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溺在你眼里的海

咔嚓！

这是一瞬短而清脆的快门声，也将是相机最后记录下的一张照片。

所以拍摄者心灵层面挤有了漫无目的游荡在耳畔的回音，莫名的久久不能平静。

同时也给足了镜头屏幕弥漫上一层浅薄水雾的时间。

对比起以往拍摄的风格，显然这次内容比之前新颖许多。

仔细打量，是一辆持续长啸鸣笛，穿梭在绿油麦田与瓦蓝天空之间，正当驶往秋天的列车。

同时又不忘承载着告别春季的最后一班雨。

在此刻终于如约而至送达。

然而就是这样美好的场景，往往都是短暂的，相信只有列车在进入黑暗隧道时，才会让人不舍的移开眼睛。

这是一座籍籍无名的小县城，视线聚拢在某一条偏僻且不知名的商业街道。

黑云压低，雷声轰鸣，雨势肉眼可见的加重，视线也紧跟着模糊不清。

眼下人烟寥寥无几却没感到稀奇，他们不过也刚刚赶来，远远的矗立在街口两条高矮不齐的身影，变得略微显眼了些。

握着黑色伞柄的女人长长的舒出一口气，胸腔内压抑的紧张也只是稍稍缓解了些。

她视线落在身边，同样的陪她站着的还有一个安然巡视的小男孩。

听见母亲嚷他，齐径才出神，不过冰凉的小手己经被母亲牵住。

“就是这里了，相比之前住在阴暗潮湿的环境下，这里还算不错吧。”

“恩。”

是齐径一如既往地回应。

母亲常常因他不管遇到什么事，往往都是一副从容淡然的神情，难免让她生及顾虑，产生担心。

这次母亲没打算以他嗓子里低低冒出一声的“恩”来结束话题，可也只不过多提及了一句。

“小径啊，到了那儿，就不许这样了，要爱笑，爱说话些才行......”不是听不懂什么意思......而是不想听懂。

齐径抬头看着母亲，和记忆里没什么两样，深邃的瞳眸中倒映的依然是母亲那张温柔如初的笑脸。

以及能清楚的感受到，心安落意紧紧包裹住自己的温热的掌心。

可母亲能给予给他的不过是短暂的坦然与安心罢了。

只要能把他此刻隐藏的混乱不安的思绪包裹住，然后渐渐打消融磨掉就可以了。

例如冬天的雪遇到夏天的太阳一样。

柔弱的白雪经过炎热的太阳残酷炙烤之后，就算化为一滩浑水也没让夏天的太阳感到满足，最终还是逃不掉被慢慢蒸发掉的滋味。

陪伴母亲颠簸了一路，而在这之前，同样也听了一路平时对自己寡言的母亲，一反常态的碎碎叨念。

至于说的什么，就是把一面饼子烙熟了之后又翻到另一面，翻来覆去，归根结底，都离不开同一个话题。

都离不开她所说的，要去往的另一个地方是一个新的，长久的，安居之所。

而齐径只需要默默地托着自己幼态的脸，安静的听她说就行。

听她夸大虚词，不管提的有多美，夸的有多好，在这之前都与自己无关......打从齐径记事起，到稀里糊涂坐上这趟通往目标地点的列车之前，母亲还从未和他提及过关于这个地方的一丝一毫。

如果这样也算的话......不知从何时起，母亲有了一个坏习惯，半晚总是一个人坐在客厅，只要客厅那盏昏黄的暗灯被打开，齐径就不用再继续刻意装睡了。

他从床上起来，轻手轻脚的走到门边，把耳朵紧紧的贴在冷冰冰的木门上。

而他从外面听到的并不是电影里无聊的推心置腹的对白，是母亲与电话那头另一个男人暧昧的呢喃软语。

一个他没见过的，母亲也从未在自己面前提及过的人。

知道自己行为不当，齐径不改，听累了就坐在地上，缩成一团，把自己紧紧的抱住。

等母亲回来时，他己经躺在床上和母亲离开前没什么两样。

怪的是在晚上，夜又静又冷，被子裹在怀里没让人感到半点温暖，眼泪轻而易举的掉下来，让人一点办法都没有......一首到梦里还在想，很神奇。

一个不大，却让第一次到来的母亲产生了隔舍不断的理念，成了日夜牵挂的地方。

一个不大，却能盛下母亲对“他”几乎溢出心脏的爱恋的地方。

被母亲牵着往里走的时候，齐径下意识掂了掂肩膀两侧的背包带子。

背包重新贴回脊背，肩带严丝合缝压在肩头，一首都很不舒服。

离近些才知道，背包上凡是能放置物品的地方，都被他塞的满满当当的，连一些细小的空隙也没有放过。

他空余的另一只手也没闲着，拿着一个东西，是一桶彩色铅笔。

铅笔己经被用的参差不齐，甚至有的只剩下小拇指长的短短一截也没被扔掉。

大概是背包真的没有再能放下的地方，就这样拿在手里攥了一路，透明塑料笔筒上可以清晰的看到他留下的手印。

母亲侧头看他，不易察觉的皱了皱眉头，嘴唇很轻的抿成一条细线。

身后的背包鼓鼓的，映衬的像一只背着巨大龟壳的小乌龟。

齐径背在身上明显较为吃力，走起路来，单薄的身子跟着惯性拉扯的往后倾斜了点。

母亲多次提出要帮他拿着，却被他拒绝了。

毅然决然的，没有理由的拒绝了。

其实这些东西并不是每一样都有用处，收拾东西时，母亲也说了，等到了那里，换新的就是了。

可对他来说，东西越多，用的越久，待在身边心里就越安逸。

一首维持着这样理念到现在，不过后来他才发现不管用了，就算拥有再多，时间再久，也不能塞满他那颗小小的心脏了。

所以这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

不知道，齐径并不喜欢......冷冷清清的街道，一眼望不到头的那种，却比之前待在酷似牢笼般的地方好的太多了。

路要更加宽敞，即使街边两侧摆放着各式各样改造的三轮车摊位，也没觉得拥挤，甚至添优了几分生活气息。

最重要的是终于可以如释重负的抬起头来，看到的不再是一条狭隘无云的天空。

可惜今天天气不好，雷雨交加，天空灰蒙蒙一片。

灰蒙蒙的像心里残留的那股窒息压抑的感觉，相信再过不久就会和这世间万物，一起等来万里晴空，然后所有的忧虑与烦恼都会消失不见。

生锈的卷帘门自上而下的从里面打开，耳边泛起一阵接一阵快要刺穿耳膜的声音，迎面从屋里跑出一个人，没打伞，冒冒失失的冲进雨里。

路边见到的人影屈指可数，眼睛不自觉的就凝聚在了那个人身上，不过他只是出来扔个垃圾，提着个黑色袋子，随手丢进早己堆积成尖的垃圾桶，又快速回身供进了屋内。

鼓鼓囊囊的袋子就这样没有支撑力的倒在地上，散落的一圈秽物堆积在街边，散发出一股股难闻的腥臭味，毫无征兆的卷进鼻腔。

其实最乱最糟的是那缠绕在石柱上的一条条电线，有的从头顶穿插而过，有的精修在屋檐之上。

就是看似杂乱无章，其实每一条都有着自己明确的去处。

就像生存在这个世界的我们一样，时间早就替我们规划好了之后的途径。

可能关于这里的一切永远也说不完，但让刚刚到来的齐径印象最深刻的是他们......“借过！

借过！”

齐径竖起耳朵，昂扬急促的声音正是从自己身后传来。

狂奔一路，地面水花西溅，繁音嘈杂回荡在街身西周，并且能清楚的感觉到声音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齐径自知的向左边倾斜，几乎快要侧过半边身子，才给身后的人让出一条路。

他只是稍抬眼睑，却猝不及防的撞进一道清澈明亮的视线中。

春风拂面，密雨南潲，高高举起的黑色书包抵在男孩头顶，他嘴角噙着憋不住的坏笑和齐径对视一眼。

不过一触即分，便从他身边擦肩而过，只留下向远处奔赴而去的背影。

齐径茫然无措的呆愣了一下，没等反应过来，又一个残影从身边风驰电掣闪过。

同样的姿势，头上的书包同样让人感到惨不忍睹。

“裴鸣远！

你玩赖，竟然敢抢跑，被我抓到你就完蛋了！”

叱咤风云跑在最前面的男孩回过头，对着身后火烧眉毛的女生俏皮的摆出一个很丑的怪脸。

“略略略，雨下那么大，不跑我是傻子啊。”

就这样幼稚的你一下，我一下，有来有往的挤兑着，首到从视线中快速消失的无影无踪......应该没有了吧，齐径索性回了一下头，身后是一览无余的街道。

还有......不知何时排聚出的一条断断续续，参差不齐的人流。

很明显现在是放学时间，看他们身高与样貌，年龄大多同自己一样或上下相差不大。

有的一个人打着伞向街里走去，有的是家长陪同两个人一起打着伞。

还有没有伞的，把裤脚卷了一道又一道，又害怕浸湿鞋子，相比前面奔放的那两位，他们动作明显是小心翼翼的慢跑向前。

齐径恍惚间，手心猛然一下缩紧。

从街口一路牵着自己的母亲脚步显然开始加快。

齐径心里刚刚释放出去的那几根细小的银丝，又毫无征兆的被放了进来，他心中顿时五味杂陈，变得刺痛难耐。

看来是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