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已悄然散场

周司辰忘记我们七周年纪念日。陪着他的病人苏青青在婚纱店试婚纱时。

他说：青青需要人陪，我会补偿你的。我妈摔倒求助他时。

他忙着安慰自杀未遂的苏青青。说：你一向坚强，别为难我。我会补偿你的。后来，

我跟他提分手。他仍觉得我在闹脾气。直到我将七年的情侣戒指扔进湖里。他跳进湖里，

拼了命得去找。1我提着蛋糕，站在婚纱店门口。透过巨大的落地窗，一眼就看见周司辰。

他站在一排白色蕾丝婚纱前，侧脸温柔得不像话。如果忽略他身边穿着婚纱的女人的话，

这画面简直称得上岁月静好。但我的心却猛地一沉。瞬间失重，直直往下坠。

那个穿婚纱的女人，正对着周司辰说话。笑容甜蜜。我认得她，苏青青。

周司辰医治了三年的抑郁症病人。周司辰正小心整理她的头纱。眼神专注而宠溺。

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来，瞬间蔓延全身。手里的蛋糕突然变得沉重，仿佛千斤巨石，

压得手臂发麻。可明明今天是恋爱七周年纪念日。为了今天，我提前一周准备。烛光晚餐，

亲手烤的蛋糕，连裙子都熨烫平整没有一丝褶皱。却没想到拨不通电话的人，

竟然和另一个女人在婚纱店。周司辰抬眼，似乎察觉到什么。目光越过苏青青，

直直射向门口。四目相对。他脸上的笑僵住，凝固在嘴角。他花了两秒整理好表情，

朝我走来。冉冉，你怎么在这？我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你们这是在……？

周司辰眼神闪躲：青青心情不好，我陪她散散心。我忍不住道：散心？

散心散到婚纱店试婚纱？苏青青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哽咽，楚楚可怜。温冉姐，

是我让司辰哥陪我来的。她眼眶红红的，眼泪往下掉。我……我爸给我安排了联姻，

可我不喜欢他。我只有司辰哥一个朋友。只能……只能找司辰哥帮忙。说着，

她泫然欲泣，肩膀颤抖，一副快要崩溃的样子。周司辰皱眉，打断她的话：够了，别说了。

语气带着责备，却又透着心疼。他转头看我，眉头紧锁，语气不悦。温冉，

青青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必刺激她？她现在需要人陪，我只是作为朋友关心她。

何况我还是青青的心理医生，我怎么可能放任她不管？朋友的关心？

我都不知道苏青青对周司辰的称呼什么时候从周医生变成了司辰哥。

竟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亲密到了让我嫉妒的地步。我从未想过，有一天，

我会嫉妒自己的男朋友和他的病人。周司辰一下一下顺着苏青青的背，安抚着她。

动作熟练自然。然后，他扶着苏青青朝店里休息室走去。他不加掩饰地催促我道：行了，

你别在这儿闹了，青青需要休息，你先回去吧。我捏紧了手中的蛋糕，

望着两人的背影：周司辰，今天是我们七周年纪念日。周司辰脚步顿住，似乎才想起来。

苏青青剧烈的咳嗽吸引回周司辰的注意力。他头也不回地说：我知道了，以后会补偿你。

喉咙突然哽住。可是，周司辰，我根本不稀罕你的补偿。2我拎着蛋糕回了家。

魂好像丢在了婚纱店，整个人浑浑噩噩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下的，越来越大。

天也阴沉得厉害。没带伞。到楼下的时候，浑身都湿透了。蛋糕盒子早就浸了水，

纸皮软塌塌的。里面的奶油糊成一团，彻底毁了。我盯着那不成样子的蛋糕看了几秒，

突然就没了力气。抬手，砰一声，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我和周司辰从大学开始恋爱到现在。不算轰轰烈烈，也算情意绵绵。

他是C市有名的心理医生，人人称赞。唯独苏青青。她的心理治疗三年了也不见好转。

治疗频率反而越来越高。从一月两次，到一周两次。现在几乎每天都要去报道。

我不是没怀疑过。女人的直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周司辰永远是那套说辞，抑郁症病人，

看着和正常人没两样，内心的痛苦却深不见底。他是医生，不能放任病人出任何问题。

反过来指责我，说我小心眼，不懂事，不体谅他。一道惊雷炸开，闪电划破天空。

周司辰还没回来。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家里的智能监控系统发来的警报。我妈身体不好，

但倔得很，非要一个人住。我不放心，给她装了个监控，能随时看看情况。

听见这个声响心头一紧。赶紧打开手机APP，查看实时画面。监控屏幕亮起，

映出客厅一角。我妈仰面躺倒在地板上，一动不动。妈！妈！ 我对着手机嘶吼，

声音因为恐惧变得尖利。可是，无论怎么喊，屏幕那头，毫无回应。血液好像凝固了，

手脚冰凉。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几乎握不住手机。原本因为周司辰和苏青青而糟糕的心情，

全都被抛到脑后。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无际的恐惧。3我慌乱掏出手机，拨通周司辰的电话。

同时冲到路边拦出租车。这是此刻我唯一能想到的求助对象。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

那边背景音里，甚至能听到苏青青娇滴滴的啜泣。但我现在没心思在意那些。喂，冉冉？

周司辰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周司辰，我妈……我妈晕倒在家了，我现在赶回去，

你快来帮帮我…… 我的声音抖得不成句。电话那头，周司辰沉默几秒。带着歉意，

又透着无奈道：冉冉，我很抱歉。我现在走不开。青青今天受了刺激，

她……她差点自杀。情况很不稳定，我不能丢下她不管。我张了张嘴。 发不出声音。

自杀？又是苏青青！她就那么脆弱？那么需要人保护？还独独是我男朋友的保护？那我妈呢？

我的母亲此刻正躺在冰冷的地板上，生死未卜！我就不需要他吗？周司辰，那是我妈！

我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嘶哑得厉害。温冉！ 周司辰声音陡然提高，带着责备，

你能不能冷静点？青青的情况也很危险，她是真的会死的！你一向坚强，不是吗？

别让我为难，好吗？我瞪大眼睛，盯着手机屏幕。仿佛能透过屏幕，看到周司辰那张脸。

冷漠至极。原来在他眼里，我的坚强，就活该被他这样践踏？我的坚强，

就应该独自承受所有的痛苦和绝望？而苏青青的脆弱，就值得他抛弃一切，

甚至连我妈的生命都可以置之不理？这一刻，只觉得荒谬。我甚至开始怀疑，

自己是不是爱上了一个冷血的怪物。我紧紧握着手机，指节泛白。

声音还是忍不住颤抖：周司辰，最后问一次，你来不来？电话那头，长久的沉默。然后，

听到周司辰疲惫的声音：对不起，冉冉。等我处理好这边，会马上赶过去。好，

我明白了。 我轻声说出这句话。他又补了一句：我会补偿你的。

4当我终于赶到家时，雨势更猛。豆大的雨点砸下来抽打着我。我顾不上全身湿透，

跌跌撞撞地冲进楼道。电梯坏了。我咬咬牙，冲上楼梯。回到家，

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进门。我妈就那么躺在地板上，面色惨白，跟监控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大脑瞬间空白，双腿发软。我扑过去跪在她身边。手抖得不行，凑到她鼻子下面。

感觉到微弱的气息，悬着的心稍微落回胸腔。但她身体冰凉，没有温度，必须马上去医院。

我咬破了嘴唇，血腥味让我清醒了点。深呼吸，再深呼吸。用尽全身力气，

一点点把我妈扶起来，背到背上。我弓着腰，一步一步往楼下挪。我不敢停，也不敢哭。

我怕我一停下来，就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了。雨水顺着头发往下滴，模糊了视线。

楼道地面湿滑，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然而，怕什么来什么。脚下猛地一滑，

整个人失去平衡。我下意识想抓扶手，却抓了个空。啊——我惊叫一声。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我妈再受伤。我唯一能做的，是用身体护住我妈。

头部重重撞在地上，眼前一黑。温热的液体顺着脸流下来，嘴里全是血腥味。我想爬起来，

全身却疼得要命。勉强抬头看看，我妈还是没动静。绝望感一下子把我淹没了。哎哟，

这是咋了？ 隔壁奶奶被声音惊动，打开门看到我们。奶奶，帮我打120…

我艰难开口，声音带着哭腔。奶奶赶紧掏手机，手抖得按了好几次才按对号码。

她脱下外套盖在我身上，嘴里不停地说：姑娘，别怕别怕，没事的，肯定没事的…

5医生跟我说话时，我才找回意识。患者已经脱离危险了，是突发性低血糖，

现在已经稳定下来了。我一直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一下子瘫软在椅子上。血液重新流动，

我僵硬的身体慢慢回暖。护士叫我去处理额头的伤口。我摸了摸，刺痛感传来。头磕破了，

血糊了半张脸。我简单地包扎了一下伤口，便回到病房。我妈安静地躺在病床上，

脸色还是有些苍白，但呼吸已经平稳许多。我拉过椅子，不知不觉趴在床边睡了过去。

等到醒来时，周司辰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我只当没看见他，起身替我妈掖了掖被角。

周司辰走到我身边：阿姨还好吗？我没说话。他目光落在我额头包扎的伤口上，

眉头微微动了一下，语气关切：头怎么弄的？疼吗？他伸出手想要看看我的伤口。

我下意识地躲开了他的触碰。我仿佛还能闻到他指尖残留的香水味，带着一丝甜腻和浓郁，

是苏青青身上经常用的那种。本就晕眩的头，更加胀痛难耐，令人作呕。

周司辰的手僵在半空，神情滞住。还在生我的气吗？

周司辰试图打破我们之间沉默而僵硬的气氛。生气？也许吧。但更多的，是失望，是心寒，

是觉得可笑。你不是一直想去云南写生吗？ 周司辰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开口说道，

语气带着讨好，等阿姨好了，我带你去那儿补过纪念日，好吗？云南啊，我都快忘了。

我和周司辰计划过两次去云南的行程。机票都订好了，攻略也做了厚厚一本。

但每次临到出发的时候，周司辰总能收到苏青青的消息。第一次，出发前一天晚上，

苏青青发来一张照片。照片里是一把花花绿绿的安眠药，旁边还放着一个空空的水杯。

什么意思，不言而喻。周司辰看到照片，脸色骤变。他当即取消了我们计划了好久的行程，

连夜开车赶去了苏青青家。留下我一个人，面对着收拾了一半的行李箱。他走的时候，

只说了一句冉冉，青青她情绪不稳定，我必须去看看她，你理解我，对不对？

我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是觉得空落落的。第二次，

我们过了安检，即将登机。就在这时，周司辰的手机响了，是苏青青打来的电话。

她在电话那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语无伦次地说着什么怎么办，怎么办，

我隐约听到狗，撞伤，好多血之类的词语。周司辰接完电话，

脸色变得十分为难，他抱歉地看着我，语气恳求地说：冉冉，青青家的狗被车撞了，

情况好像很严重，她一个人在家，害怕得不行。 你看……我们下次再去吧，好不好？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就匆匆将行李交给我，转身跑出了机场。留下我一个人，

拖着两个人的行李，茫然地站在原地。没想到，周司辰会主动提起云南。只是，

我对云南的向往，早在一次次的失望中被消磨殆尽。我对周司辰的感情，

也在这一次次的苏青青优先中，变得冰冷而麻木。我看着他，眼神平静而冷淡，

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周司辰，我已经不想去云南了。我不想再委屈自己，

不想再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这段感情，我也不想再继续下去了。6我妈醒了，

只是还要住院观察几天。周司辰来过两次，都被我找借口打发走了。这几天在医院，

我才想起自己最近老胃痛。夜里经常疼醒，有时候疼得一身冷汗。白天也总是没力气。

我妈之前就催我去检查，被我以工作忙给推了。现在想想，真是报应。检查就在隔壁楼。

我趁着我妈午睡，溜过去做了检查。温小姐，情况不太好。医生盯着报告，

眉头皱得很紧。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初步判断，是胃癌晚期。胃癌？

我愣住了。世界好像突然安静下来，耳朵里只剩自己的心跳声。医生点点头。

从症状和检查结果看，很可能是长期精神压力和情绪抑郁导致的。癌细胞已经转移了，

如果继续拖下去，就算现在开始治疗，可能也只剩三年左右的时间。三年？

我机械地重复着这个数字。现在的医疗技术一直在进步，我建议您尽快住院治疗。

我们可以先做基因检测，看看适不适合靶向治疗。医生递给我一张名片。

这是我的私人号码，有什么问题随时可以问我。我接过检查报告和病历本，

木然地走出诊室。医院走廊人来人往，有人在笑，有人在哭。我却像个局外人，

跟这个世界隔了一层。想起过去这几年，因为周司辰和苏青青。我一直忍着，让着，

所有的委屈和痛苦都自己咽下去。每次苏青青一有危机，周司辰总是第一个冲过去。

而我早就习惯了一个人扛下所有。走出医院大门，阳光穿过云层照下来。暖洋洋的，

晒得人有点晕。我找了个长椅坐下，盯着手里的检查报告。胃癌。晚期。三年。

这个消息应该让我崩溃大哭吧？可是奇怪的是，我竟然出奇地平静。甚至，有点释然。

也许是这段时间经历的事太多了，情绪已经麻木了吧。护士站旁边的电视在放真人秀，

几个年轻人在完成人生愿望清单。我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突然笑了出来。

我慢慢地把病历本撕成碎片，纸屑被风吹散。几个路过的病人奇怪地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