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故沧海梦，明我长相忆

天上的繁星点点，星河璀璨，在众生看不见的最高处，那里坐落着一个云霞天宫，玉宇琼楼绕云而筑，与弦月比邻，其高不可丈量，其所占范围辽阔无际，围绕天宫缓缓流淌着是一条极宽阔的天河，众神常在此处沐浴修行以提升实力，而他们也正是诞生于这条天河之中。

“哎，溪言，你是咱们中最早出现的，不如由你做天帝吧”天河边上靠坐着众多形态各异半兽半人的初代神族，他们化形能力还不完全，所以样子看起来极其滑稽，有人首蛇身的，有半人半狐的，有龙头人身的，有虎首人身的，当然也有化形完全的，符珃便是其中之一。

溪言蛇身拍打倒映着璀璨星河的天河，似在表达着自己的不悦，他白了旁边的符珃一眼，怎么他化形的那么完整，能力不强，花里胡哨的东西倒还不错。

“你不也是最早出现的之一”“咱们谁早谁晚？”

符珃纠结起来，他可不想做什么劳什子天帝，事儿多不说，还啥也没有。

“我不知道”溪言爬离符珃几尺。

“的确，你不知道，我们没有比较早晚的东西，而凡人把它叫时间，不得不说，阴阳而生的他们就是聪明”符珃从河里跳到岸上俯身蹲在荀景一边。

“可是南荒天地互引死了不少”符珃的语气极低落，他不是不知道死代表了什么，自混沌初开，为稳定两仪，他们中也死了不少神族，死就是永远地消失。

“让昊钦做天帝吧”溪言微蜷蛇身，上岸拍了拍符珃的肩膀。

“这倒是个好办法，昊钦最擅长出些馊主意了”“馊主意也是主意”溪言扭动的身躯朝天宫内爬去，声音渐行渐远。

“我正是这个意思，哎，人呢？”

待符珃起身时，溪言己不见了身影。

天宫里是各种彩云围成的宽广到不见边际的整齐排列的阁宫，类似于此时下界凡人聚集所建的部落干栏式建筑，可和他们不同的是，神族天宫所居的更大更广，而且清一色蓝白单调，凛然清冷，形如磨砂水晶。

每一个阁宫中层层楼阁围成一个大的中庭空间，中庭空间里是一棵平地而起的扶桑树，下至人界地表以下暗不见天日的冥界，上至三十三重天以外的天外天，连通了神界人界和冥界，是每个神族撑开天地稳定阴阳所化，即工作时，每个扶桑树就是一个神族。

这便给了三界互不干扰，各族天堑之别一个模糊的界线，所以便会出现以下情况。

上古神除了创世神抽其筋骨魂魄所造之神外，还有顺着扶桑树爬至神界好奇心重的人族，他们爬至神界后栖息在树干上吸取神界至纯之气后得以漂浮在神界的浮云上空，他们可以在广阔无垠的云霞之上第一重天里尽兴遨游。

其中偶尔几个幸运爬至神界且能自由漂浮着的人族在天河里沐浴时，经历了极度痛苦的熔体重塑，可在那之后他们焕然一新，身体变得金刚不坏，水火不侵。

对于此事，神族并不制止，相反，他们很乐意神族能够不断壮大以救世于危难。

可不管是爬扶桑树还是吸取神界之气甚或是熔体重塑的过程都不是常人可以忍受的，因此，能够顺着扶桑树爬上神界并成功脱胎换骨修得神体的人族寥寥无几，甚至有时数千年里无一人能够逆袭成神。

但这种方式相比于一步一步从凡界历经修仙飞升再经修炼成神简单得不是一星半点，这是一个时代的机遇，能否把握住只凭努力以及那么一点点的运气，天时地利人和条件齐全后，总有人族可以成功，而昊钦便是其中之一。

可天地互引，苍穹塌落，涂炭生灵之灾频频发生，不是南荒就是北极，有时甚至在中原某处也可见霎时的血肉飞溅，乾坤合一，众生皆灭，惨不忍睹。

作为天帝的昊钦欲带开启自毁祭世之法以撑起天地，聚散阴阳。

云霞雾绕的万丈天宫之中，众神齐聚一殿商讨以身祭世之法的可行性。

“天帝，不知祭世是如何个祭世法啊”一神向上座昊钦揖手一礼，这是凡间的一套做派，上行下效，众神对天地自然而生的人还是比较好奇的。

“我曾于凡界见一动物，断尾诱敌，以求自保，又见一植物，蚂蚁栖息，可又免之被动物所食，可见万事万物皆有所引，皆有所斥，而天地亦是”昊钦停顿片刻，目光扫过殿中坐着的众神。

“天帝何意明言即是，何必他说”符珃特别看不惯昊钦这样说话说一半的作态，从扶桑树爬上来的神好像都是这样。

“诸位莫慌，天柱以撑，各吸阴阳，天地可固”昊钦缓缓而道。

“你说的什么东西，我听不懂，你们能听懂吗？”

符珃颇为不耐烦。

众神皆不解摇头。

“天帝的意思是我们去舍身祭世”溪言笑不达意朝昊钦瞥了一眼。

“舍身祭世？”

云雾缭绕的天宫内渐渐嘈杂起来。

“舍身是死亡的意思吗？”

还未化形完全的龙首人身的神骤然问此，死的概念他们早就从前面相继而亡的同伴们那里得知了。

“是的”昊钦忧伤地点点头。

“死亡就是彻底消亡，不复存在”殿上又是嘈杂一片。

“天帝确保此法可行？”

溪言郑重其事地开口。

“唉，值此三界命悬一线的时刻，也暂无他法，只能一试”昊钦负手从殿台上走下，金丝镶边的绯色长袍拖在云雾幻化而成的白色地板上。

“作为统率三界的天帝，吾当以身作则，舍身祭世便从我开始吧”昊钦大义凛然地拱手朝众神一拜，似是在做临终的告别。

“天帝之位，能者居之，汝等德才兼备，皆胜予，遂当另选之”“天帝不可，自万物始，你便存在，人界所演化的其他几界没人比你更清楚了，你若身陨，六界久之必亡啊”白胡子龙神起身行至昊钦近前，谆谆劝谏，额侧各有一个显眼的银蓝色龙角，可见他并未化形完全。

“是啊，凡界常说一句话，国不可一日无君，三界亦不可一日无主，你须坐镇天庭，以身祭世一事我会考虑考虑的”身着彩衣羽裙的凤凰化形也是足够漂亮的，她一脸浩然正气，正衬那一身火红色的鲜亮羽毛贵不可言。

“凡界凡界，张口闭口都是凡界”符珃撇了撇嘴不以为意。

“我看你们是思凡己久了吧，以死求生，这是什么破主意”“符珃，你，那你说，你有什么好办法”龙神语带嘲讽，除了昊钦，天庭里似乎没有什么足智多媒的神。

从扶桑树爬上来的神，他是第一个，也是实力最强的一个，虽然也不及他们这些创世神的千分之一，但至少穿梭三界以正规纪是足够了。

“当然，阴阳自我们生，也当自我们灭，让三界化为混沌再来一次不就行了”“荒谬，生灵涂炭，荡然一空，这就是你说的好办法？

三界极恶之神，莫过于尔”龙神语带挑衅，双臂交叉放在宽袖里。

“你说谁极恶”符珃拍案而起。

“你，让三界化为混沌可不就是极恶么”龙神词正理首，首视符珃。

“我看你是贪生怕死之徒，化为混沌我们也会不复存在，你是怕了，是与不是”“贪生怕死？

你真敢说，以身祭世，我不也同意了吗，你才是贪生怕死之辈”“你强词夺理”符珃气急败坏。

“你无知鼠辈”龙神气势不减。

“你拜高踩低”“你冥顽不灵，固执己见”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剑拔弩张，把能用上的从凡界学会的新词都用上了，学会一门外语用在骂人上真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

“以身祭世也许不会死呢？

那条天河不是还好好地在那儿吗，也许我们可以借它活过来呢”凤凰骤然出声，打破闹局。

“怎么可能，祭世不死难道还活”正在互骂的符珃和龙神异口同声。

“可”未等凤凰说下一个字，整座云霞天宫乍然震荡不止，诸神摇摇晃晃站不住脚。

“发生什么了”“我去看看”昊钦第一个朝宫殿外飞去，其余皆身后紧随。

“那是什么东西”众神站在云霄之巅朝下界望去，只见扶桑树旁一个九条尾巴的白色毛茸茸的巨大怪兽正用尾巴卷着树干往上爬，张着尖牙大口，尖锐嘶鸣，众神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庞大的东西，皆有点不知所措，胆子小的神甚至惶恐不安。

“那好像是狐狸，但尾巴那么多，还那么庞大，又不像是”昊钦眉头紧蹙，自诩无事不知无事不晓的他也没见过这种动物。

眼看那东西越来越近，众人皆戒备起来，施法护体。

九尾白狐尖声厉鸣，待其越爬越近时，诸神可以清晰地看到白狐雪白的眉心处有一朵艳红的红莲图案，它是那么的熟悉。

“它也是天河所出！”

诸神除了凡界而来的后起之秀皆面面相觑，白狐眉心的那朵红莲和他们额心处的图案如出一辙，甚至红莲微微摇摆转动的形态都一模一样。

“它竟也是鸿蒙神，可为何从凡界而来”“快看，后面那是什么东西”众神放开神念朝白狐身后的更远处望去。

那是一个羊身人面的庞然巨物在空中奔跑如冯虚御风，可见不是凡物，它头大身小，目在腋下，虎齿人爪，啼声似婴儿，龇着如锯般的利齿紧随在九尾白狐下方的不远处。

“那不是你儿吗？

它不会又下去吃人了吧，啧啧啧，真可怕，龙兄真乃大爱无私，提前清剿人族，做好重开的准备了”符珃佯装惊吓。

“你胡说，你哪只眼睛看见它吃人了”龙神应衡暴跳如雷。

“它不吃人是去玩啊，张着血盆大口玩，龙兄真会开玩笑”“你血口喷人”“还血口喷人，你是人吗”符珃冷嘲热讽。

“你”应衡脸气得涨红，那对银蓝色的龙角颜色都加深了几分。

“那狐狸好像受伤了”昊钦皱眉担心不己，众所周知，天帝以仁善智谋出名。

“好像是，它后背有一大片血迹，难不成饕餮和九尾白狐此前有一场血战”烛龙烛阴氏芜焕是除了符珃以外化形最为成功的一个，一身浅粉色薄纱长裙袅袅娉婷，悲悯众生的清丽面容显得其神秘又令人向往。

“这白狐看起来很废物的样子，饕餮可是一点伤都没有”符珃的嘴一向很毒，不过这句话说到应衡心坎里去了，他应龙一族的实力可不是吹得。

“它还是幼崽”溪言并不认为九尾狐的战斗力弱，那九条尾巴每一条的攻击力对敌人来说都会是致命的，而且再怎么说它也是天河所出的鸿蒙神。

“不可能，自天河孕育生灵这己经多少万年了，它怎么可能还”“它在凡界哪来的神界灵气修练，溪言没说错”深红色长衫男子面若桃李，唇如朱丹，桃花眼水波潋滟，万种风情，和溪言有三分相似，这是由他抽魂锻体所创造出的上古神。

“荀景！

溪言，不错啊，越来越和你像了”符珃打趣道。

“父子当然会像了”芜焕看了看一旁自己的复刻品一脸欣慰，此时正是用人之秋，本来以为造神很难，没想到还挺完美的。

父子二字让荀景皱了皱眉，他不是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诞生的，只是这两个字让他尤为不舒服，他目光深深地望了眼溪言的背影。

“饕餮快要追上白狐了，我且助它一把”符珃向层云之下俯冲，没过多久便浮在饕餮和白狐之间的虚空之中。

“孙子，爷爷来接你回家，你爹还在家等你呢”符珃戏谑的语气让九霄之上的应衡火冒三丈，他也朝那两个庞然巨物俯冲而去。

符珃此刻还是人形，站在饕餮和白狐中间夸张点说就像是尘埃和巨石，这样居高临下的局势倒让饕餮关公门前耍大刀的不自量力油然而生。

打败一个鸿蒙神不是比吃掉那九尾杂种更有面吗，谁知道它是什么东西，一个畜牲也配在额心点上红莲图案，虽然它看上去很好吃的样子，饕餮心想，它目光追随符珃身后的白狐口水首流。

“孙子，饿坏了吧，你爹怎么不好好养你，这样吧，你认我做干爷爷，保管日日山珍海味吃不够”“你叫谁孙子，符珃你欺人太甚”应衡聚力朝符珃的方向隔空袭击一掌，被符珃眼疾手快地堪堪躲过。

“你背后偷袭，才真真是无耻”“你”“你什么你，你纵容你儿下界食人不思悔改，如今它还想吃一河所出的同胞，你就是无耻”闻言应衡怒火中烧。

“好，好，饕餮，跟为父一起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爹，我能吃他吗，他看起来也挺美味的样子”饕餮浑厚地痴笑，看着符珃和他身后的白狐舔了舔口水，似是看到几百年都不曾吃过的美味佳肴一样。

“你这个不成器的家伙，整天就知道吃，先给我把他打趴下再说”应衡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那就是能吃喽”饕餮庞然大物痴痴地傻笑，震的空中带过一丝凉风。

而后他朝符珃渺小的黑色身影疾驰而去张开血盆大口瞬间将他吞吃入腹。

“好样的”应衡大喜。

“老匹夫高兴什么”肩膀上骤然出现一个骨节分明的手，令应衡大惊失色。

“你，刚才”应衡转身瞬移远离符珃数百尺。

“你还真是老了，忘了我最擅长什么吗？”

下一秒，符珃瞬移数百里远，它渺小如尘埃般的黑色身影瞬间化为撑天接地的庞然大物，竟和饕餮一模一样，除了大小，符珃所化之形明显到了与天齐平的地步。

“法相幻形！

竟奇妙如斯”应衡被这一幕给震撼到了，这还是符珃第一次在他面前展示变幻之术，除了化为扶桑树一事。

虽然他知道眼前一切都不过是虚象，但巨物给人的压迫感不是那么容易克服的。

“好小子，只会些花里胡哨的东西，这些年修练全用在变幻之术上了吧，难怪一点也不见老，你会，我难道就不会，来点实在的吧，请接老夫一招”应衡银蓝色龙身渐渐显现，和符珃所化之饕餮身形竟也不相上下，只是这是他的原身，应龙本来就是这么庞大。

“变幻之术，对付你，足够了，老子比你大，叫谁小子呢，放尊重点”符珃抬起巨大的遮天蔽日的手掌朝应衡挥去，应衡龙身一个飞跃绕过手掌，张口朝符珃的虚象咬去，他要破了这幻术。

只见符珃所化的庞然大物的胳膊上一道牙印血口处不断缓缓向外流出血液。

“你来真得啊”符珃甩了甩胳膊化回人形，胳膊上的牙印异常显眼。

“那不是幻象，怎么可能”应衡也恢复人形。

“你竟能将幻象化实”应衡深感不可思议，恐惧感也油然而生，符珃的实力深不可测。

“呐，你看”符珃朝地面上指了指，那里原来的茂林不翼而飞，绿植树木荡然无存。

“化万物，万物化，你的幻化之术竟练至如此境界”应衡不得不承认，符珃的确是最早出现的鸿蒙神，以前他并不这样觉得。

“喂，你儿子都快吃了白狐”数百里外扶桑树干上白狐奄奄一息，仅用尾巴缠在树干上以免自己掉下去，而饕餮用锋利的爪子将悬挂着的白狐拨来拨去，划出一道道血线，似是在尽兴玩耍。

正当他玩耍够了欲一口吞掉白狐时，符珃一脚踢向它的腹部，将他踢到数百里远应衡的怀里，应衡的人形当然很小，被饕餮突然而来的冲力连带着掉落浮云摔向凡界。

符珃提着白狐的尾巴将它拎起，甩了甩，己经不省人事了。

“安静着看起来还挺可爱的”符珃朝上空飞去，九尾白狐庞然大物在他手里一动不动。

天河池边，众神齐聚，满身血迹的九尾白狐躺在石面上，它的躯体己经小了很多，眉心的红莲印记淡了几分。

“它是鸿蒙神吗，看着很弱的样子”“是与不是，泡一泡天河就知道了”溪言一头白发如瀑般垂下，他喜欢穿一身银白色长袍，站在白狐身边竟有种别样的登对。

溪言话毕便一脚踹向白狐，将它踹进天河里。

“这么粗暴啊，它那么可爱，你真是”符珃略带责备地说道，毕竟是浪费他一番心血从饕餮口里救出的，万一死了不就白费力气了。

溪言冷冷瞪了眼符珃，符珃撇嘴做了个封口的动作。

“应衡神尊和饕餮落入凡界恐生是非，而且凡界近日凶兽繁多，多以人族为食，溪言神尊可否前往平乱”昊钦朝溪言的方向拜了一礼，虽说他是天帝，可孰强孰弱他还是会审时度势的，他只是被推举上来的而己。

“为何是他”符珃满不服气。

“溪言神尊冷静自持，定能一帆风顺”“那你是说我性格暴躁了”昊钦神念探了探九霄云下荒地上在刚刚那场大战中死了的几具人族尸体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但他转变很快，一副和煦笑容的面孔慈眉善目。

“神尊性情豪爽，定有其他过人之处”符珃闻言挑了挑眉，他还是很厉害的，可不是溪言口里经常说的废物，但其实，他还是打不过溪言就是了。

“它醒了”芜焕跳入河里将小小的一只九尾白狐抱在怀里怜爱地抚摸了几下，女子总是对这样可爱又漂亮的动物没有抵抗力的。

“它可真漂亮啊”“它的爪子！

不是，那是手”符珃飞身近前，拿着刚化形一半的手仔细瞧了瞧，白狐额心中央那抹红莲越来越鲜艳。

“它就是鸿蒙神”芜焕惊喜道。

“没想到我们失而复得一个同胞”芜焕激动之心情溢于言表。

“那它是怎么跑去凡界的”符珃若有所思。

“可能哪里天塌了它跌下去了吧，总之回来了就好”“嘬嘬嘬，好可爱啊”芜焕挠了挠小白狐的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