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媳妇李秀英拿到返城指标,全家在公社大院摆酒庆祝这天,我揣着攒了半年的工资,从边疆建设兵团请假赶回。
可当我提着给她买的上海牌的确良布料挤进人群时,却被她当众泼了一脸酒。
“陈建军!你个劳改犯跑回来干啥?我已经跟孩子他爹在一块了,你少来攀扯!”
我看着李秀英拉着隔壁车间主任的手,对着满院子乡亲说:“爹,娘,这就是我给你们说的对象王大哥,以后让他孝敬你们。”
我急了,抓住她胳膊:“秀英,咱俩才是领了证的!孩子是我的!”
“爹,这个流氓又来闹事了!快把他赶走!”她身边的小男孩指着我哭喊。
李秀英狠狠甩开我,拿起桌上的擀面杖。
“你再胡搅蛮缠,我就去公社告你耍流氓!赶紧滚回你的穷山沟去!”
我站在院子中央,看着她决绝的背影,浑身像被抽干了力气。
“王连长,帮我给上级打报告,我申请调去最艰苦的哨所,不回来了。”
放下电话,我把那块崭新的布料,连同兜里所有的钱票,塞给了旁边看热闹的小屁孩,头也不回地走了。
......
走出大院不远,一个放羊的孩子递给我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纸条,然后撒腿就跑。
建国,事情有变化,先别见我父母,等我晚上解释,不得已。是孙秀英的字迹。
我心里突然没了等下去的欲望。
七年了,我在边疆的每个无眠之夜,都会数着寄回家的钱票,幻想她收到时的笑容。
三百、五百、八百,积少成多,我连冬天的棉衣都舍不得添置,只为让她和小林过得再好一些。
今年建设兵团评选劳模,导员破例批了我十五天探亲假,还发了一身新制服和一块布料。
我想象着一家三口在城里的新生活:孩子上学,她在厂里上班,我们终于不用再分离。
正当我犹豫是否该回镇上旅社等她时,连队里的电台突然传来急促的呼叫声。
林建国请回话,找你的,是刘铁柱。通讯员扯着嗓子喊,声音穿透了半条街。
建国,有些事...你迟早要知道。刘铁柱深吸一口气,将酒杯重重放在桌上。
孙秀英已经拿到城里的户口指标了,下个月就要和拖拉机厂的张浩结婚。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脑子里嗡嗡作响:返城户口需要单位特批,她怎么可能...
刘铁柱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的报纸剪报,缓缓展开在我面前。
公社先进工作者张浩同志与模范售货员孙秀英同志喜结连理,标题下方,孙秀英挽着一个陌生男人的手臂,笑靥如花。
我盯着那张照片,辨认出她穿着的正是我去年寄钱让她买的蓝色确良衬衫,胸前别着一枚闪亮的先进工作者奖章。
照片中的她五官依旧清秀,却像变了一个人,眼中闪烁的光彩是我从未见过的。
我手中的酒杯突然碎裂,玻璃渣刺入掌心,鲜血顺着手指滴落在报纸上,却浑然不觉疼痛。
还有一件事...刘铁柱声音低沉,她告诉所有人,你两年前在边疆染病死了,骨灰都不要了。
我喉咙里挤出一声干笑,笑声在包间里回荡,刺耳得让服务员探头进来查看。
原来我已经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