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在大婚当夜。龙凤喜烛燃到第三更时,我的庶妹沈月蓉用金簪刺穿了我的喉咙。
温热的血溅在苏绣嫁衣上,比衣摆的并蒂莲还要艳上三分。
"为什么..."我望着从屏风后转出的锦衣男子,那是本该在喜宴上吃酒的未婚夫宋明轩。
他接过沈月蓉染血的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我溅在他玉扳指上的血迹:"青禾,
你父亲在西北战死了。十万石军粮不翼而飞,沈家现在可是谋逆重犯。"我浑身发冷,
想起三日前收到的家书。父亲说战事将平,不日就能回京为我主婚。
原来那墨迹未干的平安信,竟是绝笔。"多亏姐姐的嫁妆。"沈月蓉笑着踩住我痉挛的手指,
"宋郎用你沈家的银钱打通关节,今夜过后,那批军粮就会出现在黑市。
到时候满朝文武都会认定,是你父亲监守自盗。"剧痛从四肢百骸涌来,
我死死盯着他们交握的手。原来前世父亲战死沙场不是意外,我的十里红妆成了催命符,
连母亲留下的翡翠缠丝镯都戴在沈月蓉腕间。"你们不得好死..."喉间血沫翻涌,
我拼尽最后力气扯断颈间玉佩。那是宋明轩当年求亲时送的信物,此刻裂成两半,
像极了我被碾碎的一腔痴心。再睁眼时,菱花镜中映出少女含苞待露的容颜。"姑娘醒了?
"丫鬟春桃捧着鎏金铜盆进来,"今日是您及笄生辰,
夫人特意让绣房赶制的新衣......"我怔怔望着窗外的海棠。花瓣飘落在梳妆台上,
与记忆里大婚夜的血色重叠。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得真切——这不是梦,我回到了三年前。
镜中少女脖颈光洁如初,尚未被金簪贯穿。我颤抖着抚上喉咙,前世剜心之痛化作眼底寒芒。
既然上天让我重活一次,定要叫那些魑魅魍魉血债血偿。"更衣。"我起身时带翻妆奁,
玛瑙珠串滚落满地。春桃慌忙要捡,被我拦住:"把这些都收进库房,今日不戴这些。
"妆匣最底层躺着母亲留下的银丝点翠簪。前世我怕弄坏从不舍得戴,
此刻却毫不犹豫地簪入发间。冰凉的簪尾贴着太阳穴,像一柄随时出鞘的剑。
前厅传来丝竹声,我沿着游廊缓步而行。远远望见沈月蓉穿着桃红襦裙,
正将一盏荷花灯递给宋明轩。两人站在莲池畔低语,俨然一对璧人。"姐姐来迟了。
"沈月蓉转身时露出腕间翡翠镯子,
"宋公子特意带了江南新贡的云雾茶......"我盯着她皓腕上的翠色,
忽然轻笑:"妹妹这镯子,倒像极了我母亲那对缠丝镯。"沈月蓉脸色骤变。
那镯子本该在我及笄后由父亲亲自给我,此刻却出现在她手上。前世我怜她年幼,
竟由着她日日戴着,如今想来,这对狗男女怕是早就盯上了沈家的一切。"青禾怕是看错了。
"宋明轩上前半步,腰间玉佩随着动作轻晃,"这是月蓉生母的遗物......""是吗?
"我指尖抚过茶盏边缘,"可我分明记得,这镯子内圈刻着'永宁'二字。
"那是母亲的闺名。沈月蓉踉跄后退,荷花灯跌入池中。她当然不知道这个秘密,
前世我也是在整理母亲遗物时才发现的暗记。满座宾客的私语声中,我缓步走到宋明轩面前。
他今日穿着月白锦袍,仍是清风朗月的模样。前世我就是被这副皮囊蛊惑,
直到死前才看清皮下腐肉。"宋公子。"我抬手抚上他腰间玉佩,
在对方错愕的目光中猛地扯断丝绦,"三年前你赠玉立誓,说此生非我不娶。如今看来,
这玉佩该换个主人了?断裂的玉佩摔在地上,露出内里一道细纹。那是前世被我摔出的裂痕,
此刻却完好无损。我忽然意识到,重生后的轨迹并非全然相同,有些事需要重新筹谋。
"青禾!"父亲愠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转身望着疾步走来的中年男子,喉间陡然哽住。
前世他战死时被敌军悬首三日,如今却活生生站在我面前,鬓角还沾着方才练剑时的薄汗。
"胡闹什么?还不向宋公子赔罪!"我攥紧袖中的点翠簪,任由簪尾刺痛掌心。
现在还不是时候,宋明轩背后的势力盘根错节,贸然撕破脸只会打草惊蛇。深吸一口气,
我屈膝行礼:"是青禾失态了。近日总梦到母亲,看见旧物难免伤感。
"宋明轩连忙伸手来扶,被我侧身避开。指尖相错的瞬间,
我闻到他袖口若有似无的曼陀罗香。前世大婚夜的血腥气里,也浮动着同样的甜香。
电光石火间,许多疑点豁然开朗。
父亲战死、军粮失踪、宋家突然崛起......原来从这个时候开始,
他们就在筹划着蚕食沈家。宴席散后,我独自站在莲池边。暮春的风卷着残瓣拂过水面,
荡起层层涟漪。身后传来刻意放轻的脚步声,我故意将帕子掉在地上。"姐姐的帕子。
"沈月蓉捡起丝帕递来,眼眶还红着,"今日之事......""妹妹可知我为何生气?
"我打断她的做戏,指尖拂过帕角绣的海棠,"母亲说过,海棠虽美,根茎却有毒。
有些东西看着光鲜,内里早就烂透了。"沈月蓉手指一颤,
丝帕飘落池中“姐姐说的这话我听不懂,妹妹先下去了。
”我冷眼看那池中方绣帕被锦鲤撕扯,忽然听见墙头传来一声轻笑。抬头望去,
见一玄衣男子斜倚在飞檐上。暮色为他镀上金边,玉冠束起的发丝间缠着几缕海棠花。
他漫不经心地晃着酒壶,琥珀色的液体淋湿了墙头青瓦。"看够了?"我蹙眉。
这人身法诡谲,竟能在沈府来去自如。他翻身落地,绣着暗纹的衣摆扫过青砖。
我这才看清他腰间悬着的玄铁令牌——龙纹绕日,是九王爷萧景珩的信物。
"沈姑娘摔玉佩的架势,比西市杂耍的喷火艺人还精彩。"萧景珩拎着酒壶凑近,
身上却没有酒气,"就是演技差了些,方才要是再掉两滴泪,宋明轩怕是要把心掏给你。
"我后退半步,后背抵上冰凉的石柱。前世关于这位九王爷的传闻纷纭,
有人说他十三岁便执掌刑狱,有人说他手段狠厉铁石心肠。如今看来,
倒像个玩世不恭的疯子。"王爷若是来看戏,怕是找错地方了。""来找你谈桩生意。
"萧景珩突然扣住我手腕,指尖按在命门,"宋明轩近日在查军粮账册,
我要你早他找到户部那本真的。"我瞳孔骤缩。军粮账册,这正是前世父亲蒙冤的关键。
难道这个时候,宋明轩背后的势力已经开始布局?萧景珩的气息拂过耳畔:"作为交换,
我告诉你个秘密——你父亲三日后会收到调令,押送十万石军粮赴西北。
"寒意顺着脊梁窜上来。我猛然想起,前世父亲正是在这次押粮途中遭遇伏击。
敌军像是提前知晓路线,三千精兵全军覆没。"为什么要帮我?""谁说我在帮你?
"萧景珩松开手,在我掌心放了个冰凉的东西,"记住,账册换你父亲的命。
"他翻身跃上墙头时,我摊开掌心。一枚青铜钥匙躺在那里,齿痕间沾着干涸的血迹。
青铜钥匙在掌心沁出凉意,我望着墙头晃动的海棠枝影。春桃提着灯笼寻来时,
我正将钥匙藏进点翠簪的空心簪柄。"姑娘怎么在此处吹风?"春桃替我披上织锦斗篷,
"方才老爷发了好大的火,说您今日当众让宋公子难堪......"我拢了拢斗篷系带,
突然问:"西跨院的刘嬷嬷,近来还常去后巷买胭脂么?
"春桃一怔:"倒是常见她侄儿来送东西。""明日你去趟宝华寺,把这包银子捐给长明灯。
"我将早就备好的锦囊塞给她,"记得当着刘嬷嬷的面说,这是给母亲祈福的香火钱。
"前世刘嬷嬷因偷盗长明灯香油被赶出府,后来却在宋府当了管事妈妈。
她那在赌坊欠债的侄儿,此刻该是急着用钱的时候。三更梆子响过,
我换上春桃的衣裳溜出闺房。父亲书房亮着烛火,窗纸上映出两个交叠的人影。
我贴着回廊阴影靠近,听见瓷器碎裂的脆响。"十万石军粮说没就没,
陛下这是要沈家满门陪葬!"父亲的声音裹着雷霆之怒,
"当年永宁侯府......""噤声!
"另一个声音让我浑身发冷——竟是兵部侍郎王崇明,"那批粮草必须按时启程,
圣上已命九王爷监军。"指甲深深掐进木柱。前世父亲押粮时,监军明明是三皇子的人。
这个变动意味着萧景珩早就介入军粮案,甚至可能改变了某些关键节点。书房门突然打开,
我闪身躲进紫藤花架。王崇明的皂靴停在眼前半尺处,腰间玉佩穗子沾着暗红痕迹。
待两人走远,我潜进书房,却在翻开兵部文书的瞬间僵住。朱砂笔圈出的粮草路线图上,
赫然标注着赤水河谷——正是前世父亲遇伏之地。更诡异的是,
墨迹未干的地形图旁放着半块虎符,与我曾在萧景珩身上见过的纹路严丝合缝。
窗外传来夜枭啼叫,我快速临摹路线图。砚台突然倾斜,朱砂溅在袖口,
像极了大婚夜嫁衣上的血痕。"谁在那里!"巡夜家丁的呵斥声逼近。
我吹灭蜡烛钻入书架后的暗格,却撞进一个带着沉水香气的怀抱。萧景珩的匕首贴着我脖颈,
声音带着戏谑:"沈小姐夜探书房的样子,可比白日里可爱多了。"暗格狭小,
他的呼吸拂过我耳垂。我摸到袖中藏着的银针,低声道:"王爷的虎符怎么会在兵部?
""这话该我问你。"他指尖掠过我袖口朱砂,"偷看军机要案,可是要诛九族的。
"外间传来翻找声,我故意将发间点翠簪蹭落。簪子落地脆响引得家丁过来查看,
萧景珩趁机揽住我的腰跃上房梁。瓦片掀开的刹那,月光漏进他领口,
露出锁骨处狰狞的旧疤。"明日午时,醉仙楼天字房。"他在我掌心画了个古怪符号,
"带账册来换你父亲活命的机会。"我在晨光微熹时回到闺房,春桃正捧着鎏金香炉发愁。
青烟缭绕间,我嗅到一丝熟悉的曼陀罗香。"这香哪来的?""西跨院送来的,说是安神香。
"春桃突然想起什么,"对了,刘嬷嬷今早告假出府,奴婢按您吩咐捐了香油钱后,
她侄儿果然在寺外探头探脑。"我拨开香灰,露出未燃尽的褐色颗粒。千丝阁的离魂香,
点燃三日便能让人神智昏聩。前世父亲出征前突然中风,想必也是这般遭了暗算。
"把这香收进冰窖,去库房取些陈年艾草来。"我望着镜中苍白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