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包里传来细弱的呜咽声,雨水顺着我的马尾辫灌进衣领,在后背汇成冰凉的溪流。母亲碎花伞上的鸢尾花图案在雨幕中忽隐忽现,像团游动的深海生物。我慌忙按住帆布包侧面不安分的凸起,感受到布料下传来的微弱心跳——如同握着一颗刚挖出来的、还在搏动的石榴籽。
"摔哪了?膝盖怎么都是泥?"母亲蹲下时,伞沿垂落的水珠串成水晶帘幕,在地面碎成银鱼。我趁机将书包甩到身后,却忘了拉链缝里还夹着半截狗尾巴。那撮湿漉漉的绒毛正随着颤抖的频率扫过帆布表面,在薄荷绿的布料上画出一道道会呼吸的墨痕。书包突然剧烈晃动,沾着融化巧克力的数学卷从夹层滑落,65分的红色字迹在雨水中晕染成晚霞,把母亲绣着金线的旗袍下摆染成血色。
母亲掀开书包的瞬间,我闻到了铁锈与可可混杂的腥甜。湿透的小狗正抱着啃出月牙缺口的巧克力威化,金色包装纸上的牙印还沾着血丝,像某种神秘的象形文字。它抬起沾满可可粉的脸,鼻尖沾着的试卷碎屑随喷嚏飞溅,在母亲墨绿色旗袍上绽开星星点点的泥花,宛如银河坠落在丝绸的宇宙。
"马上扔掉!"母亲的尖叫惊飞了电线上的麻雀,伞骨刮过我的耳尖,甩出的雨珠在耳垂凝成冰坠。我抱着书包后退,雨靴陷进泡发的绿化带,蚯蚓正从鞋缝间钻出,在脚踝缠成滑腻的绿丝带。小狗从校服领口探出头,湿漉漉的鼻尖蹭过我的下巴,留下薄荷味的凉意——那是它偷舔过我文具盒里的清凉油,此刻正与我书包里漏出的风油精气息缠绕成螺旋。
父亲举着漏勺从楼道冲出来时,不锈钢勺面还在滴落罗宋汤,甜菜根的艳红汁液在积水里开出彼岸花。他看到的正是这一幕:浑身泥浆的女儿在暴雨中蜷成虾米,校服领结松垮地挂着,怀里护着团正在啃她发梢的脏毛球;泡发的试卷像水母般漂浮在积水里,母亲的新皮鞋正踩在"应用题全错"的评语上,鞋跟深陷在"请家长签字"的油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