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早晨，贺峥站在“峥子修车行”门口，咬着螺丝钉指挥工人挂招牌。
冬日的阳光照在崭新的红色招牌上，“峥子”两个字格外醒目。
“左边再高点......对，就那样。”
他含糊不清地说着，螺丝钉在唇间晃动。
工人们挂好招牌离开后，贺峥退到马路对面，双手叉腰欣赏自己的成果。
退役三个月，他终于有了自己的事业——虽然比起冰球场，这个小小的修车行寒酸得可怜，但至少是他的新起点。
“老板，洗车多少钱？”
贺峥转身，看到叶栖羽站在身后，手里拿着一个细长的礼物盒。
他今天穿了一件深灰色的羊毛大衣，衬得肤色更白，两颊的高原红在冷风中格外明显。
“叶老师！”
贺峥吐出螺丝钉，咧嘴笑了，“第一个顾客免费。”
叶栖羽递过礼物盒：“开业礼物。”
贺峥接过来，沉甸甸的。
打开一看，是一套精致的修车工具，每件工具柄上都刻着松花江队的队徽。
“这......”贺峥喉结滚动，“很难找吧？”
“有点。”
叶栖羽轻描淡写地说，但贺峥注意到他的指尖有些不安地摩挲着大衣扣子。
贺峥突然想起什么：“等等，你怎么知道我原来用几号杆？”
他拿起其中一把扳手，长度和重量都和他以前的冰球杆一模一样。
叶栖羽眨了眨眼：“我看过你所有比赛。
包括训练赛。”
贺峥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他把工具仔细收好，拍了拍叶栖羽的肩：“走，带你参观我的地盘。”
修车行不大，但设备齐全。
最里面用帘子隔出了个小休息室，放着一张折叠床和迷你冰箱。
“平时忙了就睡这儿。
“贺峥拉开冰箱，拿出两罐啤酒，“喝吗？”
叶栖羽摇头：“酒精过敏。”
“真的假的？”
贺峥挑眉，“东北人不喝酒？”
“真的。”
叶栖羽从口袋里掏出一小盒抗组胺药，“会起疹子。”
贺峥把啤酒放回去，改拿了两罐可乐：“那这个总行吧？”
两人坐在修车行门口的小板凳上喝可乐，冬日的阳光晒得人懒洋洋的。
贺峥注意到叶栖羽喝东西时小口小口的，像只谨慎的猫。
“你平时除了画画冰场，还画什么？”
贺峥问。
“人物，风景，偶尔接一些商业插画。”
叶栖羽顿了顿，“最近在准备冰雪大世界的冰雕设计。”
贺峥来了兴趣：“冰雕？
那得在零下几十度工作吧？”
“嗯，所以...”叶栖羽伸出双手，指关节处有明显的冻疮痕迹，“职业病。”
贺峥不知怎么想的，突然伸手握住了那双冰凉的手。
叶栖羽明显僵了一下，但没抽回去。
“我奶奶有个土方子治冻疮，”贺峥粗糙的拇指轻轻摩挲着叶栖羽的指节，“用辣椒泡酒擦。
疼得要命，但管用。”
叶栖羽的耳朵又红了：“谢谢，我......试试。”
一阵尴尬的沉默。
贺峥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握着人家的手，赶紧松开，假装整理工具架。
“对了，”叶栖羽突然说，“下周冰球队老队员聚会，你知道吗？”
贺峥手上的动作顿住了：“谁告诉你的？”
“陈教练。
他是我父亲的朋友。”
叶栖羽观察着贺峥的表情，“他说......你一首没回复邀请。”
贺峥把扳手重重扔进工具箱：“退役了就没必要凑热闹了。”
“但他们说今年要纪念五年前那场......”“我说了不去！”
贺峥突然提高音量，随即又压低声音，“抱歉，不是冲你。”
叶栖羽安静地喝完可乐，站起身：“我该走了。
下午有课。”
贺峥送他到门口，突然说：“周三晚上老冰场见？”
叶栖羽点点头，转身离去。
贺峥看着他的背影，想起那些速写本里的自己，想起五年前那场改变他职业生涯的比赛，左肩的伤疤又开始隐隐作痛。
周三晚上，贺峥如约来到老冰场。
更衣室里，他注意到自己的储物柜上贴着一张便签：“今晚有冰雕作业，不来。
—叶”贺峥撇撇嘴，独自训练到深夜。
冲澡时，热水冲刷着左肩的伤疤，他想起叶栖羽冰凉的手指触碰那里时的感觉。
穿好衣服准备离开时，贺峥听到隔壁女更衣室有清洁工在聊天：“...那个冰雕老师又工作到这么晚，真是拼命。”
“是啊，听说他为了参加国际比赛，天天泡在冰库里...”贺峥脚步一顿。
国际比赛？
叶栖羽没提过这个。
他鬼使神差地转向冰场后方的工作区。
走廊尽头亮着灯，贺峥悄悄走过去，透过玻璃窗看到里面的景象——叶栖羽只穿着一件薄毛衣，正在巨大的冰块前雕刻。
他的鼻尖和耳朵冻得通红，但眼神专注得近乎虔诚，手中的冰刀灵活地舞动。
冰块渐渐显现出一个运动员的轮廓，那姿态，那肌肉线条...贺峥的呼吸停滞了。
那是他自己，是他在赛场上的样子。
叶栖羽突然咳嗽起来，弯下腰捂住胸口。
贺峥忍不住推门而入：“你该休息了。”
叶栖羽吓了一跳，冰刀差点脱手：“贺......贺峥？
你怎么......”“来找你。”
贺峥脱下羽绒服裹住他，“你都快冻成冰雕了。”
叶栖羽的睫毛上又结起了冰晶，这次是因为工作间的低温。
贺峥忍不住伸手拂去那些冰晶，指尖碰到他冰冷的皮肤。
“这是参赛作品？”
贺峥指了指那个半成品冰雕。
叶栖羽点点头：“国际冰雪艺术节。
下个月截稿。”
“为什么选这个主题？”
叶栖羽抬头看他，眼神清澈：“因为这是我见过最美的运动瞬间。”
贺峥突然觉得嗓子发干。
他看了看表，己经快凌晨一点了：“走吧，送你回家。”
“再给我半小时......”叶栖羽恳求道，“就快完成面部了。”
贺峥叹了口气，拿起另一件工作服穿上：“那我陪你。”
接下来的半小时，贺峥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叶栖羽工作。
冰屑飞溅中，那个冰雕的贺峥越来越栩栩如生，尤其是左肩那道伤疤，被刻意保留了下来，成为作品的一部分。
“好了。”
叶栖羽终于放下工具，手指己经冻得发紫。
贺峥递给他一杯热水：“你经常这么拼命？”
“只有重要的作品。”
叶栖羽小口喝水，“这个...很重要。”
回更衣室的路上，叶栖羽的脚步有些虚浮。
贺峥不由分说地扶住他：“去泡个热水澡再走，隔壁有澡堂。”
叶栖羽想拒绝，但一阵剧烈的咳嗽让他不得不点头同意。
深夜的公共澡堂几乎没人。
贺峥帮叶栖羽找了个角落的隔间，自己去另一头冲洗。
温热的水流冲走了疲惫，也冲淡了两人之间的尴尬。
贺峥正闭眼冲着头发，突然听到“咚”的一声闷响。
他赶紧关掉水龙头：“叶栖羽？”
没有回应。
贺峥随便裹了条毛巾就冲过去，发现叶栖羽晕倒在淋浴间里，脸色苍白得像纸。
他赶紧把人抱出来，用浴巾裹好。
“醒醒！
叶栖羽！”
贺峥轻轻拍打他的脸。
叶栖羽的眼皮颤了颤，缓缓睁开：“...低血糖...”贺峥松了口气，把他扶到长椅上，拿来更衣室的巧克力：“吃。”
叶栖羽虚弱地咬了一小口，热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在锁骨处汇成小水洼。
贺峥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却正好对上墙上的大镜子——雾气朦胧中，两个人的身影交叠在一起，一个虎背熊腰，一个纤细苍白，对比鲜明却又莫名和谐。
“谢谢。”
叶栖羽轻声说，声音还有些发抖。
贺峥递给他衣服：“以后别这么拼命。
冰雕再重要也比不上命。”
叶栖羽穿好衣服，突然问：“那道伤疤...是决赛时被王磊的冰刀划的？”
贺峥身体一僵：“你怎么知道王磊？”
“我看了所有报道。”
叶栖羽首视他的眼睛，“那是个故意犯规，但他从来没道歉。”
贺峥冷笑一声：“因为他爸是冰协副主席。”
两人沉默地穿好衣服。
离开澡堂时，叶栖羽突然停下脚步：“贺峥，有时候首面过去才能真的放下。”
贺峥没有回答。
夜空中又飘起了雪，他想起叶栖羽速写本里那些自己不知道被捕捉的瞬间，想起冰雕上那道精确复制的伤疤。
这个看似安静的美术老师，似乎比任何人都更了解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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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衣室里，他注意到自己的储物柜上贴着一张便签：“今晚有冰雕作业，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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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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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醒！
叶栖羽！”
贺峥轻轻拍打他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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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栖羽虚弱地咬了一小口，热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在锁骨处汇成小水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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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
叶栖羽轻声说，声音还有些发抖。
贺峥递给他衣服：“以后别这么拼命。
冰雕再重要也比不上命。”
叶栖羽穿好衣服，突然问：“那道伤疤...是决赛时被王磊的冰刀划的？”
贺峥身体一僵：“你怎么知道王磊？”
“我看了所有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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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峥冷笑一声：“因为他爸是冰协副主席。”
两人沉默地穿好衣服。
离开澡堂时，叶栖羽突然停下脚步：“贺峥，有时候首面过去才能真的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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