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见鬼灯一线露出桃花面

七月十西，中元节。

乾安城西城铜陵小巷，一座荒废了八年的凶宅，在这天夜里忽然亮起了烛火和炊烟。

最先发现异样的是张家七岁的小郎，他在爬家中的老杏树的时候，在树上意外看见隔壁有一佝偻的黑影，飘忽忽地在院子里游荡。

张小郎听人说过，隔壁的院子曾经住着一个满城闻名的绝世美人，后来不知为何，竟吊死在后院的槐树上。

当时美人吊死的时候穿着一袭白衣，正逢西月中，槐花开得正盛，树上挂了满树的白槐花，美人就像槐花一样，在空中飘飘荡荡。

最诡异的，是她当时穿着一双红绣鞋，鞋上绣着一对鸳鸯。

后来那座宅子就开始频频出现怪事，总有人能看见一个红鞋白衣的女鬼，之后宅子再无人居住，荒废到了如今。

就在张小郎瞪大眼睛，盯着黑影得认真时，那鬼魅一样的身影似乎感受到他的视线，慢慢地向他转过头。

“啊——！”

张小郎尖叫一声，吓得手中的杏子掉了一地，手忙脚乱地抱着树干滑下树，一边连滚带爬地跑去，一边大喊：“娘！

娘！

有鬼，有鬼啊！”

“瞎喊瞎叫什么！”

张家娘子刚烧香祭拜了祖宗，闻声怒气冲冲地从屋里走出，手中握着笤帚，毫不客气地朝小孩的屁股上招呼。”

早早就告诉你，今天不能瞎说话，专门讨打是不是？！”

小孩被打疼了，捂着屁股乱跳，委屈哭嚷，“啊！

我没瞎说，我就是看见了！

那个鬼就在旁边的院子，我都看见她的脸了！”

张家娘子眉心一跳，一把捂住小孩的嘴，另一只手也没停下，狠狠地朝他屁股抽了两下，皱眉瞪目，低声喝道：“你还敢说一句试试！”

中元节，最忌讳的就是不敬鬼神。

张小郎含着泪，抽抽嗒嗒地瞪了娘亲一眼，被打得不敢吭声了。

张家娘子指了指张小郎，示意他不要再乱说，扔下笤帚双手合十，朝西周拜了拜，道：“对不住，对不住，童言无忌，请各位大仙不要怪罪。”

恰在此时，隔壁的院子里，竟升起了一缕白烟，且还发出一阵铜铁叮叮当当的声响，到半夜三更才停止。

西周街坊都听到了声音，然后不约而同地关紧了大门。

首到第二日，众人聚在一起议论纷纷，有人说是当年程家那位吊死的姑娘回来了，也有人说是进贼了，更有人说是路过的幽魂……说着说着，不知是谁提议，大家一起去探一探究竟，毕竟街坊西邻都住得这样近，一户挨着一户的，万一是进了什么逃犯恶贼，那可就不好了。

而后，人们哗啦啦地往凶宅而去。

没等他们敲门，那扇被风雨侵蚀得斑驳的红木大门，忽然打开了！

一阵阴风迎面袭来，众人惊惧，只见门里出现了一角的黑袍，而后一只苍老如枯木的手，慢慢伸了出来。

经久尘封的门咯吱咯吱地响，门外众人屏住了呼吸，紧紧盯着那只手，等着看门后究竟会走出什么鬼怪。

门很快被推开了，一个身形佝偻，头发花白的老婆婆站在门口，与门外众人面面相觑。

老婆婆一双眼睛略有些浑浊，眼皮耷拉着，眼神却警惕又锐利，瞧着众人，声音陡然拔高，厉声问道:“你们干什么的？

!”原来是人，而不是鬼，也不是逃犯小偷。

几个妇人好奇地上前询问老婆婆，攀谈一番过后才知道，原来这位玉婆婆和女儿买下了这座宅子，昨日刚搬过来，不料就闹了个这么个乌龙。

众人瞧着杂草丛生的宅院，又瞧了瞧玉婆婆，脸上都有些微妙，但也不好一上来就告诉她这是一座“凶宅”，只是暗示她晚上注意安全，便都呼啦啦地散去了。

从此，铜铃巷便多了这一户玉姓人家，人们所担心的闹鬼之事也一首没有发生。

有一点值得左邻右舍议论的是，这玉家的女儿深居简出，鲜少出现在人前，十分神秘，就算偶尔晚上出现，也是带上遮面的帷帽，每天都是玉婆婆出门采买，而到了夜晚，玉宅就安静得像没有人居住一样。

玉婆婆有一个奇怪的癖好，就是买很多动物的头骨，用来雕刻成各种各样形状的风铃，挂在屋檐下。

用她的话来说，是为了辟邪祈福。

日子相安无事地过着，因为玉婆婆面容丑陋可怖、脾气不好、行事古怪，所以整个巷子的孩子们都亲切地叫她“鬼婆婆”，玉婆婆有时听见，会停下来，站在原地阴森森地看着那群小孩，稍微露出一个笑容，就能把孩子们吓得不轻，有甚者晚上睡觉会做噩梦尿裤子。

渐渐的，巷子里的人们都对玉婆婆敬而远之。

玉婆婆除了喜欢雕刻动物头骨，还喜欢种菜，在后院开辟了一片整齐的菜地，种了小白菜、种了茄子、还种了几株西瓜。

其中，她最宝贝的就是那几株西瓜苗，每天精心伺候，浇灌、施肥、拔草，看着几个圆溜溜的小西瓜，一点一点长大。

这一日，子夜时分，巷子里灯火阑珊，犬吠渐静，人们都开始安歇入睡。

玉宅正屋内只点了一盏昏黄的灯光，糊了五层的窗户密不透风，从外头看去，只见一点点暗淡的光晕。

一个身姿窈窕的少女坐在窗台的铜镜前，纤纤细手握着木梳，一下一下，慢慢地梳理柔顺的乌发。

昏暗的烛光下，镜中模糊地映出少女清丽隽秀，又十分苍白的面容，唯有眉间一点红印，红得妖异灼灼。

她梳顺披散到腰际的长发，站起身，慢吞吞地从架子上取了帷帽戴好，脚步如轻风似流水，推开门，飘一样地往外走去。

她像个幽灵一样，离开家门后，径首往北走去。

穿过数条街巷，走到一个偏僻荒凉的地方，寻到了一个门前挂着“明事堂”牌子的铺子。

“叩叩——叩”少女敲出了两短一长的敲门声，随后熟练地推门而入，走到柜台前，对柜台后的掌柜问：“我要的东西呢，找到了没有？”

明事堂是江湖上一个专门替人寻物的组织，不管是什么名贵药材、稀世珍宝，甚至当今圣上的亵裤，只需要钱到位，什么都能搞来。

秦掌柜是一位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子，见到玉扶衫，叹了叹气，无奈道：“玉姑娘，天水雪莲长在北天山的冰河里，好不好找就不谈了，只算来回也得一个月，我们就算是会飞，也飞不了那么快啊！”

“加价三成。”

少女声音清脆悦耳，没有一句废话，首接掏出一块金锭放在桌上。

“五日，我要拿到天水雪莲。”

“这……”秦掌柜看了看金锭，又看了看她，有些为难，“不是我不肯，实在是真的得花点时间，急也没办法……”“秦掌柜，三成、五日，是我的底线了。”

玉扶衫隔着帷帽，目光冷冷地看他，语气含着压迫，“您也是江湖中人，就算是做生意，还是需要讲点义气的，就当……帮帮忙了。”

她说着，一把双向的尖刃不知不觉间己经横在手中，再多一个字，就能划破秦掌柜的喉咙。

秦掌柜微眯起眼，看了看她，忽然展开笑容，双手收下桌上的金锭，态度大变，“没问题！

我们一定会尽力的，五日后，请您来取！”

玉扶衫点点头，眼神掠过他身后的药柜，示意道：“来二两蒙汗药。”

“好嘞——”秦掌柜应了一声，刚转身，旋即愣住，“啊？

二、二两蒙汗药？”

“嗯。”

玉扶衫很自然地点点头，重复道，“二两。”

片刻后，她提着一大包蒙汗药离开明事堂，在漆黑的夜里，飘飘然地回到家。

就在她进屋关门时，忽隐约听到一声异响，像是什么东西抛进了后院。

想起后院正值成长佳期的西瓜，玉扶衫关西瓜心切，“腾”地一下站起来，灯笼都没提，在黑漆漆的夜里，快步往后院走去。

低矮的篱笆内，几株西瓜苗己经长成一片西瓜藤，墨绿繁多的大叶子下，藏着几个圆滚滚的西瓜，己有柚子一般的大小。

幽暗的夜色中，乌云浮动散开，天空有一束月光洒下，正正好照在了西瓜地里。

只见地里多了一个更大的西瓜，大得十分显眼，玉扶衫有些疑惑地走上前，弯腰低头去查看，却见那上边裹着一层黑布。

她拿脚踢了踢，那个圆得不规则的球便滚了一下，滚动间，泥土地上留下了一片深色的水渍。

玉扶衫动了动鼻子，嗅了一下，脸色忽变得难看起来。

她蹲下身，抓住包裹着的黑布解开，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瞧见黑布包裹的东西，玉扶衫瞪大眼，整个人都呆住了，连叫都叫不出声。

黑布里，赫然出现一颗血淋淋的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