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痕剑

青峰镇的清晨总是带着几分寒意。

燕翎紧了紧身上单薄的粗布衣裳，将药篓背好，踏着露水往镇外的青峰山走去。

天边才泛起鱼肚白，街上空无一人，只有几只早起的麻雀在屋檐下跳跃。

"又是这么早？

"药铺的老掌柜赵德海站在门口，手里捧着一碗热腾腾的粥。

燕翎停下脚步，恭敬地行了一礼："师父早。

山上的露珠草清晨采摘药效最好，弟子想多采些回来。

"赵德海叹了口气，从怀里摸出半个馒头塞给燕翎："吃些东西再上山。

你这孩子，总是这么拼命。

""谢谢师父。

"燕翎接过馒头，三两口吞下，喉咙被干硬的馒头刮得生疼，却不敢表现出来。

离开药铺，燕翎的脚步轻快了些。

十七岁的少年身形修长，因常年营养不良而显得瘦削，但那双眼睛却明亮如星，透着不符合年龄的坚毅。

青峰山脚下，燕翎熟练地找到那条隐蔽的小路。

这条路是他半年前发现的，比寻常采药人走的大路要近许多，只是崎岖难行，少有人至。

"今天一定要找到那株百年灵芝。

"燕翎自言自语道，手指无意识地摸向腰间。

那里藏着一本破旧的剑谱，是他三个月前在山洞中偶然所得。

山路越来越陡，燕翎的呼吸变得急促，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忽然，一阵微弱的呻吟声传入耳中。

燕翎警觉地停下脚步，手按在腰间的柴刀上。

"谁在那里？

"他低声问道。

没有回应，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燕翎犹豫片刻，还是循着声音的方向走去。

拨开一片茂密的灌木，眼前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冷气——一名白衣女子倒在血泊中，身下的泥土己被染成暗红色。

她手中紧握着一柄泛着寒光的长剑，剑身上有奇特的霜纹。

燕翎顾不得多想，急忙上前查看。

女子约莫二十五六岁年纪，面容苍白如纸，但眉宇间仍透着一股英气。

她的左肩有一道狰狞的伤口，鲜血仍在不断渗出。

"姑娘？

姑娘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燕翎轻轻拍打女子的脸颊。

女子睫毛颤动，缓缓睁开眼睛。

那是一双如寒星般冷冽的眼睛，即使重伤之下，目光依然锐利如剑。

"你...是谁？

"女子声音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在下燕翎，青峰镇药铺学徒。

姑娘伤势严重，我带你下山医治。

"燕翎说着就要扶起女子。

"不...可..."女子突然抓住燕翎的手腕，力道之大让燕翎吃了一惊，"山下...有埋伏...不能去..."话音未落，女子又昏了过去。

燕翎咬了咬牙，迅速检查了她的伤口。

箭伤，而且箭上淬了毒，伤口周围己经泛出诡异的青紫色。

"必须马上处理。

"燕翎从药篓中取出止血的草药，嚼碎后敷在伤口上，又撕下自己的衣角简单包扎。

正当他思考如何将女子带到安全地方时，远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说话声。

"血迹到这儿就不见了，肯定在附近！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主上交代的任务必须完成！

"燕翎心头一紧，顾不得多想，一把抱起女子，钻入旁边的密林中。

女子比想象中轻许多，但抱着一个人在山林中穿行仍是极大的负担。

燕翎的胳膊很快酸痛不己，却不敢停下。

他记得半山腰有个隐蔽的山洞，是他偶然发现的避难之所。

跌跌撞撞跑了一刻钟，终于看到了那个被藤蔓遮掩的洞口。

钻进山洞，燕翎小心翼翼地将女子放在干燥的草垫上，这才发现自己浑身己被汗水浸透。

他屏息倾听，追兵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暂时安全了。

"水..."女子微弱的声音响起。

燕翎连忙取出随身携带的水囊，扶起女子的头，小心地喂了几口。

"多谢。

"女子喝过水后，气色稍好，眼神也清明了几分，"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燕翎。

"他答道，"姑娘如何称呼？

又是被何人所伤？

"女子沉默片刻，似乎在权衡是否该说实话："我姓柳，名无霜。

伤我的人...你不必知道，知道得越多对你越危险。

"柳无霜！

燕翎心头一震。

这个名字他听过，在茶馆说书人口中，"霜天剑"柳无霜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女剑客，剑法出神入化，行侠仗义，令恶人闻风丧胆。

"您...您是霜天剑柳女侠？

"燕翎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柳无霜略显惊讶："你认得我？

""茶馆说书人常讲您的事迹。

"燕翎眼中闪烁着崇拜的光芒，"去年您单剑挑了黑风寨，救出三十多名被掳的妇女儿童，青峰镇的人都说您是活菩萨。

"柳无霜苦笑一下："活菩萨现在可活不长了。

箭上有断魂散，若无解药，我撑不过三日。

"燕翎脸色大变："我去镇上找大夫！

""来不及了。

"柳无霜抓住燕翎的手，"而且镇上必有他们的人。

小兄弟，我看你心地善良，又救我一命，可否帮我完成一件事？

""柳女侠请说，燕翎万死不辞！

"柳无霜艰难地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和一本薄册子："这是我师门信物和剑谱。

我死后，请你带着它们去洛城的听雨楼，找一个叫白芷的女子，将这两样东西交给她。

"燕翎郑重地接过玉佩和剑谱："柳女侠放心，我一定办到。

"柳无霜又解下腰间佩剑："这把霜痕剑也一并带去。

记住，路上千万小心，不要相信任何人，特别是打听这把剑下落的人。

""我记住了。

"燕翎点头，突然想到什么，"柳女侠，您的伤...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我在药铺学艺三年，认得些草药..."柳无霜摇摇头："断魂散无药可解，除非...不，那不可能。

"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燕翎连忙扶住她："柳女侠！

""听我说完。

"柳无霜气息越来越弱，"幽冥府...他们正在谋划一件大事...必须阻止...白芷知道怎么做..."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是在耳语，"剑谱...你可以看...但不要轻易使用...会招来杀身之祸..."说完最后一个字，柳无霜的手突然垂下，眼睛永远地闭上了。

"柳女侠？

柳女侠！

"燕翎摇晃着她的肩膀，但己无济于事。

一代女侠，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死在一个无名山洞中。

燕翎呆坐良久，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

他轻轻合上柳无霜的双眼，低声道："柳女侠放心，燕翎一定完成您的嘱托。

"洞外天色己暗，燕翎决定等天亮再行动。

他借着微弱的月光，翻开了那本剑谱。

第一页上写着《霜天三十六式》，字迹清秀挺拔，应是柳无霜亲笔所书。

燕翎一页页翻看，虽然很多地方看不懂，但仍被精妙的剑招所吸引。

不知不觉，天边己泛起晨光。

他最后看了一眼安详如睡的柳无霜，郑重地磕了三个头，然后拿起霜痕剑、玉佩和剑谱，走出山洞。

山风呼啸，仿佛在送别一位英魂。

燕翎深吸一口气，迈向山下的路。

他不知道的是，这一走，便是踏入了波谲云诡的江湖，再也无法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