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证编号109735

消毒水的气味像条冰冷的蛇，顺着鼻腔钻进颅腔。

我站在仁和医院VIP病房的玻璃幕墙前，看着监护仪上跳动的绿线在周永昌苍白的脸上投下幽光，西装袖口凝结的夜露正顺着腕表表盘往下滑。

"小林，把公证书展开。

"程立仁主任的声音让我打了个寒颤。

这位素来以严谨著称的公证处负责人此刻正用丝绸手帕擦拭金丝眼镜，镜片上浮着一层薄雾——在冷气开足的病房里。

我展开烫金封面的公证文书时，羊皮纸发出类似蝉翼摩擦的脆响。

周永昌枯槁的手指突然抓住床栏，监护仪的警报声与床头柜上古董座钟的报时声同时炸响。

凌晨两点，正是民间传说中阴阳交替的时辰。

"周老先生，请用拇指蘸取印泥。

"我将公证专用印尼盒推向病床，却发现老人青紫色的指甲缝里嵌着暗红碎屑——那是火漆残留物特有的光泽。

程立仁突然按住我的手腕："用电子签章。

"他深灰色西装袖口掠过遗嘱袋封口的铜制火漆章，那枚刻着周氏家徽的印章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靛蓝色。

监护仪发出尖锐的蜂鸣。

周永昌的喉结像濒死的鱼鳃般翕动，渗血的手指猛然戳破遗嘱袋的蜂蜡封口。

暗红色蜡油顺着烫金纹路蜿蜒，在他布满老年斑的手背上结成蛛网状的血痂。

"快叫医生！

"程立仁的吼声在走廊激起回音。

我扑上去按住老人痉挛的手臂时，瞥见遗嘱袋内页闪过一行熟悉的公证编号：EC109735。

这个编号本该出现在三个月前周永昌第一次遗嘱公证的文件上。

心电监护仪划出笔首的绿线。

周永昌浑浊的眼球倒映着窗外弦月，仿佛两颗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银币。

他僵首的食指正指向我胸前的工作牌——父亲留下的老式铜质铭牌，边缘还留着二十年前那场海难的锈迹。

"现场记录仪！

"我转身寻找公证过程的录像设备，却发现三个见证人不知何时退到了阴影里。

穿香奈儿套装的贵妇正在发抖，翡翠镯子与金属床栏碰撞出细碎的哀鸣。

程立仁用方巾包裹火漆章的动作突然停顿。

他身后的电子钟显示02:07，但古铜座钟的鎏金指针仍固执地停在两点整。

"实习生不该问这么多。

"他锁保险箱时，黄铜钥匙在指纹锁表面磕出清脆的响声，"明早转正考核，你现在的任务是忘记这个房间发生的一切。

"但我记得每个细节。

记得当殡仪馆工作人员掀起白布时，周永昌左手无名指上的翡翠扳指闪过一道幽光——那枚本该戴在他右手的水头极好的老坑玻璃种，此刻却在左侧指节勒出深紫色的淤痕。

凌晨三点的技术部像口冰窖。

我蜷缩在监控室的隔间里回放录像，中央空调出风口垂下的红色祈福带在屏幕上投下血痕般的阴影。

画面显示周永昌触碰火漆前三十秒，遗嘱袋的封印位置出现了0.3毫米的偏移，而三个见证人签字时都默契地侧身，恰好挡住摄像头对签字页的拍摄角度。

"穗穗，你确定要调取毒素报告？

"技术员小柯把U盘推过来时，拇指在金属外壳边缘蹭出潮湿的痕迹。

他身后的电子屏突然闪烁，跳出一串乱码：EC109735_Deleted_2023.07.16。

这个日期是父亲失踪的二十周年忌日。

"火漆样本含有0.3毫克蓖麻毒素。

"小柯的声音像从深水里传来，"但今早物证科收到的遗嘱袋..."他调出检测报告，屏幕蓝光映得脸色发青，"火漆成分完全正常。

"我握紧口袋里冰凉的铜质工作牌。

二十年前，父亲在台风夜接到加急的船舶抵押公证，他留在办公室的工作日志最后写着："EC109735号公证书存在逻辑矛盾，需要重新核实抵押物评估报告。

"第二天，那艘名为"永昌号"的货轮在公海沉没，船体残骸至今下落不明。

窗外传来乌鸦扑棱翅膀的声音。

监控视频突然开始自动倒放，周永昌的尸体在屏幕里诡异地坐起，他腐烂的手指正指向我身后——程立仁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两杯早己冷透的蓝山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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