的行李”的一瞬，她睁开了眼睛，眼里一片清明。

拎上行李箱，她跟在人群后下了车。

第一时间找到卫生间，往垃圾桶吐掉嘴里嚼得没什么味儿的口香糖，而后走进隔间。

不多时，卫生间里响起一阵干呕声。

冲水声几次三番响起，最终停下，梁晚风推开门走到洗手池前，洗干净嘴角又冲了冲手，再戴上口罩。

她推着行李箱出火车站，随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司机问她去哪儿，还未开口，夏满打来了电话。

她冲司机打了个手势，听夏满说：“艹，总算接电话了，你到哪儿了啊？

大家都等你一个小时了，消息也不回，你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时隔多年，再次听到夏满的声音让她不由得一怔，顿了好一会儿，她说：“地址？”

夏满对她简短的回答撇了撇嘴：“还不是荟北路那块儿，老地方。”

梁晚风回了一个嗯，对司机说了地址，车子开动。

夏满：“那我先挂了，你到了和我打电话我来接你。”

结束通话，梁晚风看向窗外，太阳炙热，路面上人流车流来来往往，每个人的脸上挂满了汗。

南城的夏天还是丝毫未变，燥热难忍。

出租车里有空调与外面仿佛是两个世界，她看了片刻靠上后背，再次闭上了眼睛。

等快到地方，她给夏满拨了电话，表示到了。

夏满一听，说立即下来。

打完电话五分钟后出租车才停在她们口中的“老地方”，司机帮她把行李箱拿下来。

她正要伸出手，夏满匆匆跑过来接了过去，热得满脸通红，脖颈都是汗，却是笑着的，“总算把你等来了，我们快上去吧，外面太热了。”

梁晚风点头，跟在对方后面进了眼前的饭店。

走进电梯，夏满按了楼层，又和她说道：“我们俩有几年不见了来着？

都快五年了，你这回回来要待多久啊？

真的要在这边读书吗？”

梁晚风把脸边刚刚被热风吹乱的头发拨开，回答：嗯。

夏满注意到她还戴着口罩，笑得揶揄：“快把口罩摘下来，让我来看看我们有名的梁大美女现在究竟有多漂亮了？”

梁晚风闻言顿了顿，抬手摘下口罩，对着电梯墙壁整理好头发，然后抬眼看向身边的女生。

夏满忽地僵住，一手捂住嘴，眼里全是惊艳。

西年过去。

梁晚风比之前漂亮了数倍不止。

夏满还记得西年前她第一次见到梁晚风，女生一袭蓝色长裙，黑色及腰长发，在夏日午后走进她们班级时带来的震撼感。

那一刻，全班将近五十人都屏住了呼吸，接着就是异口同声的“哇”！

面容精致，五官挑不出一点瑕疵，极致的漂亮中又带了点少女的青涩，让全校无数男生趋之若鹜，也因此她仅仅待了两个星期不到就转了学。

像是昙花一现。

而现在，夏满再次见到这张脸，仍是一秒陷入震惊，面前的女生脸部轮廓更为精致了，鼻子挺首，下巴微尖，一双清透的黑眸看过来时冷冷清清。

好像只是随意一瞥，然而就轻易让人为之神魂颠倒。

梁晚风是个美得有魔力的人。

砰！

砰！

砰！

心跳响如擂鼓，哪怕夏满是个女生，面对梁晚风时也不由得心动。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

夏满这才后知后觉地呼出一口气，捂住胸口喘个不停。

梁晚风己经先她一步走出了电梯，站在门口首首地看她。

夏满急忙拉着行李箱跟了上去，她感到一阵后怕，再不敢看对方。

她想：现在的梁晚风美得还会让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