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黑莲花

承庆十六年，春。

萧明璃跪坐在铜镜前，任由贴身婢女小满将最后一支金丝步摇插入发髻。

九只鸾鸟衔珠垂落，在烛火下泛着冷冽的光。

随后她起身伸展开双臂，任由宫女们为她穿上领口处绣着黼（类“福”)纹和翟纹的青纱中单，然后披上赤红色织锦大袖长裙，裙摆宽大，拖地而行，显得格外庄重。

宫女们小心翼翼地为她系好革带，调整好翟纹的位置，确保每一个细节都完美无瑕。

“公主今日及笄，这九鸾步摇是陛下亲赐的，寓意……”“闭嘴。”

萧明璃冷声打断。

她盯着铜镜里的自己——丹凤眼含着琥珀色的瞳，眉间有颗朱砂痣，苍白的唇，一张还未完全褪去稚气的脸。

镜中倒映着身后跪了一地的宫人，以及那扇半开的殿门外，隐隐传来的礼乐声。

今日是她及笄礼，也是她被指婚的日子。

指尖无意识地抚过步摇垂落的明珠，忽然，那珠子微微一颤。

“……叮”。

极轻的一声，像是金玉相击。

萧明璃指尖一顿。

那声音……不是风吹的。

她缓缓抬头，铜镜里，九鸾步摇的珠串竟无风自动，轻轻摇晃起来。

“叮、叮、叮……”珠子碰撞的声音越来越急，像是某种警示。

“公、公主？”

身旁的宫婢脸色煞白，“这步摇……怎么自己动了？”

萧明璃没有回答。

她的目光死死盯着铜镜，镜中，那颗最大的夜明珠里，忽然浮现出一抹血色。

“……母后的脸”。

珠子里，她的母后，己故的孝懿皇后，正仰头饮下一杯鸩酒。

……“明璃……逃……”珠内幻象一闪而逝，萧明璃猛地站起，步摇珠串哗啦作响。

“公主？！”

她一把扯下步摇，金丝鸾鸟的翅膀在她掌心划出一道血痕。

——“血是金色的”。

……萧明璃拿上步摇穿过太极殿十二道鲛绡帘来到殿内，殿中弥漫着沉香，三十六根蟠龙柱以磁石为基，在这雨天，龙眼上镶嵌的猫眼石泛出淡淡的幽光。

她跪在蟠龙金砖上，本想向承庆帝询问步摇一事。

但却听到她父皇开口，“今日，朕之爱女——明璃公主及笄，公主明礼知义，端庄贤淑，今特赐婚于宗良之后，文韬武略之少年将军谢景鸿，择吉日完婚。”

太极殿内，礼乐声戛然而止，只听九鸾步摇上的夜明珠落在大殿上的声响。

萧明璃站在殿中央，九鸾步摇被她摔在地上，金丝鸾鸟的翅膀断裂，露出内里暗藏的——“龙纹”。

“儿臣，不嫁。”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刀，生生劈开了满殿的喜庆。

承庆帝坐在龙椅上，面色阴沉。

帝王冠冕的玉藻剧烈晃动，十二旒（类“流”）后的眼睛如同淬毒的箭簇，龙袍下摆的潮水纹被香灰染成污浊的灰褐色。

“萧明璃，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儿臣说——”她抬眸，琥珀色的瞳孔映着烛火，竟隐隐泛出金色，“这婚，我不结。”

满朝哗然。

谢惊鸿站在武将队列最前，灰眸微眯。

他的目光落在她掌心的伤口上——那里渗出的血，在烛光下泛着不正常的金芒。

“父皇，儿臣今日是及笄，但来这大殿上只想问清楚一件事情。”

萧明璃弯腰，捡起断裂的步摇。

金丝鸾鸟的翅膀裂开，露出内里雕刻的龙纹——那本该是凤纹，却被人刻意改成了龙。

“父皇。”

她轻笑，“您赐我的步摇里，为何藏着龙？”

承庆帝的脸色彻底变了。

龙纹，是天子象征。

一个公主的饰物里藏着龙纹，意味着什么？

——“谋逆”。

“荒唐！”

承庆帝拍案而起，“来人！

把这逆女——”“陛下。”

谢景鸿突然开口，“步摇乃内务府所制，公主年幼，怎知其中关窍？”

他的声音低沉，却让满殿瞬间安静。

萧明璃侧目看他。

谢景鸿——镇北侯嫡子，年仅二十便掌北境兵权的少将军，也是她今日被指婚的对象。

他为何替她说话？

谢景鸿迎上她的目光，灰眸深不见底。

承庆帝见状立刻露出笑脸，但却笑不及眼。

“谢小将军说的有理，是朕一时着急了。

来人啊，命大理寺彻查此事。

定要给朕的璃儿一个合理的交代。”

“既然此事有所误会，那便等结果出来再议，但璃儿你这婚事朕己然下旨，叫礼部快些准备下去便是。”

“儿臣说过了，不嫁。”

萧明璃的声音在殿内回荡，承庆帝强压怒火，冷声道：“萧明璃，你今日若不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朕便当你抗旨不尊！”

萧明璃缓缓摊开掌心。

断裂的步摇上，那颗最大的夜明珠己经碎裂，露出里面暗藏的——“一幅画面”。

珠内，孝懿皇后仰头饮鸩，而站在她身后的，赫然是——“曹禄全？”

有大臣惊呼。

珠内画面里，大太监曹禄全正弯腰，将一杯毒酒递给孝懿皇后。

满殿死寂。

萧明璃盯着承庆帝，一字一句道：“父皇，母后当年……真的是病逝的吗？”

……萧明璃的掌心，那道被步摇划破的伤口仍在渗血。

金色的血珠滴落在地，竟发出轻微的“嗤”声，像是腐蚀了玉石地面。

谢景鸿的瞳孔微微一缩。

——“凤凰血”。

传说中，唯有身负凤凰血脉的人，血才会泛金，且具腐蚀之效。

承庆帝盯着地上的金血，眼神阴鸷。

“萧明璃，你——”“报——！”

殿外突然传来急报。

“北境八百里加急！

匈奴突袭，连破三城！”

满朝震惊。

谢景鸿猛地转身：“何时的事？”

“三日前！”

承庆帝的脸色变了又变，最终，他冷冷看向萧明璃。

“今日之事，容后再议。

谢景鸿，你即刻启程，北上御敌。”

他又看向萧明璃，声音森寒：“至于你——待朕查清步摇之事，再行定夺！”

……散朝后，萧明璃独自走在宫道上。

忽然，一道阴影笼罩下来。

谢景鸿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侧，声音极低：“公主的步摇，是谁给的？”

萧明璃侧目：“少将军关心这个？”

谢景鸿的灰眸盯着她掌心的伤口，忽然伸手，指尖轻轻擦过她的血。

——“他的指尖，也泛出了金色”。

萧明璃瞳孔骤缩。

谢景鸿低笑一声：“看来，我们是一样的。”

“公主，臣先告退了。”

那双灰眸死死盯着萧明璃的眼睛，似乎想看透她，又似乎在说“我们，来日方长。”

当夜，萧明璃的寝殿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她猛地睁眼，一把抽出枕下短刃。

——“ 嗖！”

一支箭破窗而入，首取她咽喉！

萧明璃侧身避开，箭矢钉入床柱，箭尾绑着一封信。

她拆开信，上面只有一行字：“双生必死其一，你选谁？”

下章预告：新婚夜的合卺酒新婚夜，合卺酒双向下毒，婚床下暗藏杀机——“公主的酒里，掺了波斯迷魂香。”

谢景鸿的腕甲抵住她咽喉，“巧了，我的酒里，是鹤顶红。”

萧明璃冷笑：“那不如……一起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