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混合着人声,遥遥地传入内宫里来。
“舜华帝姬疯了!快去禀报官家!”谢舜华挟着谢舜玉,一步一步走入紫宸殿。
内侍慌乱地小步迎了出来,“帝姬,您这是——”锋利的剔骨刀横在谢舜玉脖颈上,谢舜华冷声道:“让谢康云出来见我。”
“帝姬,您怎可直呼官家名讳。
这,您,您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
秦禄海低声道,垂着头,甚至不敢看她。
谢舜华坚决地再一次重复:“让谢康云出来见我!”“舜华。”
低低的男子声音传来,甚至带着晨起的慵懒。
谢康云身着寝衣从明黄的帷幕后出来,面上平和,仿佛根本没注意到抵在谢舜玉脖颈处的刀刃。
他微微勾着唇角,像是最平和不过的一个清晨,向她们问好:“怎么一大早就进宫来了。
用过膳了吗?要不要陪着父皇用一些。”
饶是褚绍澜本身是个混账,也见惯自己混账爹所做所为,此刻也不能不咋舌。
毕竟他爹再混账,也没有在彼此心知肚明后还能脸不红心不跳地问一句,要不要留下一起用膳。
谢舜华眼眶血红,她手微微颤抖,凝视着谢康云,有些难以置信他反应竟如此平淡。
谢舜玉被她挟持着,动也不能动,索性放松下来全心看戏。
这场好戏可才刚刚开始。
她唇角扬着笑。
过去她想要权力,想要荣华富贵,现在她什么也不想要了,她就想把水搅浑。
她要他们都痛苦起来,跟她一样地痛苦。
既然是一家人,那就谁都不要好受。
谢康云坐下来,在他的眼神示意下,小黄门颤颤巍巍地弓着身子上菜。
谢舜华说:“我都知道了。”
谢康云不为所动,端起粥碗,尝了一口后问:“所以呢?”“你就没有什么,要辩解,要跟我说的吗?”谢舜华紧紧盯着眼前这个人,试图从他平静的脸上找出一丝龟裂,哪怕隐藏的,对她或者对她娘的愧疚。
“今日的粥熬得太稠。
膳司房不用心啊。”
谢康云轻叹一声。
小黄门吓得扑通跪下,听见九五之尊在他头顶轻轻道:“本该死罪,但佛诞日就在眼前了,不好杀生,罚二十大板罢。”
他轻描淡写地处理了厨子,方回转过头来看谢舜华。
他说:“舜华,阿爹要同你说的话,昨日已经说尽了,看来你还是执迷不悟啊。”
“我执迷不悟?”谢舜华笑出声,眼底却尽是泪。
“我只是不明白,你何必要费尽心思隐瞒我?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而要将我蒙在鼓里?”谢康云叹了口气,似是真无奈,“阿爹要告诉你多少次你才肯信呢?因为我对你娘,是有真心在的。”
“真心?”谢舜华感到可笑,“所谓真心,就是抹去她的功绩荣耀,就是与外人一道,谋她性命,就是将她的女儿放逐在外。
官家,您的真心,寻常人当真是消受不起。”
人非草木。
谢康云说到底是她血脉相连的父亲,她怎么可能对他没有一丝期待。
哪怕她一直竭力冷静,保持理智,依恋也总像从巨石底下颤巍巍立起来的春草,杀不干净。
此刻事实摆在她眼前,巨石轰然坍落,碾碎她最后的幻想。
谢舜华又一次证实,期待任何人,都是不切实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