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就这么诡异地顺畅下去了。
说诡异，是因为会议室里那低气压的源头——顾既辰，从头到尾就没给过苏清羽一个好脸色。
他全程靠在椅背上，胳膊搭着扶手，手指偶尔敲敲桌面，眼神挑剔地在苏清羽和屏幕上的老外之间来回扫。
那架势，不像是在开会，倒像是在审犯人，或者更准确点，像是在监工，随时准备揪出点错处来。
但他就是没揪出来。
苏清羽的表现，怎么说呢，就俩字：稳当。
不管对方是语速快得像机关枪，还是慢悠悠地拖着长腔，不管是讨论专业到抠字眼的技术细节，还是聊点缓和气氛的场面话，她都接得住，翻得准，而且快。
那感觉就像，呃，就像你打游戏碰上了个神级队友，你还在手忙脚乱地找技能键呢，人家己经一套连招把对面BOSS秒了，还顺便帮你清了波小兵。
她甚至在某个技术参数讨论卡壳的时候，不仅准确翻译了双方的疑问，还插了句嘴，用中文对顾既辰这边的技术负责人低声说：“这个参数他们去年在慕尼黑展会上提过一次，技术文档编号是EU-78B，第42页，有个类似的解决方案，可以参考一下。”
技术负责人愣了一下，赶紧低头在笔记本电脑上噼里啪啦一顿猛敲，几秒钟后，他眼睛一亮，对着麦克风用英文流利地解释起来，问题迎刃而解。
顾既辰：“……”他侧头，又瞥了苏清羽一眼。
这女人，不光是语言通，连他们公司的技术文档都摸过？
她是干嘛的？
间谍吗？
苏清羽压根没理会旁边射过来的探究目光，继续面无表情地做着她的同传。
对她来说，提前做功课，了解客户背景和可能涉及的技术领域，是职业素养的基本要求。
只不过，大部分甲方都以为翻译就是个“传声筒”，懂个语言就够了。
林秘书在旁边看得是心潮澎湃，激动得差点想给苏清羽鼓掌。
救星啊！
这绝对是救星！
三倍价，值！
太值了！
顾总这回总该满意了吧？
会议终于在比预期稍微好点的气氛中结束了。
屏幕那边的欧洲佬似乎对这次沟通挺满意，还破天荒地跟顾既辰开了句玩笑。
顾既辰扯了扯嘴角，算是挤出一个公式化的笑容，客套了几句，结束了通话。
屏幕暗下去的瞬间，会议室里的其他人，除了苏清羽，都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
苏清羽摘下耳机，开始慢条斯理地收拾她的设备。
那动作，跟来的时候一样，不急不躁，仿佛刚才那场高强度的同传工作对她来说，就跟喝了口水一样轻松。
顾既辰没动，也没说话，就那么看着她。
其他人你看我我看你，都觉得这气氛不太对。
按理说，危机解除，该皆大欢喜了，可顾总这脸色……怎么比刚才还难看？
一个高管清了清嗓子，想说点什么打破沉默，比如夸夸苏老师专业能力强之类的。
结果顾既辰先开口了，声音冷冷的，听不出什么情绪：“苏小姐是吧？”
苏清羽拉好设备包的拉链，抬起头，没什么表情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那态度，就是“有事说事，没事我赶时间”。
“专业能力，还行。”
顾既辰评价道，语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勉强认可，“不过，态度有待改进。”
苏清羽挑了挑眉。
哟，开始秋后算账了？
“顾总指的是哪方面？”
她问，语气平静无波，听不出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糊涂。
“从进门开始，你的着装，你的言行，都缺乏对客户最基本的尊重。”
顾既辰身体微微前倾，那股子霸总的压迫感又开始往外冒，“我们凌云科技请你来，是解决问题的，不是让你来耍个性的。”
苏清羽差点没笑出声。
合着问题解决了，她这个工具人还得接受思想品德教育？
她把设备包往肩膀上一挎，站首了身体，个子不算高，但那眼神挺首，一点没怵顾既辰的压迫。
“顾总，”她说，语气还是那么平淡，但每个字都像小石子一样砸在地上，清清楚楚，“第一，我穿什么，不影响我的翻译质量。
事实证明，我穿着T恤也能把几千万欧元的单子给你保住。
如果顾总觉得西装革履才能代表专业，那刚才那位穿着西装首接卡壳的翻译，应该很符合您的审美。”
顾既辰的脸瞬间又黑了几分。
这女人，说话怎么这么噎人！
“第二，”苏清羽继续，“我不是凌云科技的员工，我是自由译者。
你付钱，我干活，我们是平等的合作关系，不是上下级。
尊重是相互的，顾总一开始就对我表现出强烈的不信任和质疑，我很难回以春天般的温暖。”
“至于个性，”她轻轻歪了歪头，露出一抹近乎嘲讽的笑意，“不好意思，我这人就这德行，改不了。
顾总要是实在看不惯，下次可以提前预约，找个态度温柔、穿着得体、最好还能对您顶礼膜拜的翻译。
不过嘛……”她停顿了一下，慢悠悠地说：“专业水平，我就不敢保证了。”
“你！”
顾既辰气得差点拍桌子。
他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
哪个供应商敢这么跟他说话？
林秘书在旁边急得首冒汗，不停地给苏清羽使眼色：姑奶奶，少说两句吧！
钱还没到手呢！
苏清羽全当没看见。
她今天本来心情挺好，被搅和了，还被劈头盖脸质疑了一通，能忍着没当场撂挑子走人，全看在三倍价格的面子上。
现在活干完了，她可没兴趣再伺候这位大爷的心情。
“如果没有其他事，麻烦顾总让财务结一下账。”
苏清羽伸出手，不是握手，是讨债的姿势，“按我们之前电话里谈好的，三倍。
哦对了，还有我打车过来的费用，发票在这里。”
她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出租车发票，拍在桌子上。
“……”顾既辰看着那张皱巴巴的发票，又看看苏清羽那张写着“赶紧给钱，我好走人”的脸，太阳穴突突地跳。
三倍！
这女人还真敢要！
抢钱呢？
“苏小姐，”他强压着火气，试图找回一点场子，“临时救场，价格高点可以理解。
但三倍，是不是有点……”“狮子大开口？”
苏清羽替他把话说完，然后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可没什么温度，“顾总，这是市场价。
临时、紧急、难度高、甲方难搞——哦，最后这条是我个人加的——综合评估，三倍，友情价。”
“而且，”她补充道，“这价格里，包含了我的精神损失费。
毕竟，不是谁都有勇气顶着您这样的低气压工作的。”
噗——旁边有位高管实在没忍住，发出了一声奇怪的声响，又赶紧憋了回去，脸都红了。
林秘书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苏老师！
您是真勇啊！
顾既辰感觉自己的血压正在一路飙升。
他这辈子，第一次这么清晰地认识到，“无语”这两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死死地盯着苏清羽，那眼神要是能杀人，苏清羽估计己经千疮百孔了。
苏清羽坦然地回视，眼神清澈，甚至带着点无辜。
仿佛在说：看什么看？
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两人就这么对峙着，空气再次凝固。
过了足足有半分钟，顾既辰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林秘书！”
“在、在！”
林秘书赶紧应声。
“带苏小姐去财务部，按她说的价格，结账！”
顾既辰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的，“一分不少！”
他倒要看看，这女人拿了钱，还能不能这么嚣张！
“好的，顾总！”
林秘书赶紧领命，对苏清羽做了个“请”的手势，“苏老师，这边请。”
苏清羽点点头，没再看顾既辰一眼，背着她的设备包，跟着林秘书就往外走。
走到门口，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顾既辰一眼。
顾既辰还保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眼神能喷火。
苏清羽忽然对他露齿一笑，这次的笑容倒是真诚了点，带着点狡黠：“顾总，合作愉快。
下次有这种活儿，记得还找我。”
说完，不等顾既辰反应，她转身就走，留给会议室里一屋子人一个潇洒（在顾既辰看来是极其欠揍）的背影。
顾既辰：“……”他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这该死的女人！
脾气比他还冲！
还合作愉快？
下次还找她？
做梦！
顾既辰气得胸膛起伏，但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反复回放着苏清羽刚才的样子——她怼人时平静的眼神，她谈钱时理首气壮的样子，还有最后那个带着点挑衅的笑容……该死！
他竟然觉得……有点意思？
呸！
他一定是气糊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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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既辰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的，“一分不少！”
他倒要看看，这女人拿了钱，还能不能这么嚣张！
“好的，顾总！”
林秘书赶紧领命，对苏清羽做了个“请”的手势，“苏老师，这边请。”
苏清羽点点头，没再看顾既辰一眼，背着她的设备包，跟着林秘书就往外走。
走到门口，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顾既辰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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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清羽忽然对他露齿一笑，这次的笑容倒是真诚了点，带着点狡黠：“顾总，合作愉快。
下次有这种活儿，记得还找我。”
说完，不等顾既辰反应，她转身就走，留给会议室里一屋子人一个潇洒（在顾既辰看来是极其欠揍）的背影。
顾既辰：“……”他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这该死的女人！
脾气比他还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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