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味人生

1、失意茶楼江南梅雨偏爱在暮色苍茫间叩访姑苏。

紫砂壶在林远山掌心跳动，金骏眉茶汤在青瓷盏中卷起琥珀漩涡，溅湿苏绣上那对交颈的鸳鸯。

屏风后细碎嗤笑如檐角断珠，颗颗坠在沁着水光的青砖地。

"浮生记"二楼人影憧憧。

雕花槛窗外雨帘密织，六角宫灯将《陆羽烹茶图》拓在粉墙，画中茶圣的广袖浸在斑驳灯影里，似在摇头。

"程小姐到——"阿庆的唱喏割开滞重空气。

宝蓝绸缎裁出刀刃般的冷光，跨过门槛的细高跟踏碎青石板上支离的云天。

程雨薇身后西装男人腕间碎钻闪烁，恰似刺入茶馆的星光。

"陈总愿注资三百万。

"她唇间豆沙色晕开涟漪，"条件是改成奶茶铺。

"壶盖与壶身相撞的清音里，林远山凝视歙砚。

三月前她睫毛缀着茶筅甩落的雪沫，砚中"琴瑟和鸣"墨迹在雨雾中洇散。

此刻汝窑茶荷被尾指叩响，白毫银针在瓷面簌簌震颤。

"平江路新店日销八万。

"陈姓男人碾碎茶荷里蜷曲的春意，"谁还守着老茶碗数光阴？

"骤雨击打天井中山茶，绯瓣粘着蝉翼窗纱，如凝在琉璃上的血珠。

晨起焙茶时收到的简讯浮现在水汽里——家族企业与茶馆，原是单选题。

"林师傅这双手啊..."三弦裂帛声里，吴老瞎沙哑哼着新谱的《青蛇劫》，"本该在茶秤上称春光......"哄笑掀翻茶席的刹那，青瓷盖碗迸裂的脆响惊飞檐下新燕。

林远山俯身拾捡残片，珍珠白裙裾扫过门楣，保时捷的轰鸣劈开雨帘。

戌时更鼓混着雨声漫过阁楼。

老樟木箱承着二十年首度熄灭的茶炉，明前碧螺春在瓦缝漏下的雨珠里舒展愁肠。

青光忽绽——箱角《茶经》滑落泛黄洒金笺。

"人生七味：一苦黄连舟......"蝇头小楷游走于雷光。

笺背祖父墨迹洇透："七味尽，方知茶如命数"。

瓦当积雨轰然决堤。

林远山攥紧笺纸冲下木梯，蓑衣棕榈叶扫过砚台，残墨在笺上蜿蜒成太湖芦荡的纹路——墨蛇般咬住"黄连芯"三字。

"卯初三刻，东岸。

"吴老瞎独眼映着烛火，"带上窖了两秋的荷叶茶。

"子夜鼓声催落梁间旧巢泥。

泛潮的航行日志里，枯黄连花凝着三十年前露水。

林远山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