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面镜子，是您母亲最后的作品。"顾明璃的手指抚过檀木匣里破碎的琉璃镜，
镜面裂痕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管家陈叔站在书房阴影里，
声音像被岁月磨钝的刀："大小姐出事前三个月，每天把自己关在玻璃花房，
对着这面镜子画设计图。"落地窗外暴雨如注，二十六层的高度将庭院灯火碾成细碎金箔。
我望着镜中与自己七分相似的面容，忽然想起十五岁那天的雨也是这样大。
母亲穿着月白旗袍从露台坠落，裙摆绽开的血花比花园里的红山茶还要艳。"阿璃，
这是云川。"祖父的声音将记忆割裂，我转身时水晶吊灯的光刺得眼眶发疼。
谢家父子站在紫檀屏风前，年轻的那个穿着烟灰色西装，
金丝眼镜后的眸光比拍卖会上的冰种翡翠更冷。"顾小姐。"他伸手时袖扣闪过暗芒，
那是谢氏集团去年拍下的蓝钻"海妖之泪"。
我忽然想起上个月财经周刊的标题：《谢顾联姻能否挽救顾氏股价？
》宴客厅的水晶灯突然爆裂。尖叫声中，我被人拽进怀里。浓烟裹着焦糊味扑面而来，
谢云川的西装前襟洇开暗红。"别怕。"他在我耳边低语，温热的血滴落在我锁骨。
透过烟雾，我看见旋转楼梯转角处堂姐顾明玥裙摆一闪而过。消毒水的气味在鼻腔蔓延。
我数着点滴管里坠落的水珠，第七十九滴时病房门被推开。谢云川左手缠着绷带，
右手握着个天鹅绒盒子："订婚戒指。蓝钻衬你。"我盯着他无名指上的戒痕。
三年前苏富比秋拍，谢家大公子为搏红颜一笑，
以九千万拍下十九世纪皇室婚戒的消息占据各大头条整整一周。
"听说令尊最近在收购城西的地皮。"我拔掉针头，血珠溅在雪白床单上，
"那块地二十年前是顾氏琉璃厂，大火烧死了十七个工人。"谢云川打开戒指盒的动作顿住。
月光从百叶窗缝隙漏进来，在他侧脸刻下森冷纹路。走廊传来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响，
由远及近，最后停在我们病房门前。"你以为当年那场火是意外？"他突然扣住我手腕，
蓝钻尖角刺进掌心，"顾明璃，你母亲设计的防火系统为什么会失灵？
"监护仪发出刺耳鸣叫。我望着他镜片上自己的倒影，
恍惚看见玻璃花房里母亲未完成的设计图。那些缠绕着金丝的琉璃花瓣，
在图纸上开成带血的曼陀罗。监护仪的警报声里，我挣开谢云川的手。
血珠顺着掌心纹路滚落，在蓝钻戒托上凝成暗红色琥珀。走廊外的高跟鞋声突然折返，
护士推着药车撞开房门："病人需要静养！"谢云川后退半步，
西装下摆扫过床头柜上枯萎的白玉兰。那是我今早从母亲墓前带来的，
花瓣边缘已经泛起锈色。他合上戒指盒的动作优雅得像在拍卖场落槌，
"城西地皮的环评报告，明天会送到顾氏总部。"病房门重新闭合的瞬间，我扯开绷带。
掌心的伤口正好压在感情线上，像道猩红的谶语。手机在枕下震动，
匿名邮箱传来加密文件——是上个月谢氏在开曼群岛的离岸公司流水。
雨滴在窗玻璃上蜿蜒成河。我披上外套，避开走廊监控闪进安全通道。
防火门后飘来雪松香混着女士香烟的气息，顾明玥的珍珠耳钉在应急灯下泛着冷光。
"小璃这是要去哪儿？"她斜倚着斑驳的墙砖，蔻丹指甲轻敲消防栓玻璃，
"爷爷刚派人封了老宅的玻璃花房，说是要...重新装修。"我攥紧口袋里的琉璃镜碎片。
三天前在祖父书房，这块碎片划破指尖时，
我忽然发现裂痕走向与母亲教我临摹的《营造法式》榫卯图惊人相似。
此刻碎片边缘硌着掌心，仿佛母亲从时光深处递来的钥匙。"堂姐不如操心下制药厂的债务。
"我擦着她香奈儿套装走过，羊绒面料掠过手背像毒蛇蜕下的皮，"听说谢氏开出的收购价，
还不够付你私人画廊的场地费。"夜雨中的顾氏老宅像头蛰伏的兽。我绕过前厅的守夜人，
雨水顺着旗袍立领灌进后背。酒窖铁门挂着新锁，锁眼却残留着被撬过的划痕。
母亲生前最爱的波尔多红酒柜后，暗格里的工程日志正在霉斑中腐烂。泛黄的纸页上，
1998年3月14日的记录被血渍浸透：防火阀线路二次改造，
谢氏监理坚持使用A型继电器。钢笔字迹在最后几个字突然扭曲，像是记录者被突然打断。
"很精彩是不是？"顾明玥的声音惊起满地尘埃。她举着古董煤油灯从阴影里走出，
火光在谢云川的金丝眼镜上投下跳跃的影，"没想到小璃真的能找到这里，和姑姑一样聪明。
"谢云川单手插兜站在酒柜前，指尖捻着片枯萎的山茶花瓣。三天前订婚宴上，
正是这样的花瓣混在玫瑰里铺满红毯。我突然想起火灾发生时，
他护住我后背的手掌精准避开所有致命伤，就像演练过千百次。
"制药厂地下埋着二十吨有机氟化物。"我将工程日志按在渗水的石墙上，
"谢总要是敢动那块地皮，明天环保局的无人机就会拍到渗滤液照片。
"谢云川突然低笑出声。他摘下眼镜擦拭，
眉眼在昏暗光线下显出几分陌生的凌厉："顾小姐不妨看看这个。
"手机屏幕幽光照亮他掌心，照片里是我在苏黎世银行的保险柜，
柜门密码轮停在母亲生日数字。雨声忽然变得震耳欲聋。顾明玥的红唇一张一翕，
我却只听见十五岁那天的风声。母亲坠楼时手里攥着的，正是苏黎世银行的钥匙扣。
"凌晨三点，琉璃厂旧址。"谢云川将山茶花瓣放进我掌心，茎刺扎进结痂的伤口，
"顾小姐想要真相，我想要地皮。很公平。"废墟中的断墙像巨兽嶙峋的肋骨。
我踩过焦黑梁柱，手电筒光束里突然闪过金属冷光。生锈的防火阀门上，
铸铁编号竟与工程日志上的改造记录完全对不上。身后传来碎石滚落声。我转身时，
谢云川的白衬衫正在夜色中泛着冷光。他弯腰拾起半截烧融的琉璃灯罩，
"这是你母亲设计的..."破空声打断了他的话。钢弩箭擦过我耳际钉进墙体的瞬间，
谢云川扑倒我的动作快得不像养尊处优的贵公子。第二支箭射穿他左肩时，
我终于看清袭击者袖口绣着的顾氏家徽——紫藤花纹中间缺了片叶子，是老宅园丁的制服。
"西南角配电箱！"谢云川的血滴在我颈间，烫得像熔化的琉璃。
我攥着阀门的齿轮拼命旋转，铁锈混合着血腥味堵住喉咙。当终于听到机械咬合的咔嗒声时，
脚下楼板突然崩塌。失重感袭来的刹那，谢云川抓住我的手腕。我们悬在塌陷的电梯井上方，
他伤口渗出的血染红我腕上的翡翠镯子。借着手电筒滚落的光束，
我看见井壁上密密麻麻的铸铁编号——1998年生产的B型阀门，
根本不可能出现在母亲设计的防火系统里。电梯井的冷风卷着陈年煤灰扑在脸上。
谢云川的手腕在我掌心逐渐失温，鲜血顺着交握的指尖坠入深渊。
十五米下的积水潭传来重物落水声，那支钢弩箭正在我们头顶颤动。"松手。
"谢云川突然开口，金丝眼镜不知何时碎裂，露出眼底猩红的血丝，"顾氏祖训第三条，
断尾求生。"我死死扣住他腕间的百达翡丽，表面玻璃已经龟裂。三日前在这块表盘反光里，
我看见祖父将注射器扎进营养液的瞬间——原来他床头永远新鲜的白色山茶，
是靠药物吊着最后一口气。"谢总记错了。"我咬破舌尖让意识清醒，"顾家祖训写的是，
见死不救者逐出宗祠。"钢筋断裂的脆响碾碎最后对话。坠落时我本能地护住后脑，
却跌进混杂着铁锈味的怀抱。谢云川的闷哼和肋骨断裂声同时响起，污水漫过耳际时，
我摸到他西装内袋里的老式怀表——鎏金表盖内侧嵌着母亲年轻时的照片。
急救车蓝光刺破雨幕时，顾明玥踩着十厘米红底鞋踏过水洼。她弯腰捡起我掉落的翡翠镯子，
鲜红甲油在镯面映出蜿蜒血痕："小璃知道为什么顾家女儿都要戴这镯子？
"冰凉的翡翠突然被按回我腕间，"因为它能测毒呀。"消毒水再次灌满鼻腔已是三天后。
电视里正在播放顾氏集团声明：城西地块将作为生态公园捐赠政府。
镜头扫过谢云川缠着绷带的手，他无名指上戴着那枚蓝钻戒指，
戒托却换成母亲设计的藤蔓纹样。深夜查房的护士刚走，窗帘忽然无风自动。
穿环卫工装的男人闪身而入，摘下口罩露出左脸烧伤疤痕——是琉璃厂火灾幸存者赵叔。
他颤抖着掏出油纸包，里面是半张1998年的工资单，背面用血写着七个人名。
"大小姐出事前把这个缝在我工服里。"赵叔的义眼在月光下泛起灰白，
"当年改造防火系统时，我们在地下室见过谢董......"走廊突然响起纷乱脚步声。
赵叔翻窗离去前塞给我把黄铜钥匙，柄上刻着"昌明银行238"。
这是母亲生前最常去的裁缝店隔壁，那家上个月刚被谢氏收购的私人银行。
复健走廊的监控盲区，谢云川的轮椅拦住去路。他膝头摊着城西地籍图，
红线圈起的区域外多了道潦草墨迹——正是母亲玻璃花房的位置。"令尊的保险柜密码，
是你们结婚纪念日。"我用鞋尖碾碎他影子边缘，"可惜顾明玥不知道，
你父亲每次输入的都是情妇生日。"轮椅骤然调转方向。谢云川扯开衬衫领口，
锁骨下方赫然有道陈年烫伤，形状与老宅琉璃灯罩的缺口完全吻合。
十五岁那夜我冲进火场寻找母亲时，有个少年用这盏灯砸开了反锁的仓库门。
财务总监办公室的碎纸机还在嗡鸣。我戴着橡胶手套翻找废纸篓，
染着口红印的咖啡杯底粘着半张汇款单——谢氏向海外账户支付的金额，
精确到与二十年前琉璃厂抚恤金相同的数字。暴雨夜的老宅祠堂，
檀香遮不住供桌下的血腥味。我撬开第三块地砖时，顾明玥的枪管抵上后颈。
她踢开装满证据的防水袋，珍珠耳钉刮过我渗血的耳垂："好妹妹，
你知道爷爷为什么从来不让你进祠堂？"供桌突然迸发齿轮转动的闷响。
母亲设计的机关缓缓升起，琉璃镜完整形态在月光下显现——所有裂痕交汇处，
正是顾明玥太阳穴的位置。她握枪的手突然颤抖，因为我腕间的翡翠镯子正在发烫，
就像二十年前母亲坠楼那晚。"这面镜子会记住所有罪恶。"我抚过镜缘的缠枝纹，
"你每天在镜前梳头时，没发现发际线多了颗红痣吗？和谢夫人临终前的症状一模一样。
"祠堂门轰然洞开。谢云川举着录音笔站在雨中，身后是举着相机的财经记者。
他身后缓缓驶来的警车上，祖父的轮椅正卡在车门间隙，枯枝般的手指还抓着注射器。
祠堂的雨幕将警笛声滤成模糊的背景音。我盯着谢云川手中仍在工作的录音笔，
红色指示灯像暗夜里未愈的伤口。祖父的轮椅卡在警车门前，他浑浊的眼球突然转向我，
嘴角扯出诡异的笑——那是我从未见过的，
属于二十年前照片里意气风发的顾氏掌权人的表情。三天后的股东大会上，
我扯下窗帘让阳光灌进会议室。投影仪播放着祠堂那夜的录像，
当谢云川锁骨处的烫伤特写出现时，坐在末席的财务总监打翻了咖啡。
深褐液体在会议桌上漫过顾氏股票代码，那串数字比上周又跌了27%。
"2013年老宅翻修时，所有琉璃灯具都更换过。"我将火灾鉴定报告摔在桌上，
纸页间飘出半张泛黄的签收单，"谢总当年亲自签收的灯具，
为什么会出现1998年的生产编号？"谢云川转动无名指上的蓝钻戒指，
戒托藤蔓纹路在阳光下像条苏醒的蛇。他身后的律师刚要开口，会议室大门突然被撞开。
两名警察押着顾明玥走进来，她手腕上的铐链擦过我面前的文件，
在收购合同上刮出银色划痕。"顾明璃女士，请您解释这份股权转让协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