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的杭州还笼罩在薄雾里，我蹲在小区花坛边，突然听见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回头一看，爷爷正蹑手蹑脚地往单元门挪动，藏青色练功服上沾着几片柳叶。"爷爷！
"我故意提高嗓门，老头儿吓得差点把怀里的东西甩出去。那是卷半开着的宣纸，
隐约露出"天道酬勤"四个墨迹未干的楷书。"哎呦小祖宗，你怎么起这么早？
"爷爷手忙脚乱地把宣纸往背后藏，练功服袖口还沾着墨汁，"爷爷就是...就是晨练！
对，晨练！"我眯起眼睛，发现他布鞋底粘着书法教室的宣传单。刚要追问，
楼上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紧接着是爸爸的惨叫："哎哟我的老腰！
"我们冲进家门时，客厅的景象堪称魔幻。爸爸呈大字型躺在地板上，
身下压着撕破的《中老年健身指南》，电视机里还在循环播放"第八套广播体操分解动作"。
最绝的是冰箱门上贴着的打卡表，密密麻麻的红勾从立春延续到谷雨。"爸，
您这是..."我憋着笑去搀他，指尖碰到他后背硬邦邦的肌肉时愣住了。
去年还软绵绵的啤酒肚，现在居然有了隐约的腹肌轮廓。妈妈系着碎花围裙从厨房飘出来，
看到现场立刻战术性后仰："我就说最近油条消耗量怎么翻倍，
原来有人半夜加餐..."她忽然噤声，围裙口袋里掉出半块焦黑的曲奇，
空气里顿时弥漫着诡异的糊味。妹妹揉着眼睛从卧室出来，熊猫眼浓得能去四川认亲。
她怀里抱着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啪嗒"落地，内页飘出张作息表：凌晨1点背单词，
3点刷真题，5点冥想..."你们在搞家庭特工集训吗？"我弯腰捡书时，
瞥见奶奶卧室门缝溢出七彩光芒。偷偷推开条缝，
65岁的老人家正在抖音直播跳《酒醉的蝴蝶》，手机支架旁摆着《广场舞大赛报名表》。
晨光透过纱窗把每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妈妈突然冲向烤箱，爸爸扑向健身垫，
妹妹抓起单词本，爷爷摸出狼毫笔，奶奶的绸扇"唰"地展开。五道身影在客厅交错穿梭，
像极了快放十倍的默剧。"都给我停下！"我举起不知谁掉落的《时间管理大师》，
记、妹妹的错题集、爷爷的书法班课表、奶奶的直播流量分析...窗外西湖泛起金色涟漪，
六双眼睛在沉默中乱瞟。最后还是奶奶"噗嗤"笑出声，
绸扇指着爸爸颤抖的腹肌："死老头子，练出八块腹肌是想勾搭广场舞新来的王阿姨？
"厨房里飘出的焦糊味突然变得浓郁起来。妈妈一个箭步冲回烤箱前，
围裙带子勾住餐桌上的青瓷茶壶，2025年的明前龙井眼看就要泼在爷爷刚写的书法上。
"我的勤字！"爷爷的狼毫笔甩出个漂亮的抛物线，墨点子精准溅在爸爸后背。
正在展示腹肌的中年男子触电般弹起来，后腰撞上冰箱门，
磁铁吸着的全家福"啪嗒"掉进妹妹怀里。"哥！"妹妹突然发出土拨鼠尖叫，
指着照片背面密密麻麻的英文批注。我定睛一看，去年中秋的全家合影背面，
竟然用红笔写着"failure和fault的区别"——这丫头把单词记在全家福上了！
奶奶的绸扇"唰"地展开，挡住她憋笑的脸："都别吵吵，
让我家老铁们看见多不好..."话音未落，
她身后手机支架上的补光灯突然炸开一朵小烟花。
直播间弹幕疯狂滚动：奶奶家比春晚好看！关注了关注了！"都坐下！
"爸爸不知从哪摸出个铜哨子，吹出刺耳的哨音。全家人条件反射般排成广播体操队形，
连奶奶都下意识做了个"伸展运动"的起手式。
我举着全家福当惊堂木拍在茶几上："坦白从宽！谁先开始的？"五根手指齐刷刷指向厨房。
妈妈正偷偷用脚把烘焙失败品往橱柜底下踢，闻言浑身一抖，
打蛋器"当啷"砸在青花瓷碗上。碗底还粘着张皱巴巴的听课证——"法式甜点大师班，
学费8888"。"我就想给你们做闪电泡芙..."妈妈的声音越来越小，
忽然从微波炉后面拽出个铁盒，"但你们看！"掀开的盒子里，
三十多个焦黑玛德琳蛋糕整整齐齐码着，像列队的煤炭工。爸爸突然吸了吸鼻子："等等，
这糊味不对劲..."他扒开冰箱冷冻层，掏出一袋结霜的鸡胸肉，
"我腌的健身餐怎么有股奶油味？
""前天晚上我借用腌料盆和面来着..."妈妈眼神开始飘忽，
"反正都是白的..."妹妹突然发出崩溃的呜咽，
从沙发缝里扯出条沾满面粉的瑜伽裤："我说怎么穿着刺挠！妈你把我运动裤当筛子用了？
"爷爷趁机想溜，却踩到宣纸滑了个趔趄。漫天飘落的书法作业里，
我眼尖地看到张聘书——"特聘周为民同志为市老年书法家协会顾问"，落款日期是半年前。
"爷爷！"我抖着聘书逼近，"您不是说老年大学书法班早就结课了吗？
"老头儿耳朵尖通红，
突然从裤兜掏出个放大镜："这是王羲之《快雪时晴帖》的放大临摹本，
我跟老张头打赌下月..."他猛地捂住嘴，布鞋底蹭着宣纸往书房挪。
奶奶的直播间突然爆发出喝彩声，原来她不知何时溜回去跳起了《最炫民族风》。
弹幕里划过一条金光闪闪的留言：阿姨考虑加入我们西湖广场舞天团吗？包教包会包服装！
"咳！"爸爸不知从哪摸出个保温杯，枸杞红枣的甜香里混着可疑的乳清蛋白味，
"既然都摊牌了，不如..."他忽然掀开T恤下摆，八块腹肌在晨光下泛着油光。
"周建国你要死啊！"妈妈抄起沙发垫砸过去，"孩子还在呢！
"妹妹突然从书包夹层抽出张成绩单，鲜红的"年级第二"刺痛了所有人眼睛。
"要不是为了抢图书馆座位，我用得着天天三点起床？"她黑眼圈里泛起水光，
"谁知道对面考研的男生是咱爸！"空气突然凝固。
爸爸举着沙发垫的手僵在半空："那个戴渔夫帽的...是你？
""您不也戴着墨镜装瞎子吗！"妹妹的丸子头都要气散了，
"还跟我抢《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奶奶的绸扇"啪"地合拢："都消停会儿！
"她转身从五斗柜捧出个铁皮盒，掀开盖子的瞬间，
全家倒吸冷气——整盒的广场舞大赛金奖证书，最早的要追溯到香港回归那年。
"从三十八岁跳到现在..."奶奶抚摸着泛黄的证书，
"去年没参赛是因为..."她突然狠狠瞪向爷爷，"某个老不修说要去普吉岛度假！
"爷爷正偷偷用宣纸擦汗，闻言跳起来："你还说我？那年市书法协会..."他突然噤声，
因为所有人都看到宣纸上洇开的"离婚协议书"三个字。"这、这是帮老张头起草的！
"爷爷手忙脚乱把纸团塞进裤兜，"他老伴总嫌他写字丑..."窗外传来洒水车的音乐声，
西湖的晨雾彻底散了。妈妈忽然蹲下身，把焦黑的曲奇掰成六瓣："其实我报烘焙班，
是因为..."她声音哽咽起来，
同学妈妈都会做小饼干..."注：小满是妹妹小名妹妹的眼泪"吧嗒"砸在成绩单上。
我想起上周帮她修台灯时，抽屉深处露出的安眠药瓶——等等，
那瓶盖上的生产日期怎么是..."哥你听我解释！"妹妹突然扑过来捂我的嘴，
"那是维生素！瓶子里装的是褪黑素软糖！
王大夫说考前焦虑可以吃..."爸爸的保温杯"咣当"倒地，乳白色液体渗进地毯。
他慌慌张张去擦，露出腰间贴着膏药的部位——等等，
这膏药包装怎么印着"少林寺跌打秘方"？
"我就说深蹲不能做太猛..."妈妈翻出手机相册，划拉出爸爸在健身房龇牙咧嘴的照片，
"还骗我说去钓鱼！"奶奶突然把绸扇舞得虎虎生风："都给我听着！下月广场舞大赛，
全家当我的后援团！"她手机屏亮起，直播间观众已经突破十万，
"老铁们说想看八块腹肌伴舞！""妈！"爸爸惊恐地捂住T恤下摆，"我都四十五了！
""四十五咋了？"爷爷突然来了精神，唰地展开副对联，
"上联写'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下联对'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
横批..."他笔锋一转，"'卷死邻居'！"晨光爬上窗门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