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尸体会说话我的指甲盖翻起来了。这是坠崖后我注意到的第一个细节。
右手无名指的指甲从根部撕裂，像被掀开的罐头拉环，露出下面粉色的嫩肉。雨水打在上面，
疼得我牙齿打颤——这很好，至少证明我还活着。悬崖下的溪水裹着我的血，
在月光下蜿蜒成一条暗红色的小蛇。我试着动了动左腿，胫骨立刻传来尖锐的疼痛。
真有意思，陈晏昨天才在餐桌上说过："胫骨骨折是最疼的，
精神病患者经常用这个部位自残。"现在我的胫骨替他圆谎了。三小时前，
他帮我系登山安全带时，手指在锁扣上多停留了两秒。我们恋爱七年，
他每次撒谎都会做这个小动作。但当我低头检查时，
安全带看起来完好无损——他可是TOP3医院最年轻的神经外科主治医师，
知道怎么让机械锁扣在受力三分钟后自动崩开。我是在下坠过程中想明白的。
风从耳畔呼啸而过，我看见陈晏站在悬崖边，白大褂下摆被山风扬起，
像一只收起翅膀的秃鹫。他手里拿着我的粉色保温杯，那是我专门泡枸杞给他养胃用的。
岩壁上的灌木划烂了我的脸。
有一瞬间我居然在想：这下他不能再捏着我的脸说"手感真好"了。溪水比想象中浅，
右臂撞上河床的瞬间，我听见"咔"的脆响。但真正让我发抖的是不远处传来的狼嚎。
陈晏选这个地方真是煞费苦心，这座未开发的野山去年刚发生过野狼袭人事件。
保温杯顺着溪水漂过来，杯口的枸杞像凝固的血粒。
我把它塞进冲锋衣内袋——金属杯壁贴着心口，凉的像块冰。爬上岸时，
我的小腿拖出一道血痕。手机早就被陈晏"忘"在车里，但就算有信号，我也不能报警。
三天前他修改了我的病历系统，新加的"重度抑郁症"诊断记录下，
赫然列着"有伤人自残史"。雨越下越大。我拖着断腿爬进一个采药人的窝棚，
塑料布搭的顶棚漏雨，每滴雨水都在嘲笑我：林霜，你可是医学院毕业的高材生，
怎么没看出未婚夫给你下套？窝棚里有半卷发霉的绷带，我咬住木棍给自己固定胫骨时，
听见山路上传来搜救队的哨声。手电光束扫过窝棚的瞬间，
我抓起泥巴糊在脸上——他们带着警犬，但暴雨会冲掉我的气味。"这有血迹！
" "看齿痕是野狼...天，还有碎布条！
晏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哽咽："她最近总说想变成山里的风..."我捏碎了手里的枸杞。
他在模仿我的语气，连我说"风"字时轻微的鼻音都学得惟妙惟肖。这个发现比断腿还疼，
我们同居五年，他连我泡枸杞要放多少粒都记不住，却记住了我抑郁症"发作"时的语调。
搜救队离开后，我在窝棚角落找到一个生锈的煤油炉。点燃最后一截蜡烛时，
火苗映出墙上的采药记录，最新日期写着："7.16收野生天麻，卖给县医院药材商老张。
"我的手指比脑子动得更快，已经撕下这页纸塞进鞋垫。陈晏不知道，
他精心策划的"精神病坠崖"有个致命漏洞——天麻采挖季是五月，
而七月山里只有一种和天麻相似的毒草，误食会让人产生幻觉。我掰断窝棚的木板当拐杖，
沿着采药人标注的小路下山。我知道，自己必须尽快找到帮助，否则将无法生存下去。
我拖着受伤的腿，沿着山间小路艰难前行。每走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疼痛如影随形。
我试图呼喊求救，但声音却在喉咙里哽咽。我想起了陈晏，那个曾经深爱着她的男人，
如今却成了我生命中的噩梦。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但我知道，我不能放弃。
我必须活下去，为了自己，也为了揭开陈晏的真面目。就在我几乎要绝望的时候，
她看到了远处的灯光，那是镇卫生所的灯光。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灯光的方向爬去，
心中默默祈祷，希望那里有人能够救她。镇卫生所的白墙在阳光下刺得眼睛发疼。
挂号窗口的护士头也不抬："姓名？" "阮棠。"我脱口而出，这是陈晏初恋的名字，
他手术服口袋里至今藏着她的照片，"外伤清创。"护士终于抬头，
被我烂泥裹血的样子吓得后退半步。我趁机瞥见桌上的值班表——今天坐诊的是刘医生，
县医院有名的老顽固，去年还因为揭发医药代表回扣被停职过。"伤口感染太严重，
得去县医院拍片..." "我没钱。"我把采药记录拍在桌上，
"但我知道哪里能挖到真天麻，比你们药房进货价便宜八成。"老医生的眼镜片反着光，
我看见他目光在记录日期上停留了三秒。七月根本没有天麻，这个卫生所心照不宣的秘密，
现在成了我的投名状。清创时我死死盯着手术灯，碘酒浇在伤口上滋啦作响。
刘医生突然说："你胫骨骨折的走向很特别，
一般自残的人不会...""因为我是被人从九十米悬崖推下来的。"我打断他，
"推我的人今早刚上电视，说怀念他患有抑郁症的未婚妻。"手术钳当啷掉进托盘。
正好传来新闻声："...医学院副教授陈晏捐款成立抑郁症基金会..."我咧开嘴笑了，
结痂的嘴角又裂开，血滴在雪白床单上，像朵歪歪扭扭的梅花。
刘医生最终给了我三支抗生素和一张纸条。我展开一看，是郊区私立医院的地址，
背面用钢笔力透纸背地写着："找整形科老徐，就说你愿意当教学模特。"走出卫生所时，
县电视台的车正呼啸而过，车身上印着陈晏的巨幅海报。我摸了摸内袋里的保温杯，
金属表面不知何时变得滚烫，像块烧红的炭。
2 换脸私立医院的消毒水味比公立医院更刺鼻，混着某种花香味的空气清新剂，
闻起来像腐烂的百合。老徐的整形科在顶楼，电梯需要员工卡才能到达。
我在消防通道蹲了三个小时，终于跟着一个推器械车的护士混了进去。"教学模特？
"老徐正在给硅胶假人缝线，针尖在无影灯下闪着冷光。他头也不抬地扔来一份合同，
"签完去隔壁拍X光，全身的。
"合同第三页用最小字号印着：实验性骨填充材料可能导致神经退化。
我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签名，笔迹故意模仿陈晏的连笔——上个月帮他填学术会议申请表时，
我练了整整一周。X光室比我想象的冷。
技师看着我的胫骨片子皱眉："陈旧性骨折伴骨髓炎，
你这种情况...""能顺便把脸也修了吗？"我解开冲锋衣，露出被岩壁刮烂的左脸。
结痂的伤口里还嵌着几粒碎石，像颗发霉的草莓。老徐终于放下假人走过来。
他戴着放大镜检查我的伤口时，镜片折射出六个扭曲的瞳孔。"颧骨粉碎性骨折，
要植入钛网。"镊子突然戳进伤口搅动，"疼就叫出来。"我咬碎了嘴里的枸杞。
陈晏第一次带我上手术观摩台时就说过：整形外科医生都爱折磨人，
因为他们整天对着假人缝缝补补。"有意思。"老徐扔给我一包纱布，
"明天开始每天下午三点来，先处理感染再手术。
"他递来的预约单上已经写好"阮棠"这个名字，看来刘医生打过招呼了。走出医院时，
晚霞把玻璃幕墙染成血橙色。广场大屏幕正在直播陈晏的新闻发布会，
他穿着我送的那套深蓝西装，胸口别着抑郁症基金会的银丝带徽章。
当记者问及未婚妻的遗物时，他低头摩挲着左手腕——那是我去年送他的卡地亚手表，
表带内侧刻着"LS&CY"。"目前只找到她的登山包..."镜头推近时，
我清楚地看见他表带换了新的。旧表带是深棕色鳄鱼皮，现在这条却是黑色哑光。
我鬼使神差地掏出保温杯。杯底还粘着两粒泡发的枸杞，像溺毙的虫子。
治疗持续了二十七天。老徐用手术刀刮掉我脸上坏死的组织时，隔壁实验室总传来惨叫。
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他们在测试新型麻醉剂的副作用。每天做完清创，
我都会"迷路"到麻醉科顺走几支药剂——标签上印着"丙泊酚"，陈晏的论文里提过，
这种药大剂量使用会导致呼吸抑制。第三十天早晨，
老徐扔给我一套病号服："今天做颧骨重建。"手术通知单上患者年龄写的是32岁，
比我实际大了五岁。签字栏里老徐的字迹力透纸背："自愿接受实验性钛网植入。
"无影灯亮起的瞬间，我听见器械护士小声嘀咕："徐主任，
骨水泥要不要...""用最新批次的。"老徐的声音隔着口罩发闷，
"反正她签了免责协议。"当电钻声在颅骨上响起时，
我突然想起陈晏书桌上的那个颅骨模型。有次我问他为什么选择神经外科，
他笑着转动模型说："因为大脑不会说谎。"现在我的颧骨正在被钻入钛钉，
而他的谎言正在全市直播。骨水泥注入时有种诡异的温热感，像有人往脸骨里灌了融化的蜡。
老徐突然俯身在我耳边说："你知道钛网会热胀冷缩吗？冬天疼得像有人往骨头里扎针。
""那夏天呢？""会痒。"他的手术钳轻轻敲打我的新颧骨，"痒到你恨不得撕了这张脸。
"术后第七天，我终于被允许照镜子。镜中人左脸比右脸略高，眼尾被拉出一道陌生的弧度。
老徐站在身后抽烟，烟灰掉在我刚拆线的伤口上："像换了个人，是吧？"我伸手触碰镜面。
这个角度像极了陈晏藏在钱包夹层里的照片——他的白月光阮棠，六年前出国后再没回来。
现在我用她的名字和三分像的脸，成了老徐最满意的作品。
3 瑜伽馆相遇"下周可以开始瑜伽训练。"老徐递来一沓资料，
"云境瑜伽馆的VIP私教课，馆长是我老同学。"最上面那张会员申请表上，
周雪的名字赫然在列。我盯着表格里"既往病史"栏，
周雪娟秀的字迹写着：腰椎间盘突出L4/L5。这是陈晏硕士论文的研究方向，
他曾在深夜电话里指导某位"重要客户"做康复训练。"课程安排表。
"老徐又扔来一个文件夹。翻到第三页时，我的指尖顿住了——每周三下午三点，
周雪的私教课后面永远跟着"陈晏"的预约记录。回家路上经过药店，我买了最大包的枸杞。
柜台电视里，陈晏正在演示抑郁症患者家属心理疏导。当他提到"要理解患者自残行为"时，
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新表带。我突然想起手术那天，老徐的助手曾惊呼："徐主任，
骨水泥凝固太快了！"当时无影灯照得我视线模糊，
却清楚看见器械盘里有支没拆封的丙泊酚。保温杯里的枸杞在沸水中上下翻腾。
我打开手机搜索"骨水泥过敏反应"，第一条跳出来的论文作者赫然是陈晏。
云境瑜伽馆的大理石地面能照出人影。我蹲下系鞋带时，
看见自己扭曲的倒影——新颧骨在晨光下泛着金属般的冷色，像戴了半张面具。
前台小姑娘递来工牌："阮教练，周女士的课表在VIP室。"VIP室熏着檀香，
课表压在镇纸下。我翻开时，一张照片从文件夹滑落：悬崖救援现场，
陈晏弯腰检查我的背包，而周雪站在三步之外，手指绞着胸前的丝巾。阳光穿透丝巾，
在她锁骨投下蛛网般的阴影。"阮教练？"声音从背后传来时，我正用手机拍下那张照片。
转身的瞬间，枸杞茶泼在了周雪的真丝瑜伽裤上。"对不起！"我抓起毛巾跪下去擦，
这个角度正好看见她左脚踝的纹身——黑色小字"CY"，
和陈晏手术服内衬的绣花一模一样。周雪后退半步，丝巾随着动作飘起。现在我看清了，
那不是花纹，是丝巾边缘用银线绣满的神经解剖图。陈晏博士论文的扉页上，就印着这幅图。
"新来的都毛手毛脚。"她抽走我手里的毛巾，指甲在我掌心刮出红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