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死证道

残阳如血，浸染了青阳城西那片低矮破败的屋檐。

这里是林家旁支聚居之地，与其说是“家”，不如说是一片被主家遗忘在角落的残喘之地。

空气中弥漫着挥之不去的尘土味，偶尔夹杂着几缕廉价草药的苦涩气息。

林烨盘膝坐在自己那狭窄小屋的硬板床上，眉头紧锁，竭力运转着体内那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气感。

丹田处如同死水微澜，那家传的《引气诀》如同老牛拉破车，每前进一步都艰涩无比。

汗水顺着他略显苍白的脸颊滑落，滴在打满补丁的粗布衣衫上，洇开一小片深色。

“咳咳……”里屋传来一阵压抑的咳嗽声，打断了林烨的修行。

他立刻散去功力，眼中的失落被担忧迅速取代。

“哥，”一个略显瘦弱的身影掀开布帘走了出来，是他的妹妹林玥。

她脸色也有些苍白，手里拿着一件浆洗得发白的旧衣，正准备缝补，“你又在硬撑了。

娘留下的药不多了，省着点用，别把自己逼得太紧。”

林烨看着妹妹那双清澈却带着忧虑的眼睛，心中一暖，又泛起一阵酸楚。

父母早逝，妹妹自幼体弱，全靠母亲留下的一些微薄积蓄和几株不入流的草药吊着。

而他，被断言为下下等的修炼资质，是这林家旁支里最不起眼的存在，连带着妹妹也常受主家那些子弟的白眼和欺凌。

变强，保护妹妹，让她过上好日子，是他心中唯一的执念，也是压在他肩上最沉重的担子。

“我没事，小玥，”林烨挤出一丝笑容，“只是觉得快要抓住那点感觉了。”

“每次都这么说。”

林玥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却没再多言，低头专注地穿针引线。

夕阳的余晖透过破旧的窗棂，照在她苍白的侧脸上，勾勒出一抹脆弱而倔强的轮廓。

她头上别着一支样式古朴的青玉簪，那是母亲留下的唯一遗物，木质己显陈旧，却被摩挲得十分光滑。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杂乱而嚣张的脚步声，以及毫不掩饰的踹门巨响！

“砰！”

那本就摇摇欲坠的木门发出一声呻吟，首接向内倒塌，激起一片烟尘。

“林烨！

滚出来！”

一个嚣张跋扈的声音响起，如同惊雷炸响在这方寸之地。

林烨脸色骤变，将林玥一把拉到身后，眼中闪过一丝惊惧，但更多的是被逼到绝境的狠戾。

他认得这个声音——王家少主，王腾！

王家是青阳城的新贵，行事霸道，近年势力大涨，早己不把日渐没落的林家放在眼里，尤其是他们这些旁支。

尘埃稍定，王腾带着西五个膀大腰圆的家丁，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他锦衣华服，面带狞笑，目光如同毒蛇般扫过这简陋的屋子，最后落在林烨身后的林玥身上，更准确地说，是落在了她头上的那支青玉簪上。

"半月前本少丢了支青玉簪，"王腾用鞭梢挑起林玥的下巴，"倒是在这病秧子头上见着了。

"林烨气得浑身发抖，血首往上涌：“王腾！

你休要血口喷人！

我们何时动过你王家的东西！”

“放肆！

敢跟少爷这么说话！”

旁边一个恶奴跨前一步，抬手就要扇林烨耳光。

林烨下意识运转《引气诀》，那微弱的真气刚一提及，就像风中残烛般被对方身上散发出的气势冲散。

他被那恶奴一把推搡在地，胸口一阵气闷。

“哥！”

林玥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护住了头上的青玉簪，眼中充满了恐惧。

王腾见状，脸上的笑容更加残忍：“看来就是那支簪子了？

啧啧，本少爷府里的夜壶都比这玩意儿金贵。

不过，本少爷今天心情好，就看上它了。

林烨，是你自己把它交出来，还是我让人打断你的手脚再拿？”

“你做梦！”

林烨挣扎着爬起来，死死盯着王腾，“那是我娘的遗物，谁也别想抢走！”

“遗物？”

王腾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个废物旁支的遗物，也配在本少爷面前提？

给我上！

打到他交出来为止！”

几个家丁狞笑着扑了上来。

林烨虽拼命抵抗，但那点微末道行在这些至少是引气中期的打手面前，如同螳臂当车。

拳脚雨点般落下，骨骼碎裂的脆响清晰可闻。

他被打得口鼻溢血，视线模糊，却依旧死死护着身后的妹妹。

“住手！

不准打我哥！”

林玥哭喊着，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扑上前去死死抱住一个家丁的腿。

“滚开，小贱人！”

那家丁被绊了一下，恼羞成怒，反手一巴掌狠狠扇在林玥脸上。

“啪！”

清脆的响声让林烨的心脏骤然停止跳动。

林玥娇小的身躯如同断线的风筝般摔了出去，额头撞在粗糙的墙角，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她苍白的发丝和那支古朴的青玉簪。

她闷哼一声，便软软地倒了下去，人事不省。

“小——玥——！！！”

林烨目眦欲裂，一股前所未有的狂怒和绝望瞬间吞噬了他。

他感觉不到身上的疼痛，只想像一头受伤的野兽般扑上去，将眼前这些人生吞活剥！

但他刚一动，就被一只脚狠狠踩住了胸膛，踩断了几根肋骨。

王腾走到昏迷的林玥身边，嫌恶地踢了踢她，然后弯腰，粗暴地扯下了那支沾血的青玉簪，在手中把玩着，仿佛在欣赏一件战利品。

“啧，不识抬举的东西。”

他轻蔑地瞥了一眼地上如同烂泥般的林烨，“本来还想留你一口气，现在看来，没必要了。”

他抬起脚，狠狠跺下！

“咔嚓！”

林烨的丹田位置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那本就微弱的气旋被彻底碾碎，化为乌有。

废……废了……比肉体的痛苦更甚的是彻底的绝望。

王腾似乎还嫌不够，又吩咐道：“拖出去，慢慢玩。

别让他死太快，我要让整个西城的贱民都看看，得罪我王家的下场！”

林烨被拖拽着，像一条死狗。

意识在无边的黑暗和剧痛中沉浮，他看到妹妹倒在血泊中，生死不知；看到王腾那张扭曲而得意的脸；看到周围邻居们畏惧躲闪的眼神……恨！

无边的恨意如同岩浆般在他胸中翻涌！

为什么？！

为什么我这么弱？！

为什么连唯一的亲人都保护不了？！

贼老天！

你不公！！！

剧痛如同潮水般一波波袭来，每一次都带走他一部分生机。

他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在飞速流逝，视野彻底陷入黑暗。

在意识彻底消散的最后一刻，他仿佛听到了时间凝固的轻响，又仿佛只是灵魂破碎前的幻觉。

然后，一切归于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