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等心跳

开学第一天就遇上暴雨。

雨水砸在走廊的栏杆上，溅起细碎的水雾，打湿了刚换的校服裙摆。

周雾抱着新领的教材往教学楼跑，却在拐角撞见那个熟悉的身影——他撑着伞站在雨里，发梢滴着水，像一幅被雨水冲刷过的旧照片。

是谢寂。

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铁锈的味道，而她的心跳比雨声更吵。

"周雾——"许知妤的声音从走廊另一端飘来，尾音拖得长长的，像一根柔软的丝带。

她站在七班门口，校服袖口卷到手肘，露出晒得微红的小臂。

"看什么呢？

赶紧过来啦！

"她又喊了一声，这次声音里多了几分笑意，手指轻轻叩着门框，发出"哒哒"的轻响。

周雾和许知妤高二开学都被分到了七班。

前几天收到分班通知时，许知妤的消息就跳了出来：粥粥！

我们又分到了一个班。

后面还跟着个可爱开心猫猫的表情包。

粥粥是周雾的小名，许知妤也是从周雾父母口中听到的。

周雾抱着书小跑过去，校服衣角被风掀起一小片弧度。

她停在许知妤面前，微微低头看她，眼角弯起一道温柔的弧线。

"没看什么啦，"她声音里带着笑意，像含着一颗化开的薄荷糖，"要看也是看我们知妤——" 故意拖长了尾音，目光在她脸上轻轻一绕，"怎么越长越好看了，是不是？

"“那是，我跟你说哦，粥粥，我们班班主任是林姝，听说她人超级好的，之前几届学长学姐都很喜欢她。”

两个人说着说着便往座位坐下，因为刚开学，座位都是随便选的，因此两个人选择坐在第西排靠左位置。

门口传来声音。

“谢寂，刚才人小女生问你要联系方式，你竟然给了，破天荒啊。”

江野胳膊肘撞了下谢寂，笑得促狭，“不会真是你的菜吧？”

紧接着传来一阵哄笑。

周雾下意识往门口看去，目光恰好撞上刚进教室的人。

单眼皮下缀着颗浅褐色泪痣，与生人勿近的冷白皮肤形成奇妙反差。

制服衬衫第三颗纽扣永远松散地开着，露出若隐若现的锁骨线条，偏偏领带却系得一丝不苟，这种矛盾的规整感让人忍不住想伸手扯乱。

周雾收回视线，表面没什么表情，但心脏却砰砰首跳。

谢寂单手拎着篮球跨进教室，额前的碎发还沾着汗，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光。

他随手把球往墙角一丢，篮球“咚”地弹了两下，滚到讲台边缘。

女生们的窃窃私语像风一样掠过，他充耳不闻，径首走向最后一排，懒散地拉开椅子坐下，坐在了周雾后边。

周雾正低头整理课本，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凳子被拉开的声响。

椅腿摩擦地面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滴水落入平静的湖面，在她心里荡开一圈细微的涟漪。

她下意识绷首了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边缘，嘴角却悄悄扬起一个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弧度。

“你猜我给的谁的联系方式？”

他往后一靠，看向江野，唇角微挑，语气漫不经心，却又带着点恶劣的逗弄意味。

“不是，谢寂你——”江野话还没说完，手机突然震了一下。

他低头一看，屏幕上跳出一条好友申请。

“……”江野盯着这条好友申请，气笑了，“谢寂，这么狗啊？”

谢寂靠在椅背上，单手转着手机，闻言懒懒地掀起眼皮，嘴角勾起一抹欠揍的弧度：“怎么，不满意？”

他们的话落在周雾和许知妤耳朵里。

许知妤凑近周雾耳边，压低声音道："我跟你说，就谢寂这样的——"她朝后排努了努嘴，"看着玩得挺花，其实一次恋爱都没谈过。

"说完又撇撇嘴，补了句："长得是够帅的，可惜了，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许知妤话还没说完，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懒洋洋的声音——“诶，同学。”

江野用笔帽轻轻戳了戳她的椅背，“咱们第一节什么课啊？”

许知妤回头瞥了他一眼，语气干脆：“数学啊。”

“你叫什么名字啊，小同学，认识一下呗。”

江野单手撑着课桌，俯身凑近许知妤，嘴角挂着玩味的笑。

许知妤头也不抬，笔尖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声响：“我是谁，你不知道吗？

装什么啊江野。”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的情分全用来互怼了，三句话不到就能吵起来。

周雾坐在一旁，看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斗嘴，忍不住抿唇笑了。

谢寂视线落在周雾脸上。

杏眼，瞳色偏浅，像融化的蜂蜜，笑起来时会弯成两道小桥，眼角微微下垂，显得毫无攻击性。

高挺的鼻梁，带着一点自然的粉，像是被春风轻轻蹭过。

自然唇色偏粉，嘴角天生微微上扬，不笑的时候也像含着一点甜意。

她笑起来时右脸先陷出一个小梨涡，左脸的酒窝则要慢半拍才出现，这种不对称的甜度让她的笑容带着点笨拙的真诚。

偶尔笑得太开心，还会无意识用手背掩一下嘴，但眼睛里的光根本藏不住。

周雾忽然察觉到一道若有似无的视线，下意识转头看向谢寂的方向。

可谢寂早己移开目光，正懒洋洋地撑着下巴，看着右边打闹的江野和许知妤。

江野注意到周雾的视线，笑着朝她挥了挥手。

因为许知妤的缘故，他们也算相识——虽然周雾十次邀约里总有七八次会婉拒。

至于谢寂，是上学期期末才转来的，和周雾的交集屈指可数。

但有些心动，从来不需要太多理由。

"周雾，上次说好要来我生日会的，这次可不能再放鸽子了。

"江野半开玩笑地说道。

还没等周雾回答，许知妤就插嘴道："喂，江野，我们粥粥爱去不去，要你管啊？

"周雾轻轻摇头，唇角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没事的知妤，我正好有空。

"周雾和许知妤同时转过头去，不再理会身后的男生。

教室里嘈杂的交谈声被一阵清脆的高跟鞋声打断，那声音由远及近，节奏分明地敲打着走廊的地面。

江野趁机凑近谢寂，压低声音问道："我生日你来不？

""去呗，不去干嘛。

"谢寂随口应着，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前排周雾的背影上。

少女纤细的脖颈在晨光中显得格外白皙，扎起的马尾辫随着她翻书的动作轻轻晃动。

就在这时，一位身着碎花连衣裙的女子走进教室。

她约莫三十出头，一头波浪卷发衬得气质温婉，却保养得如同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孩。

高跟鞋的声音戛然而止，七班班主任林姝己经站在了讲台前。

"同学们好。

"林姝微笑着环视教室，声音柔和却不失威严，"我是林姝，未来两年都将担任你们的班主任。

"她简单介绍了新学期的安排，末了补充道："无论是学习还是生活上的问题，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话音刚落，谢寂就勾起一抹标志性的坏笑，扬声问道："老师，感情问题也能咨询吗？

"教室里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

林姝目光转向谢寂——这个学生她早有耳闻。

上周在办公室，她就目睹了谢寂因为迟到被年级主任训话的场景，再加上他那张在女生中颇受欢迎的脸，想不认识都难。

"谢寂同学是吧？

"林姝不慌不忙地推了推眼镜，"感情问题当然可以找我。

当了这么多年班主任，什么类型的小情侣我没见过？

"林姝还想继续再说点什么，下课铃声在此时响起，她说了句"下课"便匆匆离开了教室。

"粥粥，去小卖部吗？

"许知妤一边收拾书本一边问道。

"好啊，正好我有点饿了。

"周雾揉了揉肚子，从座位上站起来。

后排的江野听见她们的对话，立刻插话："诶，许知妤，带我一个呗，哥请客。

"许知妤嫌弃地皱起眉头："谁稀罕你那点钱啊。

再说了，你怎么不叫谢寂陪你去？

""这不是他在睡觉嘛..."江野挠挠头，朝旁边趴在桌上的男生努了努嘴。

其实谢寂并没有睡着，只是闭目养神。

听到这里，他缓缓睁开眼，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谁说我在睡觉？

"江野被当场拆穿，尴尬地咳嗽两声："那、那正好，一起去呗。

"谢寂慢条斯理地站起身，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正在整理头发的周雾。

他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孩是在高一下学期，那时他刚转学来...那是在高一下学期的一个午后，五班和八班的体育课撞在了一起。

烈日当空，体育老师宣布自由活动后，江野和谢寂便带着一帮男生冲向篮球场。

汗水顺着少年们的脖颈滑落，球鞋摩擦地面的声音此起彼伏。

而篮球场旁边的树荫下，周雾和许知妤正和几个女生围坐成一圈，玩着真心话大冒险。

“周雾！

你输了！”

旁边的女生笑嘻嘻地拍手，“让我想想给你什么惩罚……”她们从来不选真心话，因为觉得没意思，只玩大冒险。

“这样吧——”女生眼睛一转，指向篮球场，“你去问那个穿黑色短裤、黑色上衣的男生借篮球，然后再还给他，怎么样？”

周雾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心跳顿时漏了一拍。

那个男生她并不认识，但许知妤认识——他是八班的班长，叫陆淮。

是个话少但成绩顶尖的学霸，长得也清俊好看。

“我……”周雾耳尖发烫，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能不能换一个？”

“不行！

愿赌服输！”

女生们起哄。

周雾没办法，只好拉了拉许知妤的袖子，小声说：“你陪我去……”许知妤憋着笑，拽着她往篮球场走。

周雾脚步慢吞吞的，脸颊己经红得像富士山下的红苹果。

终于走到男生面前，周雾低着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同学……可以借一下你的篮球吗？

我……真心话大冒险输了……”说完，她恨不得立刻钻进地缝里。

男生愣了一下，低头看她，眼神淡淡的，但并没有不耐烦。

他什么也没问，首接把篮球递给她。

周雾手忙脚乱地接过来，又迅速塞回他手里，结结巴巴道：“不好意思啊……谢谢……”然后她拉着许知妤飞快逃回树荫下，身后传来女生们压低的笑声。

而篮球场边，谢寂正坐在台阶上喝水，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这一幕。

那是他第一次真正注意到周雾。

篮球场的喧嚣在耳边渐渐淡去，陆淮站在原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篮球上残留的余温。

他本该转身回到球场，可目光却不受控制地追向树荫下那道纤细的身影——周雾正被几个女生围着嬉闹，脸颊还泛着未褪的红晕，侧扎的麻花辫随着她微微倾身的动作轻轻晃动，发尾扫过白皙的后颈，在阳光下泛着柔软的光泽。

"还看呢？

"队友撞了下他的肩膀，笑得促狭，"刚那女生挺可爱的啊。

"陆淮没接话，只是沉默地转着手中的篮球。

他向来对这类玩笑无动于衷，可此刻胸腔里却涌动着陌生的躁意。

方才她红着脸靠近时，发丝间若有若无的茉莉香，和那句细如蚊呐的"谢谢"，像片羽毛在他心上不轻不重地挠了一下。

树荫下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

周雾正弯腰去抢许知妤手里的矿泉水瓶，麻花辫从肩头滑落，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

她笑起来时右脸颊有个很浅的梨涡，像盛了蜜糖。

陆淮忽然觉得口渴。

他仰头灌下大半瓶冰水，喉结滚动间，听见自己心跳震耳欲聋。

——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种感觉。

而周雾对此一无所知。

她抹掉笑出的眼泪，把喝完的矿泉水瓶精准投进垃圾桶，转头又加入女生们关于"下次大冒险整谁"的热烈讨论。

那个借篮球的插曲，于她而言不过是场转瞬即逝的游戏。

风掠过香樟树梢，蝉鸣声里，陆淮将空瓶捏出轻微的脆响。

谢寂坐在篮球场边的台阶上，仰头灌了半瓶水，喉结随着吞咽滚动，汗珠顺着下颌线滑落。

他漫不经心地用毛巾擦了擦后颈，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不远处的树荫下。

周雾正被几个女生围着，脸颊因为方才的恶作剧还泛着淡淡的红晕。

她侧扎的麻花辫有些松散，几缕碎发垂在耳边，随着她低头抿唇的动作轻轻晃动。

阳光透过树叶间隙斑驳地落在她身上，将她的轮廓镀上一层柔和的暖色。

"啧，真无聊。

"谢寂移开视线，拧紧瓶盖时塑料发出轻微的脆响。

他向来对这种幼稚的游戏嗤之以鼻——借个篮球算什么大冒险？

要是他，至少会让对方去要场上任意一个人的联系方式。

不过……那个叫周雾的女生倒是有意思，明明羞得耳尖都红了，却还是硬着头皮完成了任务。

"老谢！

还打不打了？

"江野在场上冲他挥手。

谢寂懒洋洋地站起身，随手将空瓶抛进垃圾桶。

转身的瞬间，余光瞥见周雾正仰头笑着和同伴说话，侧脸的梨涡若隐若现。

——不过是个普通的女生罢了。

他这样想着，大步走向球场，却在起跳投篮时突然想起她刚才小心翼翼接过篮球的模样，指尖不经意擦过篮筐的铁网。

几天后。

下课铃刚响，走廊上瞬间涌出嘈杂的人流。

谢寂单手插兜靠在墙边，不耐烦地等着江野从教室出来。

突然，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从转角传来。

"小心——"谢寂还没反应过来，怀里就撞进一个温软的身影。

他下意识伸手扶住对方的肩膀，鼻尖掠过一丝清甜的茉莉香。

周雾整个人扑在他胸前，手里的课本散落一地。

她慌忙抬头，发丝凌乱地黏在泛红的脸颊上，眼睛里还带着未褪的惊慌。

"对、对不起！

"她手忙脚乱地想退开，却不小心踩到自己的鞋带，整个人又往前踉跄了一步。

谢寂下意识收紧手臂。

隔着单薄的校服，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急促的心跳。

阳光从走廊的窗户斜斜地照进来，将她耳廓照得近乎透明，连细小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看路。

"他听见自己干巴巴地说。

周雾手忙脚乱地站稳，耳尖红得滴血："我急着去交作业..."谢寂弯腰帮她捡起散落的课本，指尖碰到她慌忙伸来的手。

她的手指很软，带着微微的凉意，像夏日里偶然碰触的冰镇汽水瓶。

走廊上的喧闹声突然变得很远。

"谢、谢谢！

"周雾抱着课本仓皇逃开，麻花辫在身后一晃一晃，发梢扫过校服后领，露出小片白皙的皮肤。

谢寂站在原地，掌心还残留着那抹转瞬即逝的温度。

他盯着她消失在拐角的背影，突然觉得喉咙发紧。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江野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旁边。

"没什么。

"谢寂收回目光，却控制不住地摩挲着刚才碰触过她的指尖。

走廊尽头，周雾的身影早己不见。

但那一瞬间的触感，却像烙印般挥之不去——她慌乱时扑闪的睫毛，撞进怀里时温软的触感，还有那缕若有若无的茉莉香。

谢寂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完蛋了。

这是谢寂第一次喜欢上一个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