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请辞离开的途中被小厮尾随,便将他杀了。谁知撞上了前来躲雨的本朝将军。
他给了我两个选择:跟他走,亦或是下狱。我怕死更怕疼,毫不犹豫选择了前者。
其实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理由。如若不是它,我倒宁愿下狱。
那就是:将军美色惑人呐~1在将军府莫名其妙当了七日小姐后,终于盼来了季离秋。
七日前,我在五十里外的雨峻岭偶遇正带手下兵士巡逻的季离秋。
那时我刚从魏县令的府上请辞。小姐看我已到婚配之纪,身边却无心意之人,便想牵段姻缘。
她在府中搜罗一翻,觉得小厮安胜不错。这安胜平日里安分守己,做事利落,手脚干净,
人长得还过得去。看着确实是个能托付的良人。小姐笑意盈盈地问我觉得如何。我强颜欢笑,
回:“挺好的。”脑海里冒出某日撞见他去赌坊的背影。小姐拍手雀跃,开始择选良日,
说要亲眼见证这个花好月圆的时刻。我不解风情地打断她,告知她我其实早已心系他人。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请辞,回乡与那人成亲。小姐明眸微滞,半晌,
稍作迟疑地喃喃道:“榆娘,你不是乞儿吗,何时……”何时回过乡,又何时有情郎。
我知道她想问这个,只是涵养让她没将这昭然若揭的谎言当面揭穿。
我也是得了她多年的恩泽,长了些丫鬟不允的坏毛病。仗着她待人温和,
撒谎道:“奴婢自小与他私定终身。”我八岁就跟着魏娥,如今已过十年,女大当嫁,
她比我还着急。她时时念道,那些富家公子没一个好东西,三妻四妾是必然,
朝三暮四是秉性。我若嫁过去,等待我的,只有万般苦楚。于是她认为,若无权势倚仗,
便不能这般随心所欲,只可娶一人。哪怕不是真心也无妨。又幻想日久即可生情。
她太天真浪漫了,我笑笑不语。我语气真挚,小姐狐疑的脸色逐渐松动,
试探地追问:“当真?”“当真。”我坚定回答。她这才松口,备好银两,
还欲备马车送我回乡。我唯恐露出破绽,赶紧谢绝好意,说我已和郎君约好,他自会来接我。
魏娥将信将疑,依旧不放心。这世道太平了许多。至少,这几年的饿殍逐渐减少。
在我再三保证下,小姐终于不再执着,只命我回乡后一定要给她回信。遇上她是我万幸。
如若没有她暂停的马车,将我从荒芜的麦子地带走,我怕早已是众多饿殍中的一员。
或被野狗啃食,或同街上的饿殍一并被烧成灰烬。我无以为报。我“通!”地跪在地上,
伏地叩了三个响头。“榆娘,你快起来!”魏娥被我猝不及防的动作吓了一跳,呆了片刻,
待反应过来要拉我起来时,早已礼毕。我缓缓起身,她眼里噙泪,幽幽道:“早知你这般,
就不给你牵线了。”我摇摇头,喉咙发紧,“女大当嫁,小姐,多谢您多年的栽培,珍重。
”说完,我背着厚厚的行囊,朝着前方迈去。一鼓作气走到了郊外的雨峻岭,天暗了下来。
附近没有客栈,我便寻一处能遮风挡雨的洞窟,想着将就一晚,
等明早再走两个时辰就能到达码头。谁知能在这碰见安胜。原以为是凑巧。
毕竟他常常外出办事。但下一刻我立马否决了。他目露凶光,虎视眈眈地朝我逼近。“榆娘,
你真是不知好歹,嫁给我你有何不乐意的?”他居然尾随了我一路。我心下骇然,
看着他身后的洞口,想着怎么逃出去。他继续逼近,嘴里不干不净。
“你以为你真能嫁个豪门贵族,飞上枝头变凤凰啊,哈哈,别异想天开了。”“你一个乞丐,
人公子凭什么看上你,就因为你的姿色吗?”“就算纳妾,你也不过是个玩物罢了!
”“我愿意娶你,已经是你最好的归宿了,你居然敢推辞!”说到后边,他面色狰狞,
恶狠狠呢地瞪着我,目眦欲裂。我不明白他为何这般愤怒。我与他不过点头之交。
我没在小姐面前拆穿他就是不想为自己无端招惹祸根。没想到,还是惹祸上身了。
他步步紧逼,我背手握到了刀柄,紧紧拽在手心,警惕地盯着他。安胜一顿贬低我,
终于消气,猥琐的眼神把我从头到脚扫视一通,开始解短衣。我旋转着手腕,瞄准他的左胸,
在他淫笑扑过来之时,快狠准地扎进去。他尖叫一声,动弹不得,惊愕地瞪着渗血的左胸。
我手脚颤抖,惊慌失措地逃出山洞。刚跑没多远,微凉的山风迎面扑来,
淅淅沥沥的小雨砸在脸上,很快就打湿了我的额头。我顿住脚步,又返回山洞。
安胜倒在地上,不知死活。我忐忑地挪到他面前,想一探究竟,来不及看他是死是活,
就被洞外悬浮的鬼火截去了视线。2那一堆堆红色的火焰逐渐靠近,看架势,
像是奔着这山洞来的。我心惊胆颤,环顾四周后,赶忙将安胜拖到洞口挡住那森森鬼火。
鬼火先我一步,漆黑的山洞内倏的被照亮,身后响起兵甲摩擦的声音。一个浑厚的男声响起,
严肃喝道:“何人在此!”我放下安胜沉重的双腿,缓缓转身。
十几号士兵举着火把将洞口堵得水泄不通,神情肃穆地盯着我。原不是鬼火……我松了口气。
这口气松到一半又提起来。眼下这场景似乎比看见鬼火要可怕。这些人是本朝的将士,
我还刚刚杀了人。他们的眼神落在安胜身上,带头的男子凝眉问我:“你是何人,为何在此,
他又是何人?”这一连串的追问让我来不及编排,一时哑口。“快说!”那人暴喝一声。
我吓得一惊,趔趄后退,踩在安胜的腿上,差点摔倒。刚要开口,对面却纷纷扭过头去,
随后让开一条路,簇拥着一个高大的身影直达前方。这人身形挺拔,目光如炬,
信步上前姿态从容,却无端生出咄咄逼人之势,压迫感十足。
走近了得已见那棱角分明的俊秀脸庞,只是那风流的眉眼萦绕着肃杀之意,
让人生不出旖旎的想法,只觉被寒气罩住一般。我兴许也被寒气擒住手脚,竟动弹不得。
这眼下焦灼,脑海里想的却是:这人真好看。“将军。”刚才领头的汉子对他拱手道,
指着我道:“这女子不知为何在此,地上还有一个死人。”听到死人,我这才意识回笼,
惊惧地看着一动不动的安胜,想要辩解。那男子低低地嗯了一声,满不在意。
“那是衙门的事。”随后说:“我等借此处避雨,姑娘不必害怕。”外头雨声渐噪,
打在树叶灌木中沙沙作响。我反应过来是对我说的,抬头看向他。只见他垂眸,
墨色眼底古井无波,声音和人一样,如山间的冰泉。“好,好的。”我应答,心狂跳不止,
连忙低头,遮去面色的薄红。他说完后便寻了一处角落,贴墙坐下了。
身后的将士也悉悉窣窣地席地而坐。山洞不大,火光通明。我抱着双膝坐在角落里,
周身空荡荡的,两步外是闭目的将军和身旁挤作一团的将士们。安胜被扔出去了。
雨不知何时已停,外头一片寂静,虫鸣声隐隐约约。我看他们挤得辛苦,便起身,
提议他们可以分几人来我的位置。那将军缓缓睁眼,看了我一眼,也不推辞,
只吐了两个字:“多谢。”“应该的。”我弯了弯唇,转身往洞口走去。刚走两步,
身后便响起那清泉般的声音。“等会儿。”我压着心悸,从容回身。“将军还有何事?
”他缓缓起身,深沉的眸子里浮着丝丝惊诧,朝我一步步走来,气势迫人。我深吸一口气,
按住心里的战栗,强装镇定。他来到身前,高大的身影遮住了身后的火把,
让他如玉的脸显得阴郁,有些可怕。我不自觉地后退两步,险些摔倒,稍有狼狈。
稳了稳心神,我问道:“将军何事?”他不语,深邃的眼底涌动不明的情绪。
突然捏起我的下巴。我被迫抬头。浑身被定住一般,就这么放任他孟浪的行径。
入目是他灼人的眉眼,近看更是惑人。我这厢心慌意乱,他眼底却是一副认真研究的清明。
那手指灼热,将我的头缓缓转向左边,像在把玩一件玩意儿。我心生不适,待反应过来时,
巴掌已经落在他脸上了。他脸侧向一边,看不清神色,我后怕地后退几步,惶恐地瞪着他。
后边的士兵视线凝聚过来,齐刷刷起身,。他倒是淡然,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你叫什么名字?”眼眸沉沉,却与方才有些许不同,多了一丝不明情绪,少了些许冷意。
我斟酌片刻,回他:“游榆。”他无声地念着我的名字,遥望远方。末了,缓缓闭眼,
像是泄气一般,再睁眼时,眼眸晶亮,紧盯着我,命令道:“你和我回去。”我愕然,
大脑一片空白,思索其中利害后,脱口而出:“不可!”“有何不可?”他低声问道。
随后道:“作为交换,我告知你我的名字。”他拿出两军谈判的姿态,薄唇微启,
“我叫季离秋。”我错愕。什么叫“有何不可”?“将军难道要强抢民女不成?”我提醒他,
希望他顾及体面。他嘴唇绷成一条直线,微微蹙眉。我见尚有转机,稍稍松了口气。
谁知他这般斟酌,末了却只是凉凉一笑,道:“是又如何。”3我一路惶惶不安。
那高头大马跑得飞快,我只得紧紧环抱住它的脖颈,唯恐一不小心摔死。
根本没有逃跑的机会。身旁策马的季离秋时不时看我一眼,面无表情。等到了将军府,
我腿脚都软了,哆哆嗦嗦地下马,脚尖一触地险些摔倒。季离秋轻飘飘将我接住,
不由分说地将我拦腰抱起。浑厚的气息瞬时笼罩下来,又闷又热。我惊叫一声,挣脱也不是,
不知该当如何,就这么倒在他结实的胸膛里。这人这般不通人情,肆意妄为。
偏偏长了张惑人的脸。我只怕连挣脱也并非真心实意。我只是个俗人。
他放下我之后并未多进一步,只是深深地看我一眼,关上门走了。独留我一人砰然。
4当日便不见他了。我百无聊赖,在将军府上闲逛起来。这才惊觉这偌大的府邸才寥寥几人,
只有两个丫鬟,其余都是小厮。两个丫鬟与我差不多年纪,正望着天上,手里拽着风筝线。
其中一个率先发现我,便用胳膊推着另一个,两人齐齐瞧向我,有些慌张地上前请安,
唤我小姐。我惶恐摆手,连忙澄清,我不是小姐。两人颔首低眉,依旧唤我小姐。
收了风筝就要给我洗漱梳妆。我哪受得了这些,惊慌失措地躲避她们上前的手,
三番解释我本也是丫鬟,受不了这福。就这么躲了三日。第四日,两人跪在我门前,
哭得梨花带雨。我吓了一跳,赶紧扶她们起来。两人膝盖长在地上似地,怎么也拉不起来。
其中一个叫烟儿的声音嘹亮,率先开口,声嘶力竭,“小姐,您可别赶我们走啊,
不然我们只能去和野狗抢吃食了……”“还不一定抢得过!”一旁的卓儿涕泗横流地补充道。
我连连摆手,解释道:“我没有要赶你们走啊!”我连现在以何身份在这府上都不知,
何时拥有这掌管他人生死的大权了。“您不让我们伺候,不就是不要我们吗。
”烟儿哽咽论证。我咬了咬下唇,试探地问:“是……将军叫你们唤我小姐的?
”两人对视一眼,摇摇头。“将军还没来及吩咐就走了。”烟儿抹了一把眼泪,
道:“不过我们很有眼力见的小姐,将军都带您回府了,那您必然就是小姐了。
”“是啊是啊,将军军中事忙,来不及吩咐是常事,我们自会见机行事。”卓儿点头赞同。
这……这算什么事啊。我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当上了这将军府的小姐。自此,
我与烟儿卓儿便整日形影不离。她们是秦太尉送过来伺候季离秋的丫鬟。虽是这么说,
但她们来时需同嬷嬷习得些闺房秘术,说是为主子排忧。如若被遣送回来,
就直接转卖入青楼。我心生酸楚,瞬间理解了那日她们为何这般凄厉,又感叹自己命真好,
遇到了小姐这般良善之人。虽为主仆,但我仍不习惯两人对我行礼作揖,
便命她们免去了那恭敬做派。两人笑颜如花的脸瞬时乌云密布,我赶在下雨前赶忙解释,
只要在季离秋面前做做样子就成,在我面前就不必了。两人对视一眼,又心花怒放起来,
拉着我喋喋不休。这府上无聊,除了放风筝就是聊往昔了。太尉府的趣事不少,
在人多眼杂的太尉府自然是说不得的,但在这里可以。我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惊呼,
原来还有这事!某某公子爱慕某某大家闺秀,那大家闺秀却钟情他人,
那心尖上的人又另有心上人……这般儿女情长世世代代都有,屡见不鲜,
我们对此仍旧津津乐道。不知说到了哪儿,烟儿话头一转,就扯到季离秋。
卓儿停下嗑瓜子的手,激动地点了点食指,像是专门冲这一刻来的。“将军,来说说将军!
”哦,季离秋事忙,已经五日未归了。兴许是八卦的对象是自己现在的主子,
烟儿和卓儿颇为激动,眼眸里的兴奋比方才多了几分。连带我也激动起来,
嗑瓜子的速度不知不觉快了不少。烟儿高深莫测地冲我一笑,揶揄道:“小姐,
你当真就见过将军一面吗?”我被她这莫名的笑搅得一头雾水,实话实说。“……是啊。
”烟儿撇嘴,啧啧道:“那将军肯定心悦你。”且不说季离秋强抢民女这强盗做派,
就算真入了他的眼,无非是好奇心骤起,心悦论不上。何况烟儿说众多贵女也曾倾心于他,
他什么芙蓉貌没见过。我姿色平平,得到的嘉许也就“清丽秀雅”四字。与他不过一面之缘,
若是因外貌青睐于我,那也是见惯了诸多颜色,想浅尝些寻常滋味罢了。我干笑两声,
借故喝茶不回答,想快点越过与我有关的话头。卓儿接着说:“小姐,你没来之前,
我们以为将军是断袖呢。”我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遏制不住的震惊。“……这是为何?
”“因为他从来不让我们碰他。”烟儿叹了口气,竟然有点失落。烟儿卓儿皆是玲珑心,
芙蓉貌。来的路上也知晓自身命运被拽在那未来主子手上,相比流落青楼,
只屈身一人已是好归宿了。两人攥着彼此的手,
在摇晃的马车里起誓:如若那人灰容土貌满脑肥肠,那姐妹俩就触墙而亡。忐忑了一路,
等到了将军府,见到季离秋,两人默契地将那自戕的念头抛掷脑后了。日子突然明媚了起来。
但难题接踵而至。季离秋不要她们伺候。不仅不让她们伺候沐浴更衣,连用膳也要独自一人,
更甚者,连卧房都不让她们进。时日久了,她们形同虚设。被遣送的下场让她们整日焦灼,
坐立难安。她们跪在季离秋的门前,声泪俱下地求他别赶她们走。对于两个梨花带雨的美人,
季离秋很是不怜香惜玉地无视了,径直绕过她们走了。这一走,就是半个月。
烟儿和卓儿没被赶出府。除了日子乏味点,倒也没别的事,就这么安安稳稳地呆在将军府。
这府上空荡荡,鲜少有打发时间的物什,两人便托灶房的阿欢帮她们带点打发时间的玩意,
风筝,针线什么的。季离秋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将军府于他不过是个临时的栖息所。
他总是来得猝不及防。好几次风筝刚放出个头,季离秋就风尘仆仆地推开门,
弄得两人手忙脚乱地拽线,越慌越忙,越忙越乱,方才蔫蔫的风筝不知得了哪方的风,
直冲云霄。等两人放弃那越飞越远的风筝准备受罚时,季离秋早已不见身影。这么久了,
想来,季离秋应该允许她们近身了。两人端着祝伯做好的膳食来到门口,终于进了屋。
只见季离秋正背对她们,赤裸着上身,微微躬身,旁桌上是东倒西歪的各色瓶子。
那结实宽厚的背让两个姑娘羞红了脸,走也不是,上前也不是。季离秋背对说了句“出去吧。
”伤在右臂上,虽也能上药,但旁人代劳能省一半的力气。烟儿鼓足了气,
上前问季离秋不如让她来。季离秋这才发觉来人不是祝伯,便将两人赶出来了。
两人百思不得其解,为此还照了几天的镜子。照来照去,依旧是那丹唇皓齿,云鬓花颜。
两人面面相觑,眼中的不解逐渐惊诧,直至心灰意冷,
最后万念俱灰地得出一个结论——她们的将军居然是个断袖。
据说久居沙场的男人可以分为两种。一种对女人如狼似虎,一种则为断袖。很不幸,
季离秋这英武矫健的男子,是后者。悲哉,悲哉!说到这里,两人作悲伤状,掩面哭泣,
只是那哭声明显笑意更甚,夹杂一块儿,鬼哭狼嚎似的。我看着好笑,忍不住嗤笑一声。
“小姐,还好你来了。”烟儿看向我,突然来了一句。卓儿重重点了点头,无不赞同,
“是啊,我真真无法接受将军这样的男人喜欢男人啊!”“那你能接受谁?”烟儿打趣道。
卓儿脱口而出:“祝伯,阿欢,谁都可以!
”我脑海里冒出祝伯白花花的胡子和阿欢魁梧的身材,有些语噎。两人被自己的荒唐逗笑,
捂着嘴咯咯笑起来。随后眼神暧昧地看向我,问:“小姐,你和将军是怎么确定心意的呀?
”我内心苦笑,斟酌片刻,还是把实话说了出来。“我和他只一面之缘,
不曾有确定心意这一说,他原本对我冷淡,不知怎的,就要将我带回府上。
”事实并不如她们猜想的那般风花雪月,一切都在季离秋的一念之间,我对此一无所知,
只是服从。因为我刚杀了一人。当时季离秋目光沉沉,语气毫无波澜。“给你两个选择,
跟我走,亦或下狱。”“我不逼你。”他说得好听,我有得选吗。如若下狱,
等待我的可想而知。我怕死,更怕痛,所以我选了第一个。烟儿嗤笑,
“小姐~你真是榆木脑袋,要是真冷淡他不会把你带进府里的。”口气有些恨铁不成钢。
我呵呵直笑,只当她在说笑,并没有非要辩解出个真假。虽不知季离秋为何执意将我带回,
但想到他前后不一的态度,难不成是因为我……貌似故人。思绪不知何时飘了出去,
融进窗外的斜斜细雨中。5第七日,季离秋回府了。几日不见,他比初见时黑了少许,
清瘦不少,面部线条干净利落,看起来凌厉逼人。当时我正与烟儿卓儿在后院放风筝。
自从在前院被季离秋撞见后,两人就转移到后院了,唯恐再被撞见,逐出府邸。
后来只要听到前门有动静,算算时刻,收一个风筝不被发现还是有余的。我率先听到动静,
赶忙叫烟儿卓儿赶紧收线,我则先行一步,看是否有拖延时间的必要。季离秋并非只身一人。
身旁有一同样身披铠甲的男子搀扶着他,面色凝重。季离秋脸色苍白,嘴唇抿成一条线,
脚步还算稳健。这虚弱的样子与那天咄咄逼人的锐气判若两人,仿佛一推就倒。
“将军又受伤了。”烟儿和卓儿不知何时来到了身旁,语气寻常。“他经常这般?”我问道。
“是啊。每次回来不是大伤就是小伤。”“但他一两天就会好,然后就又走了。
”我想起她们说季离秋不让人给他上药,那——“没人照顾他,万一他……”死在屋里咋办?
烟儿让我不必顾虑,说都是大夫看过的,留在府上就是疗伤这些后续了。我哦了一声,
沉默不语。看着大夫进去又出来,同祝伯交代注意事项。“这次是小伤还是大伤?
”我看着祝伯越发靠近的眉头,忍不住问烟儿卓儿。烟儿嗯了一声,说:“大伤吧。
”“这……”与猜想的无二,我忍不住心下一紧,“这没人照料怕不成吧。
”烟儿和卓儿突然不说话了,我有些疑惑,回头看是何原因。谁知却对上两人笑眯眯的眼神,
其中揶揄之色一目了然。我莫名地难为情,但眼下还是以大局为重。事事有先例。
这次不同以往,再一味地遵循主子的死规矩,那主子就真死了。
做过丫鬟的这点机灵劲还是有的。于是我仗着她们唤的这声“小姐”,行使一下权力,
让她们去照料季离秋。两人撇撇嘴,齐齐摇头。烟儿颇为苦涩,“小姐,以往不管大伤小伤,
将军都不会让我们近身的。”她们也怕季离秋一味地躲在屋里,说不准哪日就一命呜呼了。
顾不上被责骂,次次前去照料。但结果大同小异,结局都是连人带碗被轰出来。
不同的便只是季离秋有时声如洪钟,有时声若游丝。我眉头紧皱,心里发愁,试探地商讨。
“这次非同小可,他未必会这般死脑筋……”说到后边,我自己都没多少底气。
我又不了解他。两人对视一眼,烟儿说:“我们不行,你可以啊小姐。”“我?”我茫然。
两人频频点头,语气笃定,“将军不让我们近身,无非是男女授受不亲嘛。”“你不一样啊。
”我不一样?哦,确实不一样。我被当作替身了。“行吧。”我抿抿嘴,接受当下的处境。
“我去照顾他。”大不了也被轰出来。6晚膳时,我拦住祝伯。祝伯鹰般熠熠的眼睛盯着我,
默不作声地审视我。我嘴角含笑,一副和善的模样。审视片刻后,他才将食盒递给我。
门窗上是鹅黄暖光,我上前叩门。“叩,叩,叩。”没有任何答复。
烟儿说季离秋就是这般少言寡语,就是这般拒人于千里之外。确实。
像小姐那般亲和的权贵的确少见。我推门而入,将食盒放在桌上,颔首低眉,目不斜视,
等摆好了碗筷才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床榻。季离秋身穿玄色里衣,板正地坐在床边,
也不知是何时起来,亦或是一直如此。烛光柔柔,将他清瘦的脸映得如美玉一般,
昳丽的眉眼染了些许雾气,直直地看向我。美色惑人,我这心同那烛火一起,摇曳翩然。
在那眼里溺了片刻,我这才恍若初醒,想起自己是来伺候主子的。于是端着药膳来到他面前。
心里已经做好连碗带人一起被轰出去的准备了。因为不惧狼狈,因此我显得姿态从容,
落落大方。他始终目光沉沉地盯着我,待我走近了,喉结上下滚动,小幅度地挪了下小腿。
看样子是饿了。任何规矩在饥饿面前都不复存在。我欣然一笑。今天估且不必被轰出去了。
他嘴唇微张,还没来得及吐出一个字,我赶忙将碗端到他身前,恭敬道:“将军请用膳。
”唯恐他饿哑了。我垂眸,对上他欲言又止的脸,不解道:“将军有何吩咐?
”季离秋微微抬眸,薄唇微启,“给我倒杯水。”果然是饿哑了。我赶紧又回去倒水。
他阖目喝完一杯水,将茶杯递给我,睫毛煽动,声音沙哑。“再来一杯。”我又倒了一杯。
“再来一杯。”我去了又回。“再来一杯。”季离秋沙哑的声音逐渐清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