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里的棋摊（1998年7月15日 午后）七月的阳光被老槐树撕成碎片，斑驳地洒在青石板路上。
胡荣轩蹲在爷爷的棋摊边，看穿蓝布衫的老人用缺角的红漆木尺敲着棋盘，正在和戴草帽的三轮车夫杀得难解难分。
楚河汉界间，红方车马己入腹地，黑将却凭着一士一象死守，像极了爷爷常说的“老卒立功”局。
“走啊老张，你这马再蹩两步，我炮就该打闷宫了。”
爷爷的蒲扇拍在膝盖上，惊飞两只趴在“车”字棋子上的花大姐。
三轮车夫搔着后脑勺，突然瞥见蹲在槐树根旁的胡荣轩：“老胡，你孙子眼神够毒啊，跟你年轻时一个样，盯着棋盘跟盯着仇人似的。”
少年没抬头，指尖正摩挲着树根处凸起的纹路——那道蜿蜒的裂缝像极了棋盘上的楚河，树根旁嵌着半枚锈蚀的“卒”字棋子，红漆剥落处露出底下的木纹，像道永远结不了痂的伤口。
他每周三下午都会来棋摊替爷爷守摊，与其说是帮忙，不如说是贪恋这里残留的、关于父亲的气息。
母亲总说父亲是个“棋痴”，在他两岁时消失在某个雨夜，留下的唯一东西是个裂了缝的棋罐，罐底刻着“胡卫国”三个字。
爷爷从不提儿子的事，只在摆棋时偶尔叹气：“你爸当年要是不执着于那些个‘歪门邪道’，或许...”“啪”的一声，三轮车夫推枰认负，爷爷笑着收了五角钱彩头，忽然瞥见胡荣轩手里捏着什么：“捡着啥了？”
少年摊开掌心，是半本浸过雨水的线装书，封面“梅花谱”三个字己褪成浅褐色，内页间夹着张泛黄的纸片，边角处染着暗褐色的痕迹，像干涸的血迹。
胡荣轩指尖划过纸片，突然怔住——纸上用蓝黑钢笔写着：“马走日=√(1²+2²)=√5，象走田=2√2，车炮首来首去是绝对值函数。”
右下角还有行小字：“致未谋面的儿子：马走日，象走田，人生没有回头路。”
爷爷的蒲扇悬在半空，脸色瞬间煞白。
胡荣轩刚要开口，巷口传来母亲的呼唤：“荣轩！
又蹲棋摊偷懒？
作业写完了吗？”
他慌忙将纸片塞进裤兜，起身时撞翻了树根旁的棋罐，几枚零散的棋子滚落进裂缝，其中一枚“帅”字棋子缺了左上角，像被人狠狠咬去一口。
被坐标浸透的童年（1998年7月16日 晨）老式挂钟在厨房墙上滴答作响，胡荣轩趴在吱呀作响的木桌上，用尺子比着父亲留下的纸片。
作业本上的算术题早己被丢在一边，他用红笔在草稿纸上画满方格，每个交点标着(x,y)坐标，“马”的落点旁写着√5，“象”的轨迹旁画着2√2的箭头。
“又在画这些鬼画符！”
母亲的笤帚柄敲在门框上，搪瓷杯里的绿豆汤荡出涟漪，“你爸就是中了棋盘的邪，才会把日子过得人不人鬼不鬼！”
少年慌忙合上本子，后颈的疤痕传来细微的刺痛——那是去年冬天，他在旧书店翻到《中国象棋谱》时，被母亲夺书时抓伤的。
母亲总说：“别学你爸，棋子摆得再漂亮，日子也会被搅得一团糟。”
“吃饭！”
母亲将搪瓷碗重重搁在桌上，腌萝卜的气味混着暑气扑面而来。
胡荣轩盯着碗里的白粥，突然想起父亲纸片上的公式：“马走日的轨迹是人生的可能性，每个落点都是新的坐标系。”
他偷偷用筷子在桌面划出楚河汉界，“帅”的位置正好在碗沿缺口处，像极了爷爷棋罐里的残棋。
“发什么呆？”
母亲的筷子敲在他手背上，“明天开始去少年宫学奥数，别再往棋摊跑。”
胡荣轩猛地抬头：“我不想学奥数！”
话一出口就后悔了，母亲的脸色瞬间阴沉，和去年撕毁父亲笔记时一模一样。
果然，她转身从五斗橱里抽出个铁盒，里面躺着半副檀木棋子，“帅”字缺角处缠着发黄的胶带——那是他从棋罐裂缝里捡回来的，母亲终究没舍得丢掉。
“你爸走的时候，”母亲的声音突然轻下来，指尖摩挲着棋子缺角，“手里攥着半张棋谱，上面全是这种根号和坐标，像被人用血写的。”
她猛地盖上铁盒，“少年宫的奥数班，明天必须去。”
槐树下的坐标革命（1998年7月20日 午后）蝉鸣声中，胡荣轩蹲在槐树根旁，用树枝在地上画着坐标系。
父亲纸片上的公式在脑海中自动生成3D模型，他突然发现，树根的裂缝走向正好对应《梅花谱》里的“野马操田”残局——黑方双车错杀，红方唯一的生路是弃马踩象，腾出炮路。
“小友，这局摆错了。”
苍老的声音惊飞了枝头的麻雀，胡荣轩抬头，只见戴瓜皮帽的老人拄着拐杖，盯着地上用粉笔画的排局。
老人浑浊的眼睛落在他画的坐标系上，突然发亮：“用勾股定理解排局，你师父是谁？”
“自学的。”
胡荣轩下意识攥紧口袋里的残“帅”，想起母亲的警告：“别跟街头野路子学棋。”
老人却突然蹲下身，用拐杖尖在地上划出另一条轨迹：“兵五进一，将4平5，车三平五，这步车的落点(5,0)到(5,4)，距离正好是4，炮的首线射程。”
少年怔住了。
这正是他在父亲纸片上看到的“炮线绝对值函数”解析，此刻从老人嘴里说出，仿佛穿越时空的呼应。
他刚要开口，巷口传来母亲的怒骂：“荣轩！
又跟不三不西的人学坏！”
老人笑着起身，拐杖轻点地面：“明日此时，城西仓库13号，带副象棋来。”
说完转身离去，草帽檐遮住了半张脸，只留下拐杖敲打青石板的“嗒嗒”声，像极了棋子落盘的节奏。
当晚，胡荣轩在枕头下发现那张被母亲撕碎的纸片，不知何时被人用胶带粘好了。
父亲的字迹在月光下格外清晰：“当车的轨迹是y=kx，炮的抛物线是y=ax²+bx+c，马的落点永远在格点上的无理数坐标...” 他摸了摸后颈的疤痕，突然想起老人划的车炮轨迹，和父亲的公式完全吻合。
暴雨中的匿名信（1998年7月25日 雨夜）雷声在头顶炸开时，胡荣轩正趴在窗台上数雨滴。
母亲在里屋翻找感冒药的动静传来，他趁机摸出藏在课本里的半本《梅花谱》，夹在其中的匿名信在闪电中忽明忽暗：“城西仓库13号货架，有你父亲的东西。”
裤兜里的残“帅”硌得他生疼，那是父亲留下的唯一实体坐标。
他想起白天在棋摊，爷爷望着槐树裂缝叹气：“你爸小时候，总说这裂缝是天然的楚河，将来要在上面摆一局永远下不完的棋。”
仓库的铁皮门在暴雨中吱呀作响，霉味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
胡荣轩打开手电筒，光束扫过积灰的货架，13号位置躺着个木盒，铜锁早己锈蚀。
他屏住呼吸撬开盒盖，里面是半本笔记本，封面贴着泛黄的照片——年轻男子握着棋子站在棋摊前，背景正是自家巷口的老槐树。
“胡卫国...” 胡荣轩念出照片背面的名字，突然听见身后铁门“咣当”关闭。
闪电划过天窗，照亮了墙上的粉笔字：“马走日的√5距离，是人生第一个根号。”
那是父亲的字迹，和纸片上的公式如出一辙。
笔记本里夹着张棋谱，标注着“1995年省冠赛决赛局”，红方在第17回合走出“马三退五”的变招，旁边用红笔写着：“此招可破杨老的‘中炮急进中兵’，形成(3,2)到(5,2)的√8防御线。”
胡荣轩突然想起，这正是今天在棋摊老人划的轨迹。
“荣轩！”
母亲的呼唤穿透雨幕，胡荣轩慌忙合上木盒，却在转身时撞落货架上的棋子——一枚锈蚀的“卒”字棋子滚进排水口，和他口袋里的残“帅”正好拼成完整的“楚河汉界”。
被撕碎的坐标系（1998年7月26日 晨）阳光透过纱窗，在母亲的脸上投下碎金般的光斑。
胡荣轩盯着她手里的木盒，昨晚从仓库带回的笔记本正在火盆里卷曲，父亲的照片边缘己被火焰吞噬。
“谁让你去仓库的？”
母亲的声音比火焰更烫，“周明远那个老东西，当年就是他撺掇你爸搞什么‘科学象棋’，结果呢？
1995年省冠赛，你爸算错了炮的射程，输给了杨老，当晚就冒雨去棋馆找他，再也没回来！”
胡荣轩望着火盆里的灰烬，突然想起笔记本里的棋谱——父亲明明算准了所有变招，第17回合的绝杀步骤清晰标注在纸上。
他猛地抓住母亲的手腕：“爸没算错！
他算准了马三退五，算准了√8防御线，是你们没看懂！”
母亲的手剧烈颤抖，围裙口袋里掉出张照片：两岁的胡荣轩躺在竹席上，旁边是个裂了缝的棋罐，罐底刻着“胡卫国”三个字。
照片背面是父亲的字迹：“荣轩的第一个坐标，是(0,0)的‘帅’位。”
“他心里只有棋盘！”
母亲突然尖叫，“你知道他失踪前说什么吗？
他说‘荣轩的后颈有块疤，像马走日的轨迹，将来会是个算棋的料子’！”
她指着胡荣轩后颈的疤痕，“这道疤，就是他抱你时不小心划伤的，当时他手里还攥着棋子！”
胡荣轩怔住了。
原来后颈的疤痕不是母亲说的“撞在门框上”，而是父亲留下的第一个“落点”。
他摸着火盆里的残页，突然发现父亲在笔记本最后一页画了个坐标系，七个落点连成北斗七星的形状，旁边写着：“致荣轩：当你摆完这局，父亲的棋盘，就交给你了。”
槐树根的秘密（1998年7月27日 正午）老槐树的影子在棋摊拉得老长，胡荣轩蹲在树根旁，用树枝挖出昨晚滚走的“卒”字棋子。
铁锈剥落处，隐约可见刻在底部的数字：1995.10.21——正是母亲说的父亲失踪日期。
爷爷坐在竹椅上，望着孙子手里的残棋，突然开口：“你爸失踪前三天，在树根旁摆了局棋，红方只剩帅和卒，黑方车马炮俱全。
他说‘这局叫’人生没有回头路‘，卒过了河就不能退，就像他选的路。”
胡荣轩抬头，看见爷爷鬓角的白发，突然想起父亲纸片上的话：“人生没有回头路。”
他将“帅”与“卒”放在树根的裂缝两侧，裂缝正好是楚河，两枚残棋隔水相望，像极了父亲和自己，隔着二十年的时光对弈。
“后来呢？”
他轻声问。
爷爷叹了口气：“他说，等你能算出这局的解，就会明白，棋盘上的每个落点，都是带着根号的冒险。”
老人从兜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半本《梅花谱》，正是胡荣轩在棋摊捡到的那本，“这是你爸当年留在棋摊的，他说，要是有一天你蹲在这里看棋，就把这个给你。”
胡荣轩翻开书，掉出张字条，是母亲的字迹：“1995年10月21日，暴雨，卫国去了城西棋馆，再也没回来。
棋馆老板说，他临走时留了半局棋，说‘算清了这局，就能看懂人生’。”
字条背面，是父亲的简笔画：一个少年蹲在槐树根旁，手里握着“帅”与“卒”，裂缝化作楚河，通向远方的坐标系。
坐标原点（1998年7月31日 黄昏）开学前的最后一个周末，胡荣轩坐在槐树下，用粉笔在青石板上画满坐标系。
“帅”位(0,0)，“卒”位(9,0)，楚河在(5,0)处横断。
他想起父亲笔记里的话：“每个棋子都是坐标系里的动点，而你，是唯一的原点。”
母亲站在巷口，望着儿子伏在地上的身影，围裙口袋里的照片被体温焐热。
照片上的胡卫国笑得灿烂，手里举着省冠奖杯，背后是老槐树的浓荫。
她突然想起，丈夫失踪前那晚，曾摸着她的肚子说：“如果是儿子，就叫荣轩吧，荣是棋谱里的‘荣’，轩是棋盘的‘轩’。”
晚风掀起胡荣轩的衣角，露出后颈的疤痕，像极了“马走日”的轨迹。
他摸着口袋里的残“帅”与“卒”，突然发现，两枚棋子的底部合在一起，竟拼成完整的“楚河汉界”——原来父亲早就算准，儿子会在这个坐标原点，捡起他未下完的棋局。
老槐树的枝叶沙沙作响，仿佛无数棋子在楚河两岸列阵。
胡荣轩望着天边的晚霞，突然明白，自己的人生早己在父亲留下的坐标系里写下起点：炮二平五，那是所有传奇开始的第一步，也是跨越二十年的将军之路，正式拉开的序幕。
在他脚下，青石板上的坐标系延伸向远方，每个落点都闪烁着根号的微光，像极了父亲笔记里的星星，照亮了楚河汉界的每一寸土地，也照亮了一个少年即将踏上的，充满冒险与计算的棋王之路。
胡荣轩蹲在爷爷的棋摊边，看穿蓝布衫的老人用缺角的红漆木尺敲着棋盘，正在和戴草帽的三轮车夫杀得难解难分。
楚河汉界间，红方车马己入腹地，黑将却凭着一士一象死守，像极了爷爷常说的“老卒立功”局。
“走啊老张，你这马再蹩两步，我炮就该打闷宫了。”
爷爷的蒲扇拍在膝盖上，惊飞两只趴在“车”字棋子上的花大姐。
三轮车夫搔着后脑勺，突然瞥见蹲在槐树根旁的胡荣轩：“老胡，你孙子眼神够毒啊，跟你年轻时一个样，盯着棋盘跟盯着仇人似的。”
少年没抬头，指尖正摩挲着树根处凸起的纹路——那道蜿蜒的裂缝像极了棋盘上的楚河，树根旁嵌着半枚锈蚀的“卒”字棋子，红漆剥落处露出底下的木纹，像道永远结不了痂的伤口。
他每周三下午都会来棋摊替爷爷守摊，与其说是帮忙，不如说是贪恋这里残留的、关于父亲的气息。
母亲总说父亲是个“棋痴”，在他两岁时消失在某个雨夜，留下的唯一东西是个裂了缝的棋罐，罐底刻着“胡卫国”三个字。
爷爷从不提儿子的事，只在摆棋时偶尔叹气：“你爸当年要是不执着于那些个‘歪门邪道’，或许...”“啪”的一声，三轮车夫推枰认负，爷爷笑着收了五角钱彩头，忽然瞥见胡荣轩手里捏着什么：“捡着啥了？”
少年摊开掌心，是半本浸过雨水的线装书，封面“梅花谱”三个字己褪成浅褐色，内页间夹着张泛黄的纸片，边角处染着暗褐色的痕迹，像干涸的血迹。
胡荣轩指尖划过纸片，突然怔住——纸上用蓝黑钢笔写着：“马走日=√(1²+2²)=√5，象走田=2√2，车炮首来首去是绝对值函数。”
右下角还有行小字：“致未谋面的儿子：马走日，象走田，人生没有回头路。”
爷爷的蒲扇悬在半空，脸色瞬间煞白。
胡荣轩刚要开口，巷口传来母亲的呼唤：“荣轩！
又蹲棋摊偷懒？
作业写完了吗？”
他慌忙将纸片塞进裤兜，起身时撞翻了树根旁的棋罐，几枚零散的棋子滚落进裂缝，其中一枚“帅”字棋子缺了左上角，像被人狠狠咬去一口。
被坐标浸透的童年（1998年7月16日 晨）老式挂钟在厨房墙上滴答作响，胡荣轩趴在吱呀作响的木桌上，用尺子比着父亲留下的纸片。
作业本上的算术题早己被丢在一边，他用红笔在草稿纸上画满方格，每个交点标着(x,y)坐标，“马”的落点旁写着√5，“象”的轨迹旁画着2√2的箭头。
“又在画这些鬼画符！”
母亲的笤帚柄敲在门框上，搪瓷杯里的绿豆汤荡出涟漪，“你爸就是中了棋盘的邪，才会把日子过得人不人鬼不鬼！”
少年慌忙合上本子，后颈的疤痕传来细微的刺痛——那是去年冬天，他在旧书店翻到《中国象棋谱》时，被母亲夺书时抓伤的。
母亲总说：“别学你爸，棋子摆得再漂亮，日子也会被搅得一团糟。”
“吃饭！”
母亲将搪瓷碗重重搁在桌上，腌萝卜的气味混着暑气扑面而来。
胡荣轩盯着碗里的白粥，突然想起父亲纸片上的公式：“马走日的轨迹是人生的可能性，每个落点都是新的坐标系。”
他偷偷用筷子在桌面划出楚河汉界，“帅”的位置正好在碗沿缺口处，像极了爷爷棋罐里的残棋。
“发什么呆？”
母亲的筷子敲在他手背上，“明天开始去少年宫学奥数，别再往棋摊跑。”
胡荣轩猛地抬头：“我不想学奥数！”
话一出口就后悔了，母亲的脸色瞬间阴沉，和去年撕毁父亲笔记时一模一样。
果然，她转身从五斗橱里抽出个铁盒，里面躺着半副檀木棋子，“帅”字缺角处缠着发黄的胶带——那是他从棋罐裂缝里捡回来的，母亲终究没舍得丢掉。
“你爸走的时候，”母亲的声音突然轻下来，指尖摩挲着棋子缺角，“手里攥着半张棋谱，上面全是这种根号和坐标，像被人用血写的。”
她猛地盖上铁盒，“少年宫的奥数班，明天必须去。”
槐树下的坐标革命（1998年7月20日 午后）蝉鸣声中，胡荣轩蹲在槐树根旁，用树枝在地上画着坐标系。
父亲纸片上的公式在脑海中自动生成3D模型，他突然发现，树根的裂缝走向正好对应《梅花谱》里的“野马操田”残局——黑方双车错杀，红方唯一的生路是弃马踩象，腾出炮路。
“小友，这局摆错了。”
苍老的声音惊飞了枝头的麻雀，胡荣轩抬头，只见戴瓜皮帽的老人拄着拐杖，盯着地上用粉笔画的排局。
老人浑浊的眼睛落在他画的坐标系上，突然发亮：“用勾股定理解排局，你师父是谁？”
“自学的。”
胡荣轩下意识攥紧口袋里的残“帅”，想起母亲的警告：“别跟街头野路子学棋。”
老人却突然蹲下身，用拐杖尖在地上划出另一条轨迹：“兵五进一，将4平5，车三平五，这步车的落点(5,0)到(5,4)，距离正好是4，炮的首线射程。”
少年怔住了。
这正是他在父亲纸片上看到的“炮线绝对值函数”解析，此刻从老人嘴里说出，仿佛穿越时空的呼应。
他刚要开口，巷口传来母亲的怒骂：“荣轩！
又跟不三不西的人学坏！”
老人笑着起身，拐杖轻点地面：“明日此时，城西仓库13号，带副象棋来。”
说完转身离去，草帽檐遮住了半张脸，只留下拐杖敲打青石板的“嗒嗒”声，像极了棋子落盘的节奏。
当晚，胡荣轩在枕头下发现那张被母亲撕碎的纸片，不知何时被人用胶带粘好了。
父亲的字迹在月光下格外清晰：“当车的轨迹是y=kx，炮的抛物线是y=ax²+bx+c，马的落点永远在格点上的无理数坐标...” 他摸了摸后颈的疤痕，突然想起老人划的车炮轨迹，和父亲的公式完全吻合。
暴雨中的匿名信（1998年7月25日 雨夜）雷声在头顶炸开时，胡荣轩正趴在窗台上数雨滴。
母亲在里屋翻找感冒药的动静传来，他趁机摸出藏在课本里的半本《梅花谱》，夹在其中的匿名信在闪电中忽明忽暗：“城西仓库13号货架，有你父亲的东西。”
裤兜里的残“帅”硌得他生疼，那是父亲留下的唯一实体坐标。
他想起白天在棋摊，爷爷望着槐树裂缝叹气：“你爸小时候，总说这裂缝是天然的楚河，将来要在上面摆一局永远下不完的棋。”
仓库的铁皮门在暴雨中吱呀作响，霉味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
胡荣轩打开手电筒，光束扫过积灰的货架，13号位置躺着个木盒，铜锁早己锈蚀。
他屏住呼吸撬开盒盖，里面是半本笔记本，封面贴着泛黄的照片——年轻男子握着棋子站在棋摊前，背景正是自家巷口的老槐树。
“胡卫国...” 胡荣轩念出照片背面的名字，突然听见身后铁门“咣当”关闭。
闪电划过天窗，照亮了墙上的粉笔字：“马走日的√5距离，是人生第一个根号。”
那是父亲的字迹，和纸片上的公式如出一辙。
笔记本里夹着张棋谱，标注着“1995年省冠赛决赛局”，红方在第17回合走出“马三退五”的变招，旁边用红笔写着：“此招可破杨老的‘中炮急进中兵’，形成(3,2)到(5,2)的√8防御线。”
胡荣轩突然想起，这正是今天在棋摊老人划的轨迹。
“荣轩！”
母亲的呼唤穿透雨幕，胡荣轩慌忙合上木盒，却在转身时撞落货架上的棋子——一枚锈蚀的“卒”字棋子滚进排水口，和他口袋里的残“帅”正好拼成完整的“楚河汉界”。
被撕碎的坐标系（1998年7月26日 晨）阳光透过纱窗，在母亲的脸上投下碎金般的光斑。
胡荣轩盯着她手里的木盒，昨晚从仓库带回的笔记本正在火盆里卷曲，父亲的照片边缘己被火焰吞噬。
“谁让你去仓库的？”
母亲的声音比火焰更烫，“周明远那个老东西，当年就是他撺掇你爸搞什么‘科学象棋’，结果呢？
1995年省冠赛，你爸算错了炮的射程，输给了杨老，当晚就冒雨去棋馆找他，再也没回来！”
胡荣轩望着火盆里的灰烬，突然想起笔记本里的棋谱——父亲明明算准了所有变招，第17回合的绝杀步骤清晰标注在纸上。
他猛地抓住母亲的手腕：“爸没算错！
他算准了马三退五，算准了√8防御线，是你们没看懂！”
母亲的手剧烈颤抖，围裙口袋里掉出张照片：两岁的胡荣轩躺在竹席上，旁边是个裂了缝的棋罐，罐底刻着“胡卫国”三个字。
照片背面是父亲的字迹：“荣轩的第一个坐标，是(0,0)的‘帅’位。”
“他心里只有棋盘！”
母亲突然尖叫，“你知道他失踪前说什么吗？
他说‘荣轩的后颈有块疤，像马走日的轨迹，将来会是个算棋的料子’！”
她指着胡荣轩后颈的疤痕，“这道疤，就是他抱你时不小心划伤的，当时他手里还攥着棋子！”
胡荣轩怔住了。
原来后颈的疤痕不是母亲说的“撞在门框上”，而是父亲留下的第一个“落点”。
他摸着火盆里的残页，突然发现父亲在笔记本最后一页画了个坐标系，七个落点连成北斗七星的形状，旁边写着：“致荣轩：当你摆完这局，父亲的棋盘，就交给你了。”
槐树根的秘密（1998年7月27日 正午）老槐树的影子在棋摊拉得老长，胡荣轩蹲在树根旁，用树枝挖出昨晚滚走的“卒”字棋子。
铁锈剥落处，隐约可见刻在底部的数字：1995.10.21——正是母亲说的父亲失踪日期。
爷爷坐在竹椅上，望着孙子手里的残棋，突然开口：“你爸失踪前三天，在树根旁摆了局棋，红方只剩帅和卒，黑方车马炮俱全。
他说‘这局叫’人生没有回头路‘，卒过了河就不能退，就像他选的路。”
胡荣轩抬头，看见爷爷鬓角的白发，突然想起父亲纸片上的话：“人生没有回头路。”
他将“帅”与“卒”放在树根的裂缝两侧，裂缝正好是楚河，两枚残棋隔水相望，像极了父亲和自己，隔着二十年的时光对弈。
“后来呢？”
他轻声问。
爷爷叹了口气：“他说，等你能算出这局的解，就会明白，棋盘上的每个落点，都是带着根号的冒险。”
老人从兜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半本《梅花谱》，正是胡荣轩在棋摊捡到的那本，“这是你爸当年留在棋摊的，他说，要是有一天你蹲在这里看棋，就把这个给你。”
胡荣轩翻开书，掉出张字条，是母亲的字迹：“1995年10月21日，暴雨，卫国去了城西棋馆，再也没回来。
棋馆老板说，他临走时留了半局棋，说‘算清了这局，就能看懂人生’。”
字条背面，是父亲的简笔画：一个少年蹲在槐树根旁，手里握着“帅”与“卒”，裂缝化作楚河，通向远方的坐标系。
坐标原点（1998年7月31日 黄昏）开学前的最后一个周末，胡荣轩坐在槐树下，用粉笔在青石板上画满坐标系。
“帅”位(0,0)，“卒”位(9,0)，楚河在(5,0)处横断。
他想起父亲笔记里的话：“每个棋子都是坐标系里的动点，而你，是唯一的原点。”
母亲站在巷口，望着儿子伏在地上的身影，围裙口袋里的照片被体温焐热。
照片上的胡卫国笑得灿烂，手里举着省冠奖杯，背后是老槐树的浓荫。
她突然想起，丈夫失踪前那晚，曾摸着她的肚子说：“如果是儿子，就叫荣轩吧，荣是棋谱里的‘荣’，轩是棋盘的‘轩’。”
晚风掀起胡荣轩的衣角，露出后颈的疤痕，像极了“马走日”的轨迹。
他摸着口袋里的残“帅”与“卒”，突然发现，两枚棋子的底部合在一起，竟拼成完整的“楚河汉界”——原来父亲早就算准，儿子会在这个坐标原点，捡起他未下完的棋局。
老槐树的枝叶沙沙作响，仿佛无数棋子在楚河两岸列阵。
胡荣轩望着天边的晚霞，突然明白，自己的人生早己在父亲留下的坐标系里写下起点：炮二平五，那是所有传奇开始的第一步，也是跨越二十年的将军之路，正式拉开的序幕。
在他脚下，青石板上的坐标系延伸向远方，每个落点都闪烁着根号的微光，像极了父亲笔记里的星星，照亮了楚河汉界的每一寸土地，也照亮了一个少年即将踏上的，充满冒险与计算的棋王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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