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火坠落时,蓝祉年在笑。血色月光从裂开的苍穹倾泻而下,将他苍白的脸映得妖异。
锁链穿透琵琶骨的声音很清脆,像是昆仑雪峰顶终年不化的冰凌坠入寒潭。"动手啊,
我的神明。"他仰起头,喉结在月光下划出锋利的弧度。暗金纹路从锁骨蔓延至眼尾,
那是堕魔的印记。月忘舒的手在抖。诛魔弓感应到主人的情绪,银弦发出清越的颤鸣。
八百年前在月桂树下,正是这双手将鎏金箭递到他掌心,教他如何射落贪狼星。
"他们说你在北冥屠了整座鲛人城。"月忘舒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我不信。"蓝祉年低笑起来,锁链随着他的颤抖叮当作响。
忽然有温热的东西溅在月忘舒手背,低头看去,是血。他的血。
堕魔者的血本该是污浊的墨色,此刻却殷红如初遇那日他赠我的朱砂玉。"月忘舒,
你永远这样。"他忽然唤我神讳,惊得月忘舒后退半步,"天界说什么都信,
就像当初信我会守好混沌之核......"弓弦骤然绷紧,鎏金箭自动上弦。
月忘舒看见自己的影子在蓝祉年瞳孔里摇晃,像是碎在血海里的月亮。
天刑台四周传来诸神低语,他们说魔神在拖延时间,说月蚀将至,说三界安危系于此箭。
可为什么他的眼神这样哀伤?指尖松开时,鎏金箭拖曳着银河般的光尾。蓝祉年没有躲,
箭矢穿透心脏的瞬间,他化作漫天流火。月忘舒扑到刑台边缘,
只抓到一片灼伤的残鳞——是他颈侧逆鳞,当年月忘舒替他疗伤时亲手接回的。
"你会后悔的。"残鳞在月忘舒掌心化作灰烬,那声音缠绕在耳畔,
"当血月吞噬悬桥......""神君?神君!"司命星君的声音让月忘舒猛然惊醒。
掌中月轮佩滚烫异常,玉髓中游动的金线竟有三分像蓝祉年眼尾的魔纹。悬窗外,
本该圆满的月亮缺了一角,边缘泛着不祥的暗红。"月蚀提前了。"月忘舒拂开珠帘,
九重天的云海正在翻涌,隐约可见人间灯火明灭,"通知二十八星宿,
即刻封锁......"话音戛然而止。云层深处传来锁链崩断的脆响,
那声音与记忆中的天刑台重叠。一道黑影撞碎南天门的结界,所经之处星河倒卷,
看守的天兵化作冰雕。蓝祉年踏着月光而来,暗金魔纹爬满半边脸颊。他右手指尖滴着血,
左手却捧着支半开的优昙花——那是我种在广寒宫后的佛国圣物。"千年刑期未满。
"月忘舒召出月泷剑,剑锋映出他猩红的左眼,"魔尊这是要背弃誓约?"他歪了歪头,
银发间缠绕的彼岸花瓣簌簌而落。这个动作太过熟悉,七百年前他们在弱水河畔垂钓时,
他听我讲人间话本就会这样歪头。"好香。"他突然笑起来,露出尖尖的犬齿,
"你身上有优昙花的味道。"剑锋刺入他胸膛三寸便再难推进。蓝祉年握住剑刃,
鲜血顺着霜刃蜿蜒成溪,却在触及剑柄时开出一串曼珠沙华。那些花攀上月忘舒的手腕,
带着灼人的温度。"我们是不是见过?"他忽然凑近,呼吸拂过我耳垂,"在血月里,
在......"破空声打断了他的低语。三支诛魔箭贯穿他的肩膀,将魔神钉在蟠龙柱上。
紫微大帝的銮驾破云而至,诸天神将的兵刃映得星河失色。"诛魔阵!"天帝法旨响彻云霄。
月忘舒掐诀的手势顿在半空。蓝祉年在诛魔阵中仰天长啸,魔气震碎半阙宫阙。
纷飞的琉璃瓦间,有什么东西从他怀中跌落——是半块残缺的玉珏,
与我颈间戴了千年的月轮佩严丝合缝。记忆如潮水倒灌。八百年前的月圆夜,
蓝祉年将玉珏一分为二:"此乃混沌之核所化,
若有一日我失控......"此刻诛魔阵已成,三十六道天雷正在云层凝聚。
蓝祉年的瞳孔完全变成血色,魔气却开始往玉珏中回流。
月忘舒突然明白他为何独闯天界——混沌之核要醒了。"停下!"月忘舒挥剑斩向阵眼,
"他在吸收魔气自毁!"但已经太迟了。第一道天雷劈落的瞬间,蓝祉年捏碎了玉珏。
混沌之光吞没万物时,月忘舒看见他唇角翕动,说的是:"保重。
"混沌之核的碎片悬浮在虚空,每一粒光尘都在重写时空法则。
蓝祉年的身影在强光中忽明忽暗,他背后展开十二道骨翼,
每片羽翼都刻满上古魔文——那是混沌初开时诞生的原始恐惧。月忘舒挥袖震开天将,
月泷剑斩向光核中心。剑锋触及碎玉的刹那,七百年前的记忆如利刃破开灵台。“月忘舒,
看清楚了。”青涩的蓝祉年将手按在混沌之核表面,鎏金神纹从指缝间溢出,
“这些裂痕不是魔气侵蚀,是有人在抽取本源之力。”月忘舒端着药盏站在天机阁阴影里,
琉璃地砖映出北斗七星倒影:“监兵神君昨日来过?”“不止。
”他冷笑时眼尾红痣都在颤动,“三日前太白金星取走三滴混沌精血,说是要炼天河定星盘。
”记忆碎片突然扭曲。眼前的蓝祉年瞳孔裂成双瞳,
魔爪扣住月忘舒执剑的手腕:“你的血在哭。”他舔去我虎口渗出的血珠,“为什么哭?
”诛魔阵残留的雷火在他们之间炸开。月忘舒被气浪掀翻在云阶上,
后颈突然撞到什么坚硬之物。是往生镜——本该镇守天河的神器,
此刻镜面正浮现出令月忘舒血液凝固的画面。镜中蓝祉年跪在混沌祭坛,
三十六根封魔钉贯穿他的神骨。天帝手持月忘舒的月轮佩,
玉佩折射出的月光竟化作漆黑锁链。“不可能......”月忘舒踉跄着去摸颈间玉佩,
却抓了个空。混沌之核的光尘正在重塑时空,那些被篡改的记忆如附骨之疽啃噬神魂。
蓝祉年的骨翼突然将月忘舒卷到半空。魔气凝成的荆棘刺入肩胛,
却在触及心口时化作柔软的花藤。他困惑地嗅着月忘舒的发梢,
魔纹在眉心拧成结:“你闻起来像......像月桂糖糕。”这是唯有他们知道的秘密。
当年蓝祉年偷吃月忘舒做的点心被烫伤舌头,月忘舒取月露调了三天药膏。
此刻他混沌的识海里竟还留着这个味道。“蓝祉年,松口!
”月忘舒徒手掰开蓝祉年咬住月忘舒袖口的獠牙,鲜血滴在他苍白的唇上。
魔神的动作突然停滞,眼底血雾裂开一道缝隙。他沾血的指尖点上月忘舒眉心,
混沌之力瞬间贯通灵台。破碎的记忆开始重组,
月忘舒看到天帝将混沌之核的怨气注入他灵脉,看到月轮佩如何篡改月忘舒的记忆。
最痛的是镜中那一幕——当年鲛人族全灭,是因为他们发现了天河底部镇压的混沌怨灵。
“想起来了吗?”蓝祉年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明,魔纹如潮水褪至颈侧,“你当年那一箭,
射穿的根本不是魔心。”他扯开残破的衣襟,心口处赫然是鎏金箭留下的伤疤。
但疤痕之下涌动的不是魔气,而是被染黑的混沌本源。月忘舒终于看清那些缠绕他的黑雾里,
挣扎着无数神族的残魂。“千年刑罚,不过是为掩盖他们盗取混沌之力的罪证。
”他骨翼轻振,他们已瞬移至悬桥尽头。脚下是沸腾的血海,倒映着开始崩裂的九重天,
“月忘舒,你要继续做笼中雀,还是......”“小心!”月忘舒反身将他扑倒。
太白金星的斩仙剑擦着他耳际飞过,在骨翼上撕开狰狞伤口。
蓝祉年却闷哼着把月忘舒护在怀里,用后背承受了第二波天雷。
粘稠的魔血渗入月忘舒雪白的神袍,那些血珠落地竟生出并蒂莲。
蓝祉年染血的掌心覆上月忘舒手背,
带着月忘舒握住混沌之核的碎片:“太阴玄晶与混沌同源,
现在只有你能......”“诛杀魔神!”天帝法相在云端显现,十万天兵列阵如林。
月忘舒的月泷剑突然不受控制地调转剑锋,月轮佩不知何时回到了颈间,
正散发着操控傀儡的幽光。蓝祉年的笑声混着血沫洒在月忘舒肩头:“你看,
他们连最后这点体面都不留给你。”蓝祉年突然扣住月忘舒的后颈,
带着血腥气的吻落在颤抖的唇上。混沌之力顺着唇齿交融,月忘舒尝到宿命的铁锈味。
“别忘了我。”蓝祉年在月忘舒掌心拍入一枚骨钉,那是用他肋骨炼化的破魔杵,
“往生镜在弱水河底...咳...”诛魔剑贯穿他胸膛的瞬间,
月忘舒的神格发出瓷器碎裂的声响。弱水河在第七次月蚀时结了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