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里循环播放着Nat King Cole的《L-O-V-E》，
蓝调爵士在水晶吊灯下碎成光斑，落在霍粤指间那杯加冰的威士忌上。他垂着眸，
看琥珀色酒液漫过杯壁上凝结的水珠，像在凝视某段被反复摩挲到褪色的记忆。
周延的威士忌杯磕在吧台上，发出清脆的响：“又在想洛大小姐呢？”霍粤指尖摩挲着杯口，
冰块碰撞声混着邻座骰子盅的响动，在耳蜗里织成张密网。他笑了声，
喉结在昏暗灯光下滚动：“陪我喝两杯吧……”周延望着好友眼下淡淡的青黑，
突然觉得这酒吧的暖气开得太足，烘得人太阳穴发紧：“暧昧了三年，你和她在一起，
算什么？”“我心甘情愿——”霍粤打断他，指腹碾过杯壁上的水珠，
水珠顺着他的掌纹滑向手腕，“我知道她愚蠢，轻佻，头脑空虚，势利，庸俗，
是个二流货色，可我就是喜欢她。最糟糕的是，我没有心动于她尽力呈现的美好面貌，
而是心疼她拧巴敏感的内心。”周延看着霍粤眼中浮动的光斑，
突然想起半年前霍粤在医院手术时，看见的场景：那次她踩着细高跟在急诊楼狂奔，
鞋跟断了都没顾上换，踝骨处还沾着点没擦干净的泥渍。霍粤忽然仰头灌了口酒，
冰块撞在门牙上发出细碎的响，“她明明怕极了孤独，却偏要装出游戏人间的样子，
连真心都要裹层糖衣才敢递出来——”他指节敲了敲自己的心口，“所以啊，
我还想再等等……”吧台上的烛火晃了晃，周延看见霍粤眼底映着跳动的光，
像极了那年台风天，他们在便利店看见的场景：洛锦浑身湿透地冲进来，
怀里却护着个没被雨淋到的纸袋，里面装着给霍粤买的生日蛋糕。她笑着说顺路经过，
可谁都知道，那条街的蛋糕店早在三个月前就倒闭了。“兰因絮果。
”霍粤忽然低低念出四个字，指尖划过杯壁上凝结的水珠，
“她总说再好的缘分也会像褪色的丝绸，所以连开始都要计算损耗。
”他望向落地窗外的霓虹，嘴角扯出个苦涩的笑，“可我偏要做那个捡碎绸子的人，
把她藏起来的线头一根一根接住——哪怕最后织成的是块破布，也是她独一无二的破布。
”周延突然觉得喉咙发紧，他招来酒保，又点了两杯威士忌。冰块落进杯中的声响里，
霍粤的声音轻得像片就要融化的雪：“你说，人是不是天生就爱跟自己较劲？
我也的的确确是疯了…”吧台尽头的留声机换了首曲子，
Etta James的《I’d Rather Go Blind》漫出来时，
霍粤的手机震了震。他低头看了眼屏幕，唇角掠过极浅的笑——是洛锦发来的语音，
他点了外放，她说，我想你了。周延看着好友指尖在键盘上飞快跳动，突然明白有些喜欢，
就像这酒吧里永不熄灭的烛火，明知会耗尽心神，却偏要在暗夜里燃出自己的形状。
霍粤端起酒杯时，冰块已经化了大半，琥珀色的酒液里，倒映着他眼中未灭的光，
像极了洛锦那些欲言又止的黄昏里，窗台上摇晃的、不肯落下的夕阳。
……海岸的风卷着咸涩的潮气漫过防波堤时，霍粤的皮鞋尖刚巧碾过滩涂上半片碎贝壳。
废弃游轮的铁架在月光下投出锈蚀的剪影，像具被时光啃噬的巨兽骸骨，
而洛锦就坐在它扭曲的舷梯上，脊背挺直如根被海风削尖的芦苇。
他脱下的羊绒外套在掌心里还带着体温，脚步踩过碎石堆的声响惊动了礁石上的夜鹭，
雪白的鸟影掠过洛锦发梢时，她才惊觉有人靠近，指尖无意识地攥紧易拉罐拉环，
铝制罐体发出细响。“又把鞋子弄丢了？”霍粤的声音混着浪声漫过来，
在她肩头落下外套的瞬间，袖口蹭到她颈侧的碎发，带着海盐气息的夜风里，
她后颈的细绒毛轻轻颤了颤。易拉罐里的啤酒已温凉，泡沫在月光下碎成银箔，
洛锦望着海面浮动的渔火，指尖摩挲着拉环上的齿痕：“你怎么知道……”“我还不了解你？
”霍粤蹲下身，替她拢好被风吹乱的外套下摆，指尖触到她裸露的脚踝，
凉得像浸在深海里的珍珠，“哪一次你在海边喝醉了，不是我陪着你？”他忽然笑了，
指腹划过她手腕内侧的朱砂痣，“这片海早把你的小习惯都告诉过我了。”洛锦别过脸，
望着游轮锈迹斑斑的舷窗。玻璃上倒映着她皱巴巴的真丝衬衫，领口歪着颗纽扣，
哪有半点白天在公司的精致模样？可霍粤的目光却像块温玉，
熨平她所有的狼狈：“今天有什么不开心的吗？”他忽然伸手，替她拂去发间的海草碎末，
“我知道你说想我是需要我，所以我来了”浪头撞上礁石的声响盖过了她的呼吸。
洛锦捏紧易拉罐，
拉环处的齿痕在掌心烙出红印：“谁要你陪……”话尾被海风扯得支离破碎，
可手指却不自觉地勾住他外套的腰带，像抓住根浮木。霍粤望着她绷紧的肩线，
想起三年前在KTV初见的场景——酒局上，灯光晃眼，推杯换盏间，
他强撑着笑意周旋在甲方老总身边，一口口咽下辛辣的酒水。应酬的压力沉甸甸地坠在心头，
好不容易寻个空隙起身去洗手间，刚拐过走廊的转角，胃里便一阵翻江倒海，
那汹涌的不适感还是让他没忍住，扶着墙壁就狂吐起来。秽物溅落在地上，狼狈得不成样子，
身上昂贵的西装也沾染上令人作呕的气味。他低垂着头喘着粗气，满心的疲惫与难堪。
就在这时，一只白皙纤细的手递来一张面巾纸，带着淡淡的薰衣草香气。紧接着，
一道仿若山间清泉般悦耳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小哥，你没事吧？”霍粤缓缓抬起头，
只见洛锦就站在身前，眉眼间满是关切，暖黄的灯光洒在她身上，勾勒出温柔的轮廓 ，
像一道光，驱散了他那时所有的狼狈与阴霾。……“知道你最怕黑，”他忽然在她身边坐下，
西装裤立刻沾满礁石的潮气，“你说过你讨厌一个人，
所以总开着手机闪光灯——”他侧过脸，看星光落在她发梢，像撒了把碎钻，
“所以这片海的星光，早就被你当成不会熄灭的灯了吧？”洛锦猛地转头，
睫毛上凝着的水雾不知是海风还是泪光。她看见霍粤眼中倒映着比星光更亮的光，
想起上个月在他公寓，她醉到把红酒泼在米色地毯上，他却只是笑着递来热毛巾，说“别怕，
就当是自己家，没事”。此刻他的外套裹住她单薄的肩膀，带着雪松混着烟草的淡香，
比任何名牌香水都更让人心安。“你这样……”她忽然低头，盯着易拉罐里晃荡的酒液，
“总把人看透了，多没意思。”声音轻得像退潮时的细沙，却被霍粤指尖捏住下巴，
轻轻转过来：“看透了才更有意思——”他拇指擦过她眼下的泪痣，像触碰颗失落的星子，
“就像我知道你此刻会装作不在乎，知道你害怕时会数游轮的舷窗，
知道你其实最喜欢把脚埋进沙滩的热沙里，却偏要穿不合脚的高跟鞋……”浪声忽然静了。
洛锦望着他近在咫尺的眉眼，发现他眼下有淡淡的青黑，是昨夜陪她熬夜通话的痕迹。
而他指尖那前几天替她收拾摔碎玻璃杯时划的小伤口，
此刻却正温柔地替她理顺被海风吹乱的发丝。远处传来货轮的汽笛声，
她忽然想起他说过的那句话：“我喜欢的从来不是你精心打造的模样，而是你躲在星光背后，
那个会害怕、会脆弱的自己。”易拉罐被她轻轻放在礁石上，发出空荡的响。
洛锦忽然往他身边靠了靠，肩窝蹭到他西装上的海盐颗粒：“下个月游轮要拆了。
”她望着锈迹斑斑的铁架，月光在剥落的漆面上划出银痕，“他们说要建成观景台。
”霍粤望着她发顶被海风吹得翘起的碎发，忽然伸手圈住她的肩膀，
让她靠在自己胸前：“那就趁它还在的时候，多来看几次星星。”他的声音混着心跳声，
在她耳畔震动，“我会一直陪着你”海潮在礁石下轻轻摇晃，像摇晃着无数细碎的月光。
洛锦闭了闭眼睛，闻到他衬衫上淡淡的洗衣液清香，忽然觉得这片即将消失的废船，
这片看过她无数次狼狈与脆弱的海，此刻都成了时光里的温柔注脚。而身边人的体温，
比任何星光都更温暖，更真实——原来真正的安全感，从来不是仰望星空，
而是有人愿意陪她坐在尘埃里，数尽每一颗属于他们的星子。……秋分那天的晨雾还没散，
霍粤就被急诊室的消毒水味呛醒了。高烧39度时他给洛锦发消息，只说“有点不舒服”，
没敢提凌晨吐到脱水的狼狈。手机在枕边亮了又暗，来的人却只有周延。
直到中午才收到她让人送来的花：“洛总在开会走不开，
还请您多见谅……”霍粤望着那束蔫哒哒的香槟玫瑰，
贺卡上印着洛锦公司的烫金 logo，落款是工整的“祝你早日康复”。“别看了，
她朋友圈刚发了九宫格。”周延把手机倒扣在床头柜上，屏幕映出霍粤苍白的脸，
“香奈儿的包，还有点眼的钻石耳钉，文案是‘独立女性不需要温室’。
”消毒水混着玫瑰的甜腻在鼻腔里打转，霍粤盯着天花板上晃动的树影，
忽然发现那些被他视作珍宝的碎片，在洛锦的世界里不过是精心陈列的展品。傍晚输完液，
他撑着去洗手间，路过护士站时听见小护士们议论：“刚才那谁啊，
怎么连病人房间都没靠近，转头就走了？香水味倒是留了一路。”镜中倒影里，
霍粤看见自己领口的旧毛衣起了球，而洛锦留在走廊的香气，正像她的温柔一样，
缥缈得触不可及。……深夜的公寓里，霍粤对着蛋糕上的三根蜡烛发呆。
手机锁屏是洛锦生日时发的自拍，她举着他送的星星灯，配文“谢谢骑士”。而此刻，
他收到的仅仅只是微信对话框出现的“生日快乐”——这样不带温度的话语，
好像连朋友都不算。他突然想起冰箱上贴着张便签，是洛锦上个月写的：“胃药在第二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