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视深渊时

林深第十三次擦拭后视镜时，发现雨滴在玻璃上炸开的形状像极了凝固的血花。

三天前黏在镜框边缘的暗红色斑块正在融化，顺着雨水蜿蜒出蚯蚓状的痕迹——那是上周城西仓库区械斗的纪念品，某个混混的鼻梁骨碎片还嵌在橡胶密封条里。

电子合成音从方向盘下方传来，改装终端屏幕亮起诡异的绿光。

新订单显示着”南山墓园17号寄存柜“，备注栏猩红的”生物活性材料“字样正在渗血般晕染开。

副驾驶座上的青铜匣突然嗡鸣，六边形锁扣泛起幽蓝冷光，裹着三层防撞泡沫的匣体散发出腐烂海贝的腥气。

手机在此时震动，锁屏界面跳出妹妹林浅的病房监控画面。

十五岁少女正用蜡笔涂抹窗户，苍白的指尖将防撞护栏画成缠绕的蔷薇藤，医药费催缴通知像毒蛇盘踞在画面顶端，尾数跟着三个零。

林深扯了扯右眼纱布，三个月前工地坠落的钢筋仿佛再次穿透颅骨，新换的纱布下又渗出混着铁锈味的湿意。

卡车冲进跨海大桥第三弯道时，雨刮器突然停摆。

仪表盘数字在23:47与23:43之间疯狂跳变，后视镜里的世界开始剥落色彩。

沥青路面泛起青铜器经年的铜绿，暴雨凝固成悬浮的汞珠，三辆改装越野车如同古墓爬出的青铜战车，车顶激光切割器喷吐着青紫火焰。

右眼传来灼烧般的剧痛，林深猛咬舌尖，血腥味让他意识到这不是幻觉。

在第五次眨眼时，燃烧的油罐车残骸赫然横亘前方二百米处——那是五秒后的未来。

他猛打方向盘，十二吨重的厢货在湿滑路面划出Z型轨迹，车尾撞开护栏的瞬间，青铜匣突然迸发编钟般的轰鸣，某种冰凉的物质顺着座椅支架爬上脊椎。

撞击比预知早来两秒。

安全气囊爆开的苦杏仁味中，林深看到现实与预知画面层层交叠：暴雨与火海在挡风玻璃上流淌，戴着青铜面具的方士将龟甲投入沸腾的鼎，鼎中浮出妹妹手腕上蔓延的青色血管。

金属扭曲的尖啸声里，靛蓝色长发的女人踏着燃烧的汽油走来，唐横刀的水波纹刃面映出他渗血的右眼。

"徐福的观天录不是快递员该碰的东西。

"刀锋切开雨帘的刹那，林深摸向座椅下的弹簧刀。

预知画面突然紊乱，二十七种右手被斩落的可能性在视网膜上闪烁，女人腕间的衔尾蛇刺青泛着血光，金属锁链化作活蛇啃噬着他的未来影像。

一滴血落在青铜匣表面。

甲骨文扭动着化作游蝌蚪，两千年前的东海幻象涌入脑海：三千童男童女的血正在甲板上绘制星图，而同样的星轨此刻正在海渊市地底流转。

金属蛇群即将咬住咽喉时，女人的影子突然反弓成诡异角度，十八道银光刺破雨幕——她的唐横刀调转方向斩断了自己三根手指。

"白塔的走狗！

"暴退的女人甩出血珠化作火流星，却在半空被无形丝线绞碎。

林深转头望向高架桥立柱，月光在那里扭曲成旋涡，月白旗袍的身影倚着汉白玉烟杆吐出青雾，鎏金义肢踏碎燃烧的沥青时，唐代金丝步摇在暴雨中纹丝不动。

苏九璃指尖的傀儡丝泛着冷光，那些连接影子的银线正发出古琴弦般的震颤："现在送货都这么刺激了？

"她俯身拾起自动弹开的青铜匣，半块龟甲悬浮而起，与颈间玉璜共鸣出编钟的韵律。

林深右眼突然刺痛，看到徐福将龟甲一分为二的画面——另一半正嵌在他们脚下的跨海大桥承重柱里。

当林深在古董店地下室醒来时，鼻腔里檀香与福尔马林的味道正在角力。

苏九璃调试着浑天仪般的装置，义肢关节处露出的发光金线如同人体经络。

"时渊之瞳的代价不止是流鼻血。

"她掀开林深的纱布，冰凉手指按在渗血的伤口，"每次预知都在偷你妹妹的时间。

"全息投影展开病房监控，放大画面里林浅手腕内侧浮现青铜色血管，纹路与龟甲铭文如出一辙。

"医药费永远填不满？

"苏九璃将青铜残片投入装置，星图照亮她半边脸庞，"因为她不是患病，是徐福选的”药皿“。

"夜枭啼叫从三十七层楼下传来，那声音像是金属刮擦玻璃。

林深掀开竹帘时，巷子里无数衔尾蛇刺青的身影正在月光下融化，他们的血肉像蜡油般滴落，露出内里齿轮咬合的青铜骨架。

远处海面突然隆起黑色山丘，那分明是某只巨型生物背脊上林立的甲骨文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