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于光后的萤火

——“2013年9月1日 08:47 礼堂第三排座椅，温度21℃”许悄悄把速写本藏在物理课本下面时，指尖触到了早晨沾到的豆浆渍。

黏腻的触感让她想起母亲今早摔碎的碗——那些瓷片在阳光下闪着锋利的光，就像此刻礼堂顶灯打在演讲台金属边框上的反光。

她缩了缩脖子。

最后一排座椅的霉味混着前排女生发梢的草莓香波气息，在九月的热浪里发酵成令人眩晕的旋涡。

“下面有请高三（7）班程昱同学作新生代表发言。”

掌声像突然掀起的潮水。

许悄悄看见一个高挑的身影走上台阶，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的腕骨在聚光灯下泛着瓷器般的冷光。

他调整话筒时，袖扣擦过金属杆，发出清越的"叮"声。

“各位老师，同学们好。”

声音比想象中低沉。

许悄悄翻开速写本最新的一页，铅笔尖在纸面上悬停三秒，最终落在少年被投影仪蓝光笼罩的右脸上。

她画得很快，线条却异常清晰——眉弓投下的阴影，说话时微微滚动的喉结，还有衬衫第二颗纽扣旁若隐若现的褶皱。

“......就像晨光总会越过山脊。”

台上的声音忽然有了笑意，“虽然现在礼堂的空调好像更想让我们记住夏天的热情。”

哄笑声中，许悄悄笔尖一颤。

程昱正抬手擦汗，这个动作让他整个人突然从完美的学生代表变成了鲜活的人类。

她鬼使神差地在画纸边缘补了道弧线——那是他小臂肌肉绷紧时浮现的青色血管。

“悄悄，你在画什么？”

正当许悄悄全神贯注地在本子上涂涂画画时，同桌林小满毫无征兆地把头凑了过来。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许悄悄手一抖，手中的铅笔“啪”的一声，应声折断，她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许悄悄手忙脚乱地合上本子。

然而，就在她合上本子的瞬间，她瞥见了前排的校花林雨晴。

林雨晴不知何时转过头来，她头上的珍珠发卡，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一道耀眼的光斑，不偏不倚，正好落在许悄悄那因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手背上。

许悄悄只觉得那光斑犹如一道炙热的火焰，瞬间将她的手背灼伤。

她像触电般猛地缩回手，结结巴巴地回答道：“没、没什么……”礼堂顶灯突然全部亮起。

在刺目的白光中，许悄悄看见程昱朝这个方向鞠躬。

他的目光扫过最后一排时，她错觉般捕捉到一丝停顿——但下一秒，少年己经大步走向座位，白衬衫后摆被穿堂风掀起，像飞鸟掠过时的翅影。

散场时人群推挤着涌向出口。

许悄悄抱着速写本静静地走在最后，忽然听见身后有东西落地的轻响。

在阳光的映照下，一枚银色的校徽静静地躺在台阶上，仿佛被遗忘了一般。

校徽的背面，清晰地刻着两个字母：CY。

她慢慢地蹲下身，小心地捡起这枚校徽。

当她的手指触碰到金属表面时，她惊讶地发现上面有一道崭新的划痕，仿佛是刚刚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过一样。

她抬起头，目光恰好落在不远处的程昱身上。

他正在十米外的地方焦急地翻找着自己的书包，阳光洒在他的侧脸上，使得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质感，就像她小时候收藏的那些糖纸一样，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同学，这是……”她轻声说道，声音轻得如同蚊子嗡嗡叫一般。

然而，就在她开口的瞬间，广播里突然响起了激昂的进行曲，那响亮的音乐声瞬间淹没了她微弱的声音。

程昱似乎并没有听到她的呼喊，他的注意力完全被书包吸引住了。

就在这时，班主任走过来叫走了他，他在转身离开前，最后回头望了一眼，但他的目光却越过了她，落在了林雨晴那随风飘扬的发梢上。

她缓缓地将校徽塞进笔袋的夹层里，手指不经意间触碰到了早晨折断的那支铅笔。

碎铅在指腹留下青灰痕迹，像某种隐秘的烙印。

她翻开速写本，扉页上的日期“2013.9.1”被她无意识地描粗了，那原本浅淡的字迹此刻变得异常浓重，宛如一个沉甸甸的黑色标记，提醒着她这一天所发生的一切。

礼堂的侧窗上镶嵌着五彩斑斓的玻璃，阳光透过这些玻璃，在地面上投射出一片片菱形的光斑。

就在她踏入光区的一刹那，脑海中突然闪过程昱发言的最后一句话：“所有值得纪念的开始，往往都安静得如同错觉。”

这句话如同一道闪电，划破了她心中的平静。

她不禁停下脚步，静静地回味着这句话的含义。

的确，许多重要的时刻都是如此悄然无声地降临，让人在不经意间错过。

就像她此刻站在这片光区中，周围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安静，仿佛时间都为这一刻静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