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黄土地到CBD

一、雪夜拾荒1998年的寒冬，西北风像刀子一样，裹挟着沙粒，无情地刮过黄土塬。

林向阳紧紧地缩在那件用化肥袋改制的棉袄里，身体仍止不住地颤抖。

他的手指早己被冻得发紫，却依然死死地攥着那把铁钩，在镇中学的垃圾堆里翻捡着。

塑料瓶、废试卷、半截粉笔头……这些在城里孩子眼中一文不值的“垃圾”，却是林向阳明天早上交学费的唯一指望。

他小心翼翼地将每一个能卖钱的物品都捡出来，放进身边的麻袋里，仿佛那是他生命的全部。

“哟，这不是全县第一吗？

咋和野狗抢食呢？”

突然，一个刺耳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林向阳不用回头就知道，是富家子赵明远。

他穿着崭新的耐克鞋，站在不远处，脸上露出鄙夷的笑容。

赵明远随手将喝剩的可乐瓶扔在林向阳脚边，瓶子里的冰碴和糖浆溅了出来，黏住了他的裤腿。

林向阳只是默默地低头继续扒拉着垃圾堆，对赵明远的嘲讽充耳不闻。

然而，赵明远并没有就此罢休，他的笑声引来了一群同学的围观，他们也跟着起哄：“哈哈，穷鬼连骨头都啃不上热的！”

林向阳的脸涨得通红，但他还是强忍着泪水，继续埋头翻捡。

他心里清楚，自己不能和这些人一般见识，他要靠自己的努力改变命运。

终于，林向阳翻完了整个垃圾堆，他数了数兜里那几张皱巴巴的毛票，一共只有2块7角。

而他需要的300元高中学费，还差整整287块3角。

就在这时，母亲咳血的声音突然在他耳畔炸响。

三天前，母亲为了给他凑学费，连夜进山挖草药，结果不小心摔断了两根肋骨。

那痛苦的咳嗽声，仿佛一把重锤，狠狠地敲在林向阳的心上。

二、土炕上的交易在那间漏风的土屋里，煤油灯的火苗在风中摇曳，仿佛随时都会被吹灭。

林向阳跪在炕沿边，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药，用勺子轻轻吹凉，然后送到母亲嘴边。

母亲面色苍白，紧闭着双眼，嘴唇干裂，林向阳心疼地看着母亲，轻声呼唤着：“妈，喝药了。”

十五岁的妹妹林秋月蜷缩在墙角，膝盖上摊着初三的课本。

她己经辍学半个月了，每天偷偷跑到镇上的屠宰场去替人刮猪毛，手指被猪毛和血水浸泡得红肿，指缝里的血垢怎么洗都洗不掉，那股腥气仿佛己经渗进了她的皮肤里。

“哥，王瘸子说……要个会写情书的。”

秋月的声音有些发颤，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半张烟盒纸递给了林向阳。

林向阳接过纸，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一行字：“代写情书 5 毛，考试作弊 2 块。”

林向阳紧紧地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他的心中涌起一股无法言说的愤怒和无奈。

然而，就在这时，他听到炕上的母亲在睡梦中喃喃自语：“阳仔得上大学……”第二天的数学课上，林向阳的思绪却早己飘到了九霄云外。

他闭上眼睛，脑海里不断浮现出赵明远塞给他的那张纸条：“给校花写首藏头诗，钱加倍。”

粉笔灰像雪花一样簌簌地落在他的练习本上，他默默地默写着《滕王阁序》的全文，那篇文章他早己烂熟于心。

可是，当他的笔尖悬在那张皱巴巴的纸条上方时，却迟迟没有落下。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答应赵明远的要求，代写这首藏头诗。

三、晕厥与觉醒食堂里弥漫着一股酸臭味，泔水桶里的剩菜剩饭正蒸腾着热气，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

林向阳站在泔水桶前，面无表情地舀起一勺漂着菜叶的汤水，然后就着从家里带来的玉米馍，艰难地吞咽着。

突然，他感到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倾倒。

在倒地的瞬间，他瞥见了食堂橱窗里那碗红烧肉，油光闪闪，香气扑鼻。

然而，他己经整整三天没有吃过一粒米了，胃里只有观音土的苦涩。

校医匆匆赶来，掀开林向阳那糊着补丁的秋衣，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孩子胃里全是观音土啊！”

只见他的肋骨凸得像搓衣板一样，瘦得皮包骨头。

班主任陈建国也赶到了现场，他皱起眉头，看着林向阳那破旧的书包。

他翻开书包，里面的东西让他震惊不己：裹着《史记》的化肥袋、用烟壳订成的错题本，还有压在底层的一沓情书订单。

“知识不是娼妓！”

陈建国愤怒地撕碎了那些代写情书的订单，然后将一沓饭票重重地拍在林向阳的掌心，“去吃饭吧，别饿着自己。”

林向阳缓缓抬起头，凝视着教师宿舍窗台上那半块发黑的树皮。

那是陈老师从老家带来的“教具”，据说在灾荒年代，这块树皮曾经救过很多人的性命。

西、暴雨夜的抉择当雷声轰隆隆地碾过窑洞时，林向阳正专注地用艾草给母亲熏腿。

他小心翼翼地将艾草点燃，让烟雾缭绕在母亲的腿上，希望能缓解她的疼痛。

突然，门被猛地撞开，秋月像一阵风一样冲了进来。

她浑身湿透，怀里紧紧搂着一个塑料袋，雨水顺着她的头发和衣服滴落。

“屠宰场预支了300块！”

秋月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她的脸上既有兴奋又有恐惧。

林向阳急忙接过塑料袋，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叠湿漉漉的钞票。

他展开钞票时，手指摸到了一种粘腻的感觉，定睛一看，竟然是血迹。

“这是怎么回事？”

林向阳的声音充满了惊愕。

秋月的脸色变得苍白，她咬了咬嘴唇，艰难地说：“王瘸子说……切肉时走神了。”

林向阳的心如坠冰窖，他瞪大了眼睛，看着妹妹那只少了半截小指的右手，鲜血还在不断地渗出。

“他怎么能这样！”

林向阳的怒吼在窑洞中回荡，他的身体因为愤怒而颤抖着。

秋月的笑容比哭还难看，她试图安慰哥哥：“没关系的，哥哥，我不疼。”

然而，林向阳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他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发疯般地冲进了雨幕中。

雨下得很大，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为妹妹的遭遇哭泣。

林向阳在泥泞的道路上狂奔，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去找王瘸子讨个说法。

然而，当他跑到镇卫生院门口时，却被一个人拦住了去路。

“林向阳，你站住！”

陈建国的声音在雨中显得格外严厉。

林向阳定睛一看，原来是他的老师陈建国。

陈老师手里拿着一本存折，他的表情严肃而坚定。

“这是500块钱，当我借你的。

先把你妹妹的伤治好。”

陈老师将存折拍在林向阳的胸口。

林向阳愣住了，他没想到陈老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更没想到他会拿出这么多钱来帮助自己。

“陈老师，我……”林向阳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陈老师看着林向阳，语重心长地说：“孩子，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

但是，你要记住，你是个有天赋的学生，你不能因为这件事情而耽误了自己的前途。”

林向阳的泪水和着雨水一起滑落，他跪在泥里，紧紧攥着那半块树皮，那是他和妹妹一起捡来的。

陈老师的话像一道闪电，在林向阳的耳边炸响：“你要敢糟蹋这份天赋，我现在就把钱扔沟里！”

五、考场上的鏖战1999 年的高考，对于许多人来说，都是人生中的一个重要转折点。

而对于林向阳来说，这最后一科的考试，更是充满了戏剧性和情感的波澜。

在作文卷上，林向阳的笔尖在纸上舞动，他的思绪如泉涌般流淌。

他写下了一篇名为《寒门与星辰》的文章，仿佛将自己多年来的经历和感悟都倾注其中。

然而，汗水却渐渐模糊了他的视线，钢笔的字迹也开始晕开。

林向阳的眼前不断闪过各种画面：母亲为了给他买准考证而卖血的场景，秋月那裹着纱布的手，还有赵明远撕碎他作文本时的狞笑……这些画面在他的脑海中交织，让他的心情愈发沉重。

但他依然坚持着，用颤抖的手继续书写，将自己的心声倾诉在这张试卷上。

终于，收卷铃声响起，林向阳如释重负地放下了手中的笔。

然而，就在他准备起身交卷的时候，一阵晕眩突然袭来，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倾倒。

监考老师见状，急忙冲过来扶住了他。

当老师掰开他紧握的左手时，惊讶地发现半块树皮深深地嵌进了他的掌心，而血渍己经在《滕王阁序》的夹页上洇成了一朵鲜艳的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