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黑云压顶,似扬手便能将天撕破。厚重的血腥味,方圆百里,尸横遍野。近了。
敌人的城门,赫然就在眼前。士兵们的眼里,都盈出了满满的盼念。
谁都想迅速将这最后的堡垒摧毁,谁都想回家乡见那为自己相思担忧的姑娘。所以呐喊声声,
一条条锁链飞上城门,将士踏链飞檐走壁。领军男子最先踏上关口,却未料,
一排排的箭就那么密密麻麻地刺了过来。敌人竟还留了这么一手!男子仓促地躲闪着,
一支箭直直刺来,正中他的左胸。男子身子一颤,不可思议地摸向怀中,掏出一物。
是一只玉镯。通透纯白,晶莹不染尘埃。在浑浊的空气中闪耀出夺目的色彩。思绪似停顿,
似被拉到了遥远光年外。是一张女子的素颜,和她绯色的桃腮。她说公子,十年我等得,
若你去,我定难安生,此镯表我志。男子咧着干裂的唇,缓缓笑了。似那玲珑女子就在眼前,
一颦一笑熠目璀璨。纵使英雄多豪杰,也纵使沙场上兵刃的瞬息万变,终是能有一名女子,
让他柔情百出。身后的嘶喊声铺天盖地,无数战士为了他而战死。他却顾自看着玉镯,
似一切皆不上心。突地,玉镯颜色黯淡。中心蹿出一条大大的裂口,疯狂地滋长着。片刻,
琳琅一声,碎成几瓣。是刚刚为他挡那一箭所致。男子诧异地看着,猛地嘶吼出声。
女子的音容,女子的笑貌,在空中幻灭。男子额上青筋突起,持起剑,加入了前方的砍杀。
一刀,再一刀,倒下一个人,倒下十个人。男子杀红了眼,眸中混沌得分不开。什么时候起,
他已被敌人用箭射成了一只刺猬。胸膛上插着无数箭,每支都是穿心过,他却屹立不倒,
似每一寸肌肤都燃着肃杀的味道。城门终于破了,无数人欢呼,抛掉手中的兵刃,
几近癫狂地向里涌进。他已没了最后一丝气力,手一松,剑当地一声砸在地上,轰然倒下。
无数人踩着他的身体,无数黄沙肆虐过他的铁甲。芙蕖。芙蕖。我再,见不到你。
2.红漆金字,香泥抹壁。钟皖梨站在怡萱宫前,身旁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绣娘。
她初进宫,规矩什么都还不懂。而身旁这女子,比她早些进宫,
现已是宫中照管婉妃食宿的姑姑。她本不叫绣娘,来自南疆,八岁时被狠心的爹娘送入了宫,
连名字都未替她想好。因她一手出神的绣工,大家便都唤她绣娘。正想着,木门被人推开。
确切些说,应该是砸开。一个瓷碗飞了出来,击在门上应声而落。本宫唤你们都听不到么?!
里屋是一个女子悦耳却暴怒的声音,绣娘冲皖梨吐了吐舌,便领着她进去了。
是一个多美的女子呢?细腻的颊旁,画了一朵粉色芙蕖,发高挽起,斜插入一支流云坠。
眸如清泉,唇似樱果。皖梨不由地痴了。娘娘,是今儿新来的一名宫女,奴婢正在调教呢。
绣娘笑着福了福身子,然后将皖梨扯到跟前。婉妃细细地看着,直看得皖梨一身哆嗦。调教?
姑姑你岂需那么麻烦?婉妃阴惨惨地说,伸手便是一掌。打得皖梨一个踉跄,脚下一滑,
险些跌倒。颊上也留下了一个鲜红的掌印。姑姑,以后调教下人就该这样。
婉妃不动声色地走开,剩下一脸错愕的皖梨。不可置信地抚着颊上的伤,瞳内清波流转。
绣娘在旁同情地安慰,莫哭,除了皇上,娘娘对谁都这样。我们做下人的,
又有哪个平日不挨些打骂呢?虽是刚入的宫,可皖梨也不是没听说过婉妃的飞扬跋扈。
曾有一宫女,因在宫中与男子私会被她瞧见,她便命人将那男子垛成八块。一半让狗叼了去,
另一半就逼着让那宫女吃。整个后宫的人,怒而不言。因为这等蛇蝎女子,
偏偏是皇上的挚爱。皇上为了她,虚设后位五年。更是为她大兴土木建行宫,
不惜为千夫所指而派兵去打一向与大梁友好来往的邻国。更甚于,皖梨听绣娘说,
那个在两年前战场上死去的领兵,临死前一直呼唤的芙蕖,便是婉妃的闺名。这等大辱,
皇上却依然强压醋意温柔相待。皖梨咂舌。3.皖梨是在三日后见的圣上。怡萱宫内,
婉妃一改对她们的凶残,而对那男子笑声清冽。而那紫衣金冠的天子,
也如传闻中那般对她言听计从。她的一个娇嗔,都能让年轻皇帝展颜。皖梨出神地看着,
猛觉身旁绣娘的不对。额上水光,双手成拳。绣娘的眸,落在那皇帝身上,久久不见挪开。
婉妃与他耳鬓厮磨,绣娘看得面色苍白。皖梨捏了捏她的手,发现绣娘掌心一片冰凉。
那个夜晚,月光倾城。绣娘搂着皖梨,哭声未断。颤抖的肩,剔透的泪,
里面盛满一个女子的相思。再不复平日那没心没肺的模样,绣娘的眼里,落下了深深的寂寞。
那日后,每当皇上驾临怡萱宫,皖梨都想办法不让绣娘进屋服侍。可越是瞒着拦着,
绣娘越是在意。明知怡萱宫是不可多越一步的雷池,却次次接近。以至于站在门口,
听着屋内的笑语欢声,泪掷地有声。皖梨心疼,却也只能一声轻轻叹。十月时。丹桂正盛。
皇上携婉妃同去太后的千秋节,皖梨也偷偷跟了去。那是盛大的酒宴,满朝文武,皇亲国戚。
而婉妃更是盛装出席,头顶玛瑙金步摇,脚踩五色流云底。可谁也猜不明,
为何那宴席中心盛了一盘芙蕖。粉粉嫩,尚滴露。可在这个时候,芙蕖是看不到的。
皖梨瞥到了婉妃的神情,明亮的眸底,突然落寞汹涌。
也偷偷端视起那害绣娘伤神至此的男子,面如玉,眸似星,此时正望着身旁婉妃,
眉目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婉妃,料你心狠至此,见了芙蕖,
你却还是没能掩饰住自己的情绪。你可知这后宫,一步错,步步错。纵使你今日力挫群芳,
纵使你能让皇上对你着迷至此,可你注定将输。输在你今日的失态。4.那晚,
绣娘很晚回来,皖梨也彻夜难眠。两个心思迥异的女子,表面的亲昵,一旦有了秘密,
却都会深埋入心。所以皖梨永远不会对任何第三方说出那晚宴席上的芙蕖,
其实是她偷偷放的。而在这个寒秋,那朵芙蕖的怒放,也正是因为她这一年的栽培。而绣娘,
自然也不会相告,宴席散后,皇上未陪婉妃,而是在他的寝宫,临幸了她。天大的喜悦,
独自潜藏在心底。因为在后宫,没有朋友。接下来的几日,后宫再次翻腾。因为森凉的初冬,
御花园的池里一夜芙蕖开遍。朵朵娇嫩,滴淌着明晃晃,透亮的水珠,似是六月风光。
而婉妃,人前晕厥。皇上的眉狠狠拧成一片,望着这床上不断梦中呓语的女子,怜怒两难。
太医看过,说只是娘娘看到芙蕖,勾起伤心事,过几日便无大碍。皖梨躲在门后,
手心攥着一物,已透湿了汗。是一小巧的瓶。里面盛的是南疆的蛊毒,那满池嫩莲,
便是依它所赐。那日后,即使婉妃身子一日比一日差,皇上再未踏入这怡萱宫半步。
皖梨看着那床上消瘦的女子,突地后悔了起来。起身想找绣娘,却不见她踪影。皖梨并不知,
此时绣娘正依偎在皇上怀里,在那张金色的龙床上翻云覆雨,颠龙倒凤。皇上。皇上。
女子迷离地微呼,男子应声。皇上,你让绣娘做何事,绣娘都是愿意。
女子兴奋却也羞涩地说,男子听了眼中精光一现。真的,干什么你都会愿意么?
女子坚定点头。男子一个转身贴近,额暧昧地抵住她的额,在她耳畔轻声说。那朕,
要你做一件龙袍,听说你精湛的绣工,这件龙袍,怕只有你能完成。支吾的答应,
帐内春意暖暖。5.绣娘的行踪越发神秘,可无论皖梨问什么,她都反过来嘲笑她的多心。
好几次,皖梨都忍住没发问,没问她为何的疏离,没问她眼底可疑的躲闪。最近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