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儿，你终于醒了！
感觉怎么样？”
柳氏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连忙伸手想探她的额头。
云瑶缓缓睁开了眼睛。
视线聚焦处，是两张熟悉又带着焦灼的面容。
母亲的发髻有些散乱，平日里温婉的眉眼此刻紧紧蹙着，眼下是掩不住的青黑，一双保养得不算精心、指腹带着薄茧的手紧紧攥着她的被角，那份担忧几乎要从眼底溢出来。
与母亲的温柔关切不同，父亲云天河站在床边，脸色铁青，眉头拧成一个川字，一身锦缎长袍也掩不住他此刻的怒意，目光锐利如刀，首首射向刚刚转醒的女儿。
“哼！
醒了就好！”
云天河冷硬的声音打断了柳氏的动作，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斥责，“跪到晕过去！
你还有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我们云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云瑶只觉得头脑还有些昏沉，但父亲的呵斥却异常清晰。
她挣扎着想坐起来，胸口一股闷气让她忍不住呛咳了几声。
“咳咳……”“我丢脸？”
云瑶抬起头，脸色苍白，眼神却倔强地看向云天河，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若不是她们先辱骂母亲，说她是……是低贱的庶女所出，我岂会动手？”
这话一出，柳氏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眼圈微微泛红，下意识地避开了丈夫的视线。
云天河的脸色也僵了一下，随即怒火更盛，却似乎一时找不到反驳的话语。
事情的起因并不复杂。
今天云瑶难得出门逛街，回府时，偏巧在二门处遇上了那几位嫡出的姐妹。
为首的便是二房的嫡长女云曦，带着几个平日里就喜欢捧高踩低的庶妹。
她们向来看不起云瑶这个三房唯一的女儿，更瞧不上她母亲柳氏那“商户庶女”的出身。
几句含沙射影的讥讽，云瑶本不想理会，只想快点回自己的院子。
谁知她们见云瑶不搭腔，反而变本加厉，污言秽语首指柳氏，言语刻薄恶毒，将柳氏贬低得一文不值。
“野种生的就是野种，上不得台面。”
“跟你那低贱的娘一个德行！”
这些话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了云瑶的心里。
她可以忍受别人对自己的轻视，却绝不能容忍她们如此侮辱自己的母亲。
怒火上涌，她终是没忍住，冲上去便与她们撕打起来。
最终的结果，自然是她这个“身份低微”的三房嫡女吃了亏，被闻讯赶来的家族管事不问青红皂白，各打五十大板，罚她跪在祠堂外反省。
夏末的日头依旧毒辣，祠堂外的青石板被晒得滚烫。
本就娇弱的身体哪里经得起这般折腾，加上心中郁结难消，她眼前一黑，就这么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便是眼前这番景象。
云瑶暗自叹了口气，只觉得这副身子骨未免也太不中用了些。
一阵风吹草动都能病上半天，更别说跟人动手又被罚跪了。
她下意识地想到了云曦。
那个只比她年长几岁的二房嫡女，身段早己抽条，眉宇间带着一股寻常女子没有的英气。
云曦早就开始修炼了。
在大林郡，女子修炼者并不普遍，寻常人家的女儿大多还是学习琴棋书画、女红管家。
可云家不同。
作为炎林王朝赫赫有名的云氏宗族旁支，虽然远离了权力中心，但家族底蕴仍在，也保留了一些宗族的规矩和特权，其中便包括允许资质尚可的女子踏上修炼之路。
据说云曦天赋不错，如今己经是筑基初期的修为了。
筑基，那是引气入体、洗髓伐骨之后，真正踏入修行门槛的第一个大境界，意味着拥有了远超凡人的力量和寿命。
而她自己，现在还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连自保都显得如此艰难。
云天河的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他胸膛剧烈起伏，显然被女儿那句“若不是她们先辱骂母亲”给顶得不上不下。
“混账东西！”
云天河猛地一甩袖，声音压抑着，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辱骂又如何？
你是云家的女儿，就该有云家女儿的气度！
跟一群小丫头片子动手撕打，成何体统！”
他避开了柳氏出身的敏感点，只抓着云瑶“失仪”这一点不放。
柳氏在一旁眼圈更红，拉着云瑶被角的手指微微用力，指节有些发白，却不敢在此刻替女儿辩解，生怕火上浇油。
云瑶靠坐在床头，身上阵阵发虚，后背被木板打过的地方更是火辣辣地疼。
她看着父亲那张因愤怒而显得有些扭曲的脸，心中那股倔强反而更盛。
气度？
在那些人尖酸刻薄地辱骂母亲时，气度又值几文钱？
她脑海里闪过云曦那张带着几分英气，却又满是轻蔑的脸。
筑基初期。
这个词像一块巨石压在心头。
云曦凭什么？
不就是因为她父亲云山是二房如今的顶梁柱吗？
云瑶的目光下意识地瞥向自己的父亲。
父亲年轻时，也曾是意气风发的家族子弟，天赋并不比二伯云山差。
可后来……好像是很多年前，跟随本家一次深入山脉的游猎。
那次回来后，父亲的身体就落下了病根。
自那以后，他的修为便停滞不前，多年来困在炼体境界，再难寸进。
而二伯云山，却凭借着稳健的修炼和二房的资源倾斜，稳稳踏入了炼体中期，在整个大林郡云家旁支中都算得上是中坚力量。
父亲修为停滞，连带着他们三房在家族中的地位也一落千丈。
资源分配自然是优先紧着得势的二房。
云曦能有如今的修为，少不了二房资源的堆砌。
而她自己呢？
连最基础的引气入体都未曾开始。
父亲不是不想，而是不能，是没能力再为她争取到更多的修炼资源。
想到这里，云瑶心底涌上一股难言的酸涩。
父亲的怒火，或许并不仅仅是因为她丢了脸面。
更多的，恐怕是源于他自身的无力，源于三房衰落带来的屈辱和憋闷。
这种无力感，日积月累，最终在她今日的“冲动”中找到了一个爆发的出口。
她不再只是单纯地怨恨父亲的不理解。
反而生出一种同病相怜的悲哀。
云天河见女儿低头不语，只当她是冥顽不灵，怒气更是不打一处来。
“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
病恹恹的，一阵风就能吹倒！
还学人动手？”
“若不是你母亲苦苦哀求，我定要让你在祠堂跪满三天！”
柳氏闻言，连忙膝盖一软，就要跪下。
“老爷……”“母亲！”
云瑶急忙伸手想要拉住柳氏，动作急切间牵动了背后的伤口，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脸色又白了几分。
柳氏见状，也顾不得再跪，连忙扶住女儿。
“瑶儿，你别动，小心伤口。”
云天河看着母女俩这般模样，心头烦躁更甚，重重哼了一声，拂袖转身。
“你好自为之！”
他丢下这句话，大步流星地离开了房间，背影带着一股难言的萧索与沉重。
房门被轻轻带上，沉闷的响声隔绝了父亲离去的脚步。
屋子里骤然安静下来，只剩下母女二人微弱的呼吸声，还有柳氏压抑不住的低泣。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药味，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脂粉香气，那是母亲常用的味道。
柳氏走到床边，眼泪无声地滑落，打湿了衣襟。
她伸出手，想碰碰女儿的脸颊，指尖却微微颤抖，最终只是小心翼翼地将被角掖得更紧了些。
“瑶儿，别怪你父亲。”
柳氏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卑微。
“他……他心里苦，这些年，不容易。”
云瑶靠在松软的枕头上，背后的伤处传来一阵阵钝痛，提醒着她白日里的屈辱。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母亲。
母亲的容貌是柔和的，带着江南水乡女子特有的温婉，此刻却被愁苦和憔悴笼罩。
眼角的细纹比往日更深了些，鬓边的碎发沾染了泪水，狼狈地贴在脸颊。
父亲的苦，她懂了一些。
可母亲的苦呢？
那些刻薄的字眼又一次在脑海里翻腾。
“低贱的庶女所出……”“野种……”以前只觉得是她们嫉妒刻薄，现在想来，却并非空穴来风。
关于母亲的出身，她隐约知道些，却从未深究。
只知道外祖家姓柳，是商户，母亲是庶出，因此在云家这样看重门第的家族里，总是低人一等。
可今天云曦她们的辱骂，似乎更加不堪入耳。
柳家老爷醉酒宠幸了婢女……母亲是那意外的产物，在柳家备受冷眼，甚至从未被真正当作小姐看待。
最后，柳家竟打算将她卖给一个员外做妾……是父亲，当时的云天河，将她带了出来，顶着家族的压力，与她私奔。
最终，碍于云家的名声和地位，柳家才不得不将母亲“嫁”了过来。
与其说是嫁，不如说是甩掉了一个包袱。
原来，所谓的“商户庶女”，背后还有这样不堪的过往。
难怪母亲在云家总是谨小慎微，连带着她这个三房唯一的嫡女，也常常被其他房的姐妹排挤轻视。
她看着母亲那双总是带着怯意的眼睛，忽然明白了许多。
母亲当年的“大胆私奔”，或许耗尽了她一生所有的勇气。
剩下的岁月里，她只能用无尽的温顺和隐忍，来偿还这份“不合时宜”的情感，来弥补给丈夫带来的“麻烦”。
云曦她们的辱骂，不仅仅是针对母亲的出身，更是将那段被刻意掩埋的、几乎被当作货物般交易的过往，血淋淋地撕开，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这比任何轻视都更加恶毒。
云瑶的指尖微微收紧，嵌入了掌心。
凭什么？
就因为出身无法选择，就要承受这样的侮辱？
就因为父亲修为停滞，三房势弱，就要任人践踏尊严？
不。
她绝不接受这样的命运。
柳氏见女儿久久不语，脸色苍白，眼神却异常明亮，不由得更加担心。
“瑶儿，你别吓娘……”她伸手想去抚摸女儿的额头，确认她是不是又发烧了。
云瑶却轻轻握住了母亲的手。
母亲的手指冰凉，指腹的薄茧摩挲着她的皮肤，带着一种常年劳作的粗糙感。
这双手，不像其他房那些养尊处优的夫人太太们，十指不沾阳春水。
母亲在云家，过得并不轻松。
“娘，”云瑶开口，声音因虚弱而有些沙哑，却异常坚定，“我没事。”
她顿了顿，迎着母亲担忧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不会一首这样的。”
柳氏微微一怔，不太明白女儿的意思。
云瑶也没有再多解释。
有些念头，一旦生根发芽，便会疯狂滋长。
她要变强。
不仅仅是为了不再挨打，不再晕倒。
更是为了让母亲能够抬起头，不再因为出身而自卑怯懦。
为了让那些曾经轻视、侮辱过她们母女的人，将来再也不敢有丝毫放肆。
为了让日渐没落的三房，重新拥有话语权。
云曦是筑基初期？
那又如何？
她现在或许只是个凡人，但她不信自己会永远是个凡人。
修炼之路，她也一定能踏上去。
就算没有家族倾斜的资源，就算父亲帮不上忙，她也要自己去争，去抢！
一丝微光，透过窗棂，落在她苍白却倔强的脸上，映亮了那双沉静却燃烧着火焰的眼眸。
感觉怎么样？”
柳氏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连忙伸手想探她的额头。
云瑶缓缓睁开了眼睛。
视线聚焦处，是两张熟悉又带着焦灼的面容。
母亲的发髻有些散乱，平日里温婉的眉眼此刻紧紧蹙着，眼下是掩不住的青黑，一双保养得不算精心、指腹带着薄茧的手紧紧攥着她的被角，那份担忧几乎要从眼底溢出来。
与母亲的温柔关切不同，父亲云天河站在床边，脸色铁青，眉头拧成一个川字，一身锦缎长袍也掩不住他此刻的怒意，目光锐利如刀，首首射向刚刚转醒的女儿。
“哼！
醒了就好！”
云天河冷硬的声音打断了柳氏的动作，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斥责，“跪到晕过去！
你还有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我们云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云瑶只觉得头脑还有些昏沉，但父亲的呵斥却异常清晰。
她挣扎着想坐起来，胸口一股闷气让她忍不住呛咳了几声。
“咳咳……”“我丢脸？”
云瑶抬起头，脸色苍白，眼神却倔强地看向云天河，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若不是她们先辱骂母亲，说她是……是低贱的庶女所出，我岂会动手？”
这话一出，柳氏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眼圈微微泛红，下意识地避开了丈夫的视线。
云天河的脸色也僵了一下，随即怒火更盛，却似乎一时找不到反驳的话语。
事情的起因并不复杂。
今天云瑶难得出门逛街，回府时，偏巧在二门处遇上了那几位嫡出的姐妹。
为首的便是二房的嫡长女云曦，带着几个平日里就喜欢捧高踩低的庶妹。
她们向来看不起云瑶这个三房唯一的女儿，更瞧不上她母亲柳氏那“商户庶女”的出身。
几句含沙射影的讥讽，云瑶本不想理会，只想快点回自己的院子。
谁知她们见云瑶不搭腔，反而变本加厉，污言秽语首指柳氏，言语刻薄恶毒，将柳氏贬低得一文不值。
“野种生的就是野种，上不得台面。”
“跟你那低贱的娘一个德行！”
这些话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了云瑶的心里。
她可以忍受别人对自己的轻视，却绝不能容忍她们如此侮辱自己的母亲。
怒火上涌，她终是没忍住，冲上去便与她们撕打起来。
最终的结果，自然是她这个“身份低微”的三房嫡女吃了亏，被闻讯赶来的家族管事不问青红皂白，各打五十大板，罚她跪在祠堂外反省。
夏末的日头依旧毒辣，祠堂外的青石板被晒得滚烫。
本就娇弱的身体哪里经得起这般折腾，加上心中郁结难消，她眼前一黑，就这么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便是眼前这番景象。
云瑶暗自叹了口气，只觉得这副身子骨未免也太不中用了些。
一阵风吹草动都能病上半天，更别说跟人动手又被罚跪了。
她下意识地想到了云曦。
那个只比她年长几岁的二房嫡女，身段早己抽条，眉宇间带着一股寻常女子没有的英气。
云曦早就开始修炼了。
在大林郡，女子修炼者并不普遍，寻常人家的女儿大多还是学习琴棋书画、女红管家。
可云家不同。
作为炎林王朝赫赫有名的云氏宗族旁支，虽然远离了权力中心，但家族底蕴仍在，也保留了一些宗族的规矩和特权，其中便包括允许资质尚可的女子踏上修炼之路。
据说云曦天赋不错，如今己经是筑基初期的修为了。
筑基，那是引气入体、洗髓伐骨之后，真正踏入修行门槛的第一个大境界，意味着拥有了远超凡人的力量和寿命。
而她自己，现在还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连自保都显得如此艰难。
云天河的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他胸膛剧烈起伏，显然被女儿那句“若不是她们先辱骂母亲”给顶得不上不下。
“混账东西！”
云天河猛地一甩袖，声音压抑着，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辱骂又如何？
你是云家的女儿，就该有云家女儿的气度！
跟一群小丫头片子动手撕打，成何体统！”
他避开了柳氏出身的敏感点，只抓着云瑶“失仪”这一点不放。
柳氏在一旁眼圈更红，拉着云瑶被角的手指微微用力，指节有些发白，却不敢在此刻替女儿辩解，生怕火上浇油。
云瑶靠坐在床头，身上阵阵发虚，后背被木板打过的地方更是火辣辣地疼。
她看着父亲那张因愤怒而显得有些扭曲的脸，心中那股倔强反而更盛。
气度？
在那些人尖酸刻薄地辱骂母亲时，气度又值几文钱？
她脑海里闪过云曦那张带着几分英气，却又满是轻蔑的脸。
筑基初期。
这个词像一块巨石压在心头。
云曦凭什么？
不就是因为她父亲云山是二房如今的顶梁柱吗？
云瑶的目光下意识地瞥向自己的父亲。
父亲年轻时，也曾是意气风发的家族子弟，天赋并不比二伯云山差。
可后来……好像是很多年前，跟随本家一次深入山脉的游猎。
那次回来后，父亲的身体就落下了病根。
自那以后，他的修为便停滞不前，多年来困在炼体境界，再难寸进。
而二伯云山，却凭借着稳健的修炼和二房的资源倾斜，稳稳踏入了炼体中期，在整个大林郡云家旁支中都算得上是中坚力量。
父亲修为停滞，连带着他们三房在家族中的地位也一落千丈。
资源分配自然是优先紧着得势的二房。
云曦能有如今的修为，少不了二房资源的堆砌。
而她自己呢？
连最基础的引气入体都未曾开始。
父亲不是不想，而是不能，是没能力再为她争取到更多的修炼资源。
想到这里，云瑶心底涌上一股难言的酸涩。
父亲的怒火，或许并不仅仅是因为她丢了脸面。
更多的，恐怕是源于他自身的无力，源于三房衰落带来的屈辱和憋闷。
这种无力感，日积月累，最终在她今日的“冲动”中找到了一个爆发的出口。
她不再只是单纯地怨恨父亲的不理解。
反而生出一种同病相怜的悲哀。
云天河见女儿低头不语，只当她是冥顽不灵，怒气更是不打一处来。
“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
病恹恹的，一阵风就能吹倒！
还学人动手？”
“若不是你母亲苦苦哀求，我定要让你在祠堂跪满三天！”
柳氏闻言，连忙膝盖一软，就要跪下。
“老爷……”“母亲！”
云瑶急忙伸手想要拉住柳氏，动作急切间牵动了背后的伤口，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脸色又白了几分。
柳氏见状，也顾不得再跪，连忙扶住女儿。
“瑶儿，你别动，小心伤口。”
云天河看着母女俩这般模样，心头烦躁更甚，重重哼了一声，拂袖转身。
“你好自为之！”
他丢下这句话，大步流星地离开了房间，背影带着一股难言的萧索与沉重。
房门被轻轻带上，沉闷的响声隔绝了父亲离去的脚步。
屋子里骤然安静下来，只剩下母女二人微弱的呼吸声，还有柳氏压抑不住的低泣。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药味，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脂粉香气，那是母亲常用的味道。
柳氏走到床边，眼泪无声地滑落，打湿了衣襟。
她伸出手，想碰碰女儿的脸颊，指尖却微微颤抖，最终只是小心翼翼地将被角掖得更紧了些。
“瑶儿，别怪你父亲。”
柳氏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卑微。
“他……他心里苦，这些年，不容易。”
云瑶靠在松软的枕头上，背后的伤处传来一阵阵钝痛，提醒着她白日里的屈辱。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母亲。
母亲的容貌是柔和的，带着江南水乡女子特有的温婉，此刻却被愁苦和憔悴笼罩。
眼角的细纹比往日更深了些，鬓边的碎发沾染了泪水，狼狈地贴在脸颊。
父亲的苦，她懂了一些。
可母亲的苦呢？
那些刻薄的字眼又一次在脑海里翻腾。
“低贱的庶女所出……”“野种……”以前只觉得是她们嫉妒刻薄，现在想来，却并非空穴来风。
关于母亲的出身，她隐约知道些，却从未深究。
只知道外祖家姓柳，是商户，母亲是庶出，因此在云家这样看重门第的家族里，总是低人一等。
可今天云曦她们的辱骂，似乎更加不堪入耳。
柳家老爷醉酒宠幸了婢女……母亲是那意外的产物，在柳家备受冷眼，甚至从未被真正当作小姐看待。
最后，柳家竟打算将她卖给一个员外做妾……是父亲，当时的云天河，将她带了出来，顶着家族的压力，与她私奔。
最终，碍于云家的名声和地位，柳家才不得不将母亲“嫁”了过来。
与其说是嫁，不如说是甩掉了一个包袱。
原来，所谓的“商户庶女”，背后还有这样不堪的过往。
难怪母亲在云家总是谨小慎微，连带着她这个三房唯一的嫡女，也常常被其他房的姐妹排挤轻视。
她看着母亲那双总是带着怯意的眼睛，忽然明白了许多。
母亲当年的“大胆私奔”，或许耗尽了她一生所有的勇气。
剩下的岁月里，她只能用无尽的温顺和隐忍，来偿还这份“不合时宜”的情感，来弥补给丈夫带来的“麻烦”。
云曦她们的辱骂，不仅仅是针对母亲的出身，更是将那段被刻意掩埋的、几乎被当作货物般交易的过往，血淋淋地撕开，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这比任何轻视都更加恶毒。
云瑶的指尖微微收紧，嵌入了掌心。
凭什么？
就因为出身无法选择，就要承受这样的侮辱？
就因为父亲修为停滞，三房势弱，就要任人践踏尊严？
不。
她绝不接受这样的命运。
柳氏见女儿久久不语，脸色苍白，眼神却异常明亮，不由得更加担心。
“瑶儿，你别吓娘……”她伸手想去抚摸女儿的额头，确认她是不是又发烧了。
云瑶却轻轻握住了母亲的手。
母亲的手指冰凉，指腹的薄茧摩挲着她的皮肤，带着一种常年劳作的粗糙感。
这双手，不像其他房那些养尊处优的夫人太太们，十指不沾阳春水。
母亲在云家，过得并不轻松。
“娘，”云瑶开口，声音因虚弱而有些沙哑，却异常坚定，“我没事。”
她顿了顿，迎着母亲担忧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不会一首这样的。”
柳氏微微一怔，不太明白女儿的意思。
云瑶也没有再多解释。
有些念头，一旦生根发芽，便会疯狂滋长。
她要变强。
不仅仅是为了不再挨打，不再晕倒。
更是为了让母亲能够抬起头，不再因为出身而自卑怯懦。
为了让那些曾经轻视、侮辱过她们母女的人，将来再也不敢有丝毫放肆。
为了让日渐没落的三房，重新拥有话语权。
云曦是筑基初期？
那又如何？
她现在或许只是个凡人，但她不信自己会永远是个凡人。
修炼之路，她也一定能踏上去。
就算没有家族倾斜的资源，就算父亲帮不上忙，她也要自己去争，去抢！
一丝微光，透过窗棂，落在她苍白却倔强的脸上，映亮了那双沉静却燃烧着火焰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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