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想更好的活着

窗外的雨声像无数根银针刺破夜幕，何墨贤蜷缩在出租屋的旧沙发里，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玻璃杯边缘的裂纹。

杯底沉淀着隔夜的茶垢，茶渍在杯壁蜿蜒成褐色的河流，如同他生命中那些淤积的伤口。

这间不足十平米的屋子弥漫着霉味，潮湿的墙皮剥落处露出斑驳的砖块。

一台老式吊扇在头顶吱呀转动，搅动着凝滞的空气。

何墨贤的工作服随意堆在椅背上，上面沾着外卖汤汁的污渍和建筑工地的灰尘。

手机在床头嗡嗡震动，他瞥见屏幕上"催收"二字，指尖悬在半空迟迟没有按下接听键。

"少年时代那些璀璨的日子..."他喃喃自语，喉间涌起一阵苦涩。

十七岁的记忆总在深夜侵袭，像被雷击的胶片在黑暗中骤然显影。

那时他总以为世界是块剔透的水晶，首到某个黄昏，班主任将数学课本摔在他脸上时，他才看清晶体里藏着无数锋利的棱。

记忆如被闪电劈开的裂缝，瞬间将现实撕成碎片。

七年二班后排的座位永远沾着粉笔灰，瘦小的少年盯着垃圾桶里腐烂的苹果发呆。

前排的女生在传抄作业本，小月总会在他的本子上画只歪歪扭扭的小熊。

阳光透过玻璃窗在课桌上切割出菱形光斑，他数着光斑的数目，假装听懂了讲台上的函数公式。

班主任揪着他耳朵往讲台拽时，金属眼镜腿在夕阳下泛着冷光。

"站起来！

刚刚讲的二元一次方程都会了？

"那声质问像一根钢钉，将他的自尊钉在全班同学的注视里。

后排传来压抑的嗤笑，前排的小月偷偷把作业本往他这边推了推，指尖在颤抖。

"老师...我不会。

"声音细若蚊蝇，却惊起教室后排的哄笑。

那些笑声后来变成厕所里潮湿的咒骂，变成操场上被踹飞的校服，变成抵在喉间的匕首。

三个高年级男生把他堵在器材室时，领头的阿坤用鞋尖踢他膝盖："教育系统漏网之鱼，就该学会怎么低声下气。

"匕首在月光下泛着寒意，刀刃划过他脸颊的瞬间，他闻到了铁锈与恐惧交织的味道。

此刻雷声轰鸣，何墨贤蜷缩在沙发上的身影与十五年前的少年重叠。

雨水顺着玻璃蜿蜒而下，在墙上投映出扭曲的人影。

他想起前女友小月，那个总给他抄作业的女生如今成了他人之妻，朋友圈里晒着婴儿车和学区房。

而当年带头欺凌的阿航，听说在工地扛水泥时总被包工头骂得狗血淋头，上个月还托人给他捎了包工地食堂的卤蛋。

闪电又一次照亮屋子，那些记忆碎片在墙上投下晃动的影子。

他忽然分不清哪些是真实发生过的，哪些是被痛苦反复锻打的虚构。

就像班主任摔书时飞溅的纸页，明明落在水泥地上，却在记忆里开出一朵朵带血的白花。

他摸出抽屉里生锈的匕首，这是当年阿航用来威胁他的凶器，如今成了某种纪念品。

刀柄上刻着阿航的名字“乔航”，在月光下泛着幽光。

出租屋的霉味突然变得刺鼻，何墨贤想起自己刚搬进来时，房东老太太用怜悯的眼神打量他："小伙子，这屋子以前住过个跳楼的。

"他当时只是沉默地擦着墙上的血渍，血痕在石灰里晕开，像一朵永不凋零的红花。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那天在器材室，阿航他们走后，他蜷缩在角落里首到黄昏。

小月找到他时，书包里装着热乎乎的肉包子。

她蹲下来帮他擦眼泪，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后来她总悄悄塞给他作业本，本子上画的小熊从歪歪扭扭变得圆润可爱。

"小月现在过得挺好的。

"他对着玻璃杯中的自己喃喃自语。

杯口裂纹映出的脸既像少年又像中年，像无数个被时代洪流冲散的碎片。

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前同事发来的消息："老何，下个月工地要裁人，你...自己看着办吧。

"雷声在远处滚过，黑暗依旧笼罩着城市。

何墨贤把匕首收回抽屉，生锈的刀刃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窗外闪电熄灭的瞬间，他听见十五年前的自己在说："老师，我不会，真的不会....."第二天清晨，他蹲在垃圾桶旁翻找被雨水泡烂的外卖盒。

隔壁的住户抱怨着把垃圾袋砸在他脚边，袋口露出半截啃过的苹果，腐烂的果肉散发着酸臭。

他盯着那半截苹果，突然想起七年级二班垃圾桶里那枚腐烂的苹果，班主任的怒吼声仿佛还在耳畔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