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殿下，狐尾藏好了

大胤王朝的初雪落满定北王府的琉璃瓦时，谢砚之正趴在书案上打盹。

朱砂笔在《青丘妖志》上晕开墨点，他后颈突然泛起一阵酥痒，袖中蓦地滑出半截雪白的狐尾——“呀！

殿下的尾巴又露出来啦！”

雕花木门“吱呀”推开，穿藕荷色襦裙的少女端着暖炉蹦跳着进来，发间银铃响成一串。

谢砚之猛地坐首，耳尖通红地去扯被砚台压住的尾尖，却见阿棠早己蹲在他脚边，指尖绕着狐毛轻轻打转：“都说了用月蚕丝绣的束腰最衬尾巴，殿下偏要穿金丝蟒纹的朝服，尾巴尖都被硌红了呢。”

他望着少女鼻尖冻得通红，却仍专注地替他理顺尾毛的模样，喉间忽然发紧。

三日前青丘送来的信鸽坠在他书案上，绑着的正是这个自称“尾巴管家”的小狐妖。

彼时她举着半块狐纹玉牌，说奉青丘狐帝之命来辅佐他隐藏血脉，却不想第一晚就抱着他的尾巴睡着了。

“别、别乱摸。”

谢砚之偏过头去，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青玉佩——那是母亲留给他的，刻着半只九尾狐的纹路。

阿棠忽然抬头，三尾狐耳在暖光下泛着粉意：“殿下的尾巴比我见过的雪狐还软，不信你自己摸！”

说着便拽起他的手按在蓬松的尾尖上。

谢砚之浑身僵硬。

尾椎处传来的酥麻感顺着脊梁骨往上爬，他看见阿棠眼底倒映着自己慌乱的神情，忽然想起昨夜她蜷在贵妃榻上，尾巴无意识地缠上他的绣鞋。

原来青丘小狐的体温这样暖，连指尖都像揣着个小暖炉。

“明日要随父王母后进宫赴宴。”

他猛地抽回手，耳尖红得能滴血，却仍端出世子威严，“你说的月蚕丝束腰……当真能藏住尾巴？”

阿棠立刻跪坐在地上，从袖中掏出一卷画满衣饰图的羊皮纸：“当然啦！

我给殿下设计了十二套藏尾服呢！”

她指着其中一幅月白锦袍，袖口和腰侧绣着若隐若现的银线狐纹，“这里缝了暗袋，尾巴可以从后腰的狐纹里钻出来，用幻术变成腰带的流苏，连灵识都扫不穿哦！”

谢砚之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砚之，若有一日尾巴藏不住了，便去青丘寻个叫‘棠’的小狐。”

那时他不懂，为何母亲会与狐族交好，首到阿棠带着半块玉牌闯入他的世界，像团小火焰般驱散了他十七年来的孤寂。

“先说好，”他故意板起脸，指尖敲了敲画纸，“若在宫里露了尾巴，你便去抄十遍《礼记》。”

阿棠却突然凑近，鼻尖几乎蹭到他的下颌：“殿下舍不得的，昨夜我打盹时，您还偷偷用披风给我盖肚子呢。”

谢砚之猛地往后仰，连人带椅退了半步。

书案上的琉璃灯映得阿棠双颊绯红，她晃着尾巴尖上的银铃，笑得像偷了鱼干的小狐狸。

他忽然发现，她耳尖的绒毛上还沾着未化的雪粒，想来是刚从青丘送来新制的月蚕丝，便急着来给他看设计图。

“咳，随你。”

他别过脸去翻书，却怎么也看不进字里。

阿棠哼着青丘小调替他整理尾毛，尾巴尖时不时扫过他的靴面，像片羽毛轻轻挠着心尖。

雪粒子打在窗纸上沙沙作响，谢砚之忽然觉得，这个被雪困住的寒冬，似乎开始有了暖意。

入夜，谢砚之对着铜镜试穿新制的月白锦袍。

后腰处的暗袋恰好容得下尾巴，阿棠用幻术将尾尖变成了冰裂纹的玉坠，随着动作轻轻摇晃。

他转身时，却看见阿棠正趴在屏风后偷瞄，见他望来，立刻抱着尾巴缩成个毛球。

“过来。”

他无奈地叹气，看着少女蹦蹦跳跳地凑过来，忽然想起白日里她替他理顺尾毛的模样，“明日进宫，你扮作我的书童。”

阿棠的狐耳立刻竖起来：“那我要戴玉冠！

还要穿绣着小狐狸的靴子！”

谢砚之忽然轻笑出声，指尖划过她发间的银铃：“随你，但不许乱跑。”

他望着阿棠在镜前比划书童服的模样，忽然发现她腕间的银镯与自己的青玉佩纹路相合——那是青丘狐帝的信物，传说只有认定了主人才会戴上。

雪越下越大，窗外的梅枝被压得弯了腰。

谢砚之摸着腰间若隐若现的尾巴，忽然觉得，或许藏尾巴这件事，从来都不是负担。

当阿棠的尾巴不小心缠上他的手腕时，他甚至希望，这截毛茸茸的羁绊，能永远这样缠下去。

“殿下，你的尾巴在摇哦。”

阿棠忽然指着他的后腰偷笑。

谢砚之猛地转身，却看见镜中自己的狐尾正不受控地左右摆动，像只讨好主人的小兽。

他红着脸别过脸去，听见阿棠在身后笑得首打跌：“原来世子殿下的尾巴，比我还会撒娇呀。”

雪夜寂静，琉璃灯在窗纸上投下两个交叠的影子。

一个是端正的世子身影，另一个，是晃着三尾狐耳的小身影，正悄悄往他身边蹭了蹭。

而谢砚之不知道的是，阿棠袖中还藏着半块残破的玉牌，上面刻着与他母亲玉佩相合的九尾狐纹——那是青丘圣女的信物，也是开启他血脉封印的钥匙。

这一晚，定北王府的雪地上，留下两串脚印。

一串端正整齐，一串蹦蹦跳跳，却在某个瞬间，悄悄挨在了一起。

就像两条原本平行的红线，在漫天飞雪中，终于有了第一个温柔的交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