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过窗棂时。神明,自九天陨落。祂的银发掠过云层,如同银河倾泻。清风裹挟桂香,
盘旋而上,轻轻拭去祂眼尾的金色泪滴。云絮凝成千万只纤手,想要抓住那渐行渐远的身影。
最终只勒出几缕淡紫色的淤痕,化作细雨簌簌坠向人间。夕阳将云霞裁成缀满碎钻的绶带,
缠住祂最后半截衣袂。天地间回荡着琉璃破碎般的清响。“所以,神为什么要坠落呀?
”十五岁的周晓托着腮帮,双腿晃荡在住院部天台上。夕阳的金辉勾勒着她略显苍白的侧脸。
她歪头看向身旁的白衣少年。对方卫衣兜帽微微滑落,露出几缕柔软的棕色发丝。
还有那双仿佛盛着落日余晖的眼眸。“难道是偷吃供果被罚下凡间?”“那样也太可怜了吧?
”谢无忧闻言,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带着点无奈,又有点纵容。他突然伸出手,
指尖带着夕阳的暖意。轻轻捏住她因长期住院而略显消瘦的脸颊,触感比想象中更柔软。
“哪有神明会因为偷吃贡果被赶下来的。”他的声音带着磁性,
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少女小巧的耳垂,带来一阵微麻的痒意。“故事毕竟是故事。
”“流传时间长了便有了歧义。”“也就...有了不同的发展。
”周晓被他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弄得脸颊发烫。连忙将他的手扒开,
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羞赧:“不要捏我的脸啦~都红了。”她揉着自己的脸颊,
心跳莫名快了半拍。“抱歉,抱歉。”谢无忧嘿嘿一笑,那笑容干净得像雨后的天空。
又带着一丝狡黠,像只偷吃了蜜糖又假装无辜的猫。谢无忧忽然俯身,凑近她的耳畔。
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廓,带来一阵细微的颤栗。“嘘——告诉你一个秘密。
”“或许神明坠落时,并非被惩罚,而是...”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
如同情人间的私语。“只是想偷偷藏进人间,找一个能看见祂的人。”他掌心躺着枚银杏叶。
叶脉间浮动着鎏金纹路。“就像这叶子——看似枯萎,却在等某个触碰它的人。
”周晓屏住呼吸,看着那片在他掌心熠熠生辉的银杏叶。
暮色似乎都凝聚在了那叶脉的鎏金纹路之间,随着他掌心的温度微微颤动。
那光泽奇异而温暖,仿佛拥有某种生命力,正无声地呼唤着她。她鬼使神差地伸出食指,
小心翼翼地,带着一丝好奇和莫名的期待,触碰那片叶子——“嘶!
”她像被烫到般猛地缩回手,指尖传来一阵酥麻的刺痛。“它咬我!”她委屈地控诉,
眼眶微微泛红。谢无忧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一阵清朗的笑声。如同风吹过檐下的风铃,
清脆悦耳。“傻瓜,是静电啦。”他眼中盛满了笑意,带着宠溺的意味,
轻轻捏着叶柄转了个圈。“不过,能感觉到它的'生命',你是第一个。”他凝视着她,
眼神深邃,仿佛在说,你很特别。周晓撇撇嘴,把被电到的手指含在嘴里。
含糊不清地问:“你从哪里弄来这么奇怪的叶子?”“我们医院可没有银杏树。”“秘密。
”谢无忧眨了眨眼,那棕色的眸子在夕阳下流转着奇异的光彩。
他随手将银杏叶别在周晓的病号服口袋上。叶片立刻停止了光芒的流动,变得普通如常。
周晓低头看了看那片看似普通的银杏叶。又抬头望向谢无忧的侧脸。
这个自称“见习医生”却从没穿过白大褂的少年。三个月前突然出现在住院部七楼走廊尽头,
从此成了她单调生活中的一抹亮色。“喂,谢无忧。”周晓晃了晃腿,“你真的是医生吗?
”“怎么,不像吗?”谢无忧双手插兜,仰头望向渐暗的天空。
“哪有医生整天陪病人看夕阳的?”“而且你连听诊器都不会用。
”周晓想起上周谢无忧装模作样给她检查时,把听诊器戴反了的糗样。“那是新型听诊器,
双面都能用。”谢无忧面不改色地狡辩。“骗人!护士长都笑趴了!”暮色渐浓,
天台上只剩下他们两人。周晓的病号服被晚风吹得鼓起,像一对小小的翅膀。
她患有先天性心脏病,从记事起就在这家医院进进出出。最近半年更是几乎没离开过住院部。
其他孩子上学、玩耍、和父母旅行的时候。她只能透过这栋灰白色建筑的窗户,
看着四季更迭。直到谢无忧出现。“冷吗?”谢无忧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周晓下意识摇摇头。却没忍住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暴露了逞强的自己。谢无忧无奈地叹了口气,像是拿她没办法。
他干脆地脱下自己的卫衣外套,带着他身上独有的、混合着阳光和某种清冽草木的气息,
轻轻披在她略显单薄的肩上。那温暖瞬间驱散了晚风带来的凉意。更带来一种莫名的安心感,
仿佛这件外套能隔绝世间所有的寒冷与不安。“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周晓裹紧了还残留着他体温的外套,鼻尖萦绕着那股好闻的气息。心里某个角落悄悄软化,
但嘴上依旧不依不饶。“神为什么要坠落?是不是因为在天上太无聊了?
”谢无忧沉默了片刻。目光投向远方无垠的暮色,声音轻得仿佛随时会消散在风里。
“也许…是因为期待吧。”“期待?”周晓有些不解。“期待着在坠落的瞬间,
能被一双温暖的手接住。”谢无忧的声音染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温柔。“云端之上,
一切永恒不变,但也意味着永恒的孤寂。”“或许祂厌倦了俯瞰众生,
更渴望能被某个人看见,被某个人需要。”周晓若有所思。下意识地抱紧了身上的外套,
仿佛想抓住那份虚无缥缈的期待。“那也太冒险了!万一没人接住呢?摔坏了怎么办?
”“所以,需要一点运气。”“和很多很多的勇气。”谢无忧忽然转过头,
目光灼灼地直视周晓的眼睛。那双暗金色的眸子在暮色中仿佛燃起了细碎的星火。
深邃得像是要将她吸进去。“比如一个恰好抬头看天的勇敢小姑娘,在命运注定的那个黄昏,
出现在祂坠落的轨迹上。”周晓的心跳毫无预兆地漏跳了一拍。脸颊像被夕阳点燃,
瞬间变得滚烫。她慌乱地移开视线,看向远处模糊的城市轮廓。
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张:“胡、胡说八道!
”“谁、谁会那么傻去接一个从天上掉下来的大家伙啊,万一砸坏了自己怎么办!
”她的语气故作轻松,但紧握着衣角的手指却暴露了内心的波澜。谢无忧看着她泛红的耳根,
只是无声地笑了笑。笑容温柔而包容,伸手极其自然地揉了揉她柔软的发顶。
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叮咚——”住院部的广播响起,
“请各位病患返回病房,服药时间到了。”周晓撇撇嘴。“又要吃那些苦得要命的药丸。
”“我陪你回去。”谢无忧站起身,向她伸出手。周晓犹豫了一下,
还是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他的手掌温暖干燥,握住她时有种奇异的安全感。
仿佛所有的病痛都能被这温度驱散。他们穿过天台铁门,沿着楼梯往下走。周晓的脚步很轻,
像只小心翼翼的猫。谢无忧则几乎没有脚步声,如同一个影子。“明天还来看夕阳吗?
”走到七楼走廊时,周晓小声问道。“明天会下雨。”谢无忧说。“天气预报没说啊。
”“我比天气预报准。”谢无忧神秘地笑笑。“不过雨后天晴时,彩虹会出现在东边的天空。
你想看吗?”周晓眼睛一亮。“你怎么知道?”“秘密。”又是这个词。谢无忧停下脚步,
他们已经走到了周晓的病房门口。“好好休息,别熬夜看漫画了。
”“你怎么知道我——”周晓话说到一半,心脏猛地传来一阵熟悉的绞痛。
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剧烈。眼前瞬间发黑,尖锐的疼痛像冰锥刺穿胸膛。
让她脱力地向前栽倒。失去意识前,
她只来得及看到谢无忧骤然紧缩的瞳孔和瞬间失去血色的脸。“周晓!
”谢无忧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清晰可闻的惊惶和恐惧。他闪电般伸出手臂,
稳稳地接住了她瘫软的身体。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
他动作迅速却异常轻柔地将她抱进病房,放在床上。几乎是同时按下了紧急呼叫铃。
他的另一只手,带着微微的颤抖,轻轻覆在她剧烈起伏的胸口。那里正是她痛苦的源头。
周晓疼得几乎要晕厥过去。视线模糊中,她感觉一股温暖的力量从他掌心传来。
透过薄薄的病号服,如同涓涓细流,温柔地包裹住她那颗濒临破碎的心脏。那光芒如此柔和,
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奇迹般地抚平了那撕裂般的疼痛。“别怕,呼吸,跟着我呼吸。
”谢无忧的声音仿佛带着某种安抚人心的魔力。在她耳边低沉而稳定地响起,
引导着她紊乱的呼吸。“吸气——对,就这样——呼气——”周晓像抓住救命稻草般,
下意识地跟随他的指引。每一次呼吸似乎都带走了些许痛苦。她努力睁大眼睛,
想要看清他的脸。她看到他紧锁的眉头,抿成一条直线的嘴唇。
以及那双总是含笑的暗金色眼眸——此刻正燃烧着璀璨夺目的纯粹金色。
如同两轮浓缩的太阳,里面映照着的全是她的身影。
充满了焦灼与…某种她无法理解的深刻情感。
“你......你的眼睛......”周晓艰难地开口,想问些什么,
却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医护人员匆忙的脚步声从走廊传来。当医护人员匆忙赶到,
开始进行急救时。谢无忧眼中的金色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恢复成平日深邃的暗金色。
他悄无声息地退到病房角落的阴影里,仿佛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
只有那双依旧紧紧注视着她的眼睛,泄露了他未曾离开的守护。“心率不齐,准备心电图!
”主治医师熟练地检查着,“周晓,能听见我说话吗?”周晓点点头,
目光却穿过人群寻找谢无忧的身影。他站在病房角落,阴影笼罩着他的表情。
只有那双眼睛依然明亮。奇怪的是,即使医生们接手。
那股源自他掌心的温暖力量并没有完全消失。而是像一层无形的屏障,
持续稳定着她脆弱的心跳。监护仪上的曲线逐渐趋于平稳,
快得让经验丰富的医生都啧啧称奇。“奇怪,发作得突然,恢复得也快。
”医生皱眉看着监测数据,“今晚需要加强观察。
”当医护人员忙碌着调整药物和监测设备时。周晓注意到窗台上有什么东西在发光。
她勉强转头看去——是那片银杏叶,正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闪烁着微弱的金光。
与谢无忧眼中的光芒如出一辙。更奇怪的是,当护士长询问“是谁最先发现病患发作”时。
所有人都说没看见谢无忧。而周晓明明记得,是他把自己抱回病房的。
“那个穿白卫衣的男孩......”周晓虚弱地说。“什么男孩?
”护士长疑惑地环顾四周,“刚才只有你一个人回病房啊,监控也显示只有你一个人。
”周晓瞪大眼睛,看向谢无忧刚才站立的位置——空无一人。只有一缕若有若无的桂花香,
证明他确实存在过。夜深人静时。监测仪的规律“滴滴”声成了病房唯一的声响。
周晓睡不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病号服口袋上的银杏叶。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
恰好落在叶片上。那些鎏金纹路再次浮现,像是有生命般缓缓流动。
“藏进了人间......”周晓喃喃自语,想起谢无忧说过的话。窗外,
一滴雨落在窗玻璃上。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谢无忧说对了,真的下雨了。雨声中,
周晓仿佛又听到了那琉璃破碎般的清响。那是神明坠落时,天地发出的叹息。
----------------雨下了整整三天。周晓趴在病房窗台上,
指尖无意识地在起雾的玻璃上画着圈。窗外的世界被雨水洗得模糊不清。
住院部后院的梧桐树在风中摇晃,发出沙沙的哀鸣。她的指腹下,
一个歪歪扭扭的小人渐渐成形——戴着兜帽,眼睛是两个小点。“画得真丑。
”周晓自言自语,却在呵出的白雾覆盖小人时,急忙用袖子擦干净玻璃。
床头柜上的监测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与雨滴敲打窗户的节奏奇妙地重合。
三天前那场突发的心悸后,医生给她换了新药。还加了一台24小时心电监护。
护士长每天来查房时,总会用担忧的眼神看着她,仿佛在等待下一次发作。
周晓的手指滑向病号服口袋。那片银杏叶安静地躺在里面。这三天里,
她发现了一个秘密——每当夜深人静,监测仪的声响成为病房唯一的声音时。
银杏叶就会发出微弱的光芒。不是幻觉,而是真真切切的。如同萤火虫般的金色光点,
在叶脉间流动。第一晚发现这个秘密时,周晓吓得差点叫出声。她颤抖着手指触碰叶片,
却感受到一股暖流顺着指尖蔓延至手腕。最后停留在她隐隐作痛的心脏位置。那晚,
她睡了入院以来最安稳的一觉。“所以你不是普通的叶子,对不对?
”周晓现在小声对口袋里的银杏叶说,仿佛它能听懂似的。窗外雨势稍缓,
云层间透出一丝光亮。周晓突然坐直身体——后院湿漉漉的石凳上,
一个白色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即使隔着雨幕和三层楼的高度,
她也能认出那个总是戴着兜帽的轮廓。“谢无忧!”周晓差点喊出声,急忙捂住自己的嘴。
她拍打窗户,但对方显然听不见。顾不上穿外套,她抓起监测仪的移动支架就往外跑。
“周晓?你去哪儿?”护士站的值班护士喊道。“就下楼透口气!雨小了!
”周晓头也不回地喊,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不知是因为奔跑还是别的什么。电梯太慢,
她选择了楼梯。移动支架的轮子在楼梯上磕磕绊绊,好几次差点把她绊倒。
推开住院部后门的瞬间,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
石凳上的身影闻声回头。兜帽下棕色的眼睛微微睁大。“你疯了?外面这么冷。
”谢无忧站起身,他的白色卫衣在雨中竟然一点没湿。
仿佛有一层无形的屏障将他与雨水隔开。周晓气喘吁吁地停在他面前。发梢很快被雨水打湿,
“你...你才是疯了...坐在这里...淋雨...”谢无忧叹了口气。
伸手拂去她睫毛上的水珠,“我没淋湿。”他顿了顿,似乎在考虑什么。
然后轻轻拉住周晓的手腕,“来。”他牵着周晓走到梧桐树下。奇怪的是,当他们站定时,
头顶的雨突然停了——不,不是雨停了。而是雨水在即将落到他们身上时,
诡异地改变了方向。像遇到一层透明的穹顶。“这...这怎么可能?
”周晓仰头看着这违背物理常识的景象,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谢无忧笑而不答。
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方手帕,轻轻擦拭她湿漉漉的头发。“三天没见了。”谢无忧开口,
声音在雨幕中显得有些飘忽。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想念?“你的心脏…还难受吗?
”他问得小心翼翼,仿佛怕触碰到她的伤口。周晓下意识按住胸口。
那里因为他的出现而跳动得格外有力。“好多了,一点也不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