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蛊双修录

我叫沈砚溟，来自以前巫蛊之地盛行的一处三省交界大山。

世人皆知广西有十万大山，其实我的老家也是也坐落在十万大山之中。

我从小便是个混世魔王，通俗易懂点就是个小王八蛋。

我出生的那个夜晚，寨子里的蛊虫都在跳广场舞。

当然这是二十年后阿嬷告诉我的版本，当时还在母胎里的我只能感受到母亲剧烈起伏的肚皮，就像被十八个苗家汉子敲打的水牛皮鼓。

寨子里的接生婆举着银针在我娘肚脐上方比划时，我闻到了竹楼外飘来的酸汤味道——这绝对会成为我此生最诡异的胎教记忆。

"阿香你这肚子是要生个蛊王啊！

"接生婆的银耳环在火塘映照下晃成流星，"从没见过胎动能把蛊虫罐子都震碎的！

"我蜷缩在温暖的羊水里，突然感觉整个天地都在旋转。

外头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声，竹楼地板下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全寨子的蛊虫正从陶罐里倾巢而出，像春运的绿皮火车般朝着我家吊脚楼蠕动。

"快看檐角！

"有人在外头扯着嗓子喊，"银环蛇盘成北斗了！

"接生婆的手抖得能把银针晃出残影，我娘突然发出一声穿透云层的痛呼。

在即将滑入这个世界的瞬间，我仿佛开启了上帝视角——别问婴儿为什么会有意识，可能那天阎王爷喝多了糯米酒，往我天灵盖多盖了个戳。

我看到竹楼外雷云翻涌如煮沸的黑糯米粥，七条银环蛇在屋檐缠成发光的星图。

更绝的是院子里跪满了五毒虫，蝎子举着螯钳当荧光棒，蜈蚣们首尾相接跳竹竿舞。

最前排的金蚕蛊居然在吐丝织锦，绣的还是"恭迎圣童"西个篆体字。

"这娃儿要是不当巫医，蛊神娘娘能气得把雷公山掀了！

"接生婆剪脐带的手被突然炸开的蛊虫浆液糊了满脸。

我哇的一声哭出来，房梁上顿时下起七彩蛊粉雨，落在产褥上拼出个歪歪扭扭的"沈"字。

阿爸举着砍刀要劈开缠住竹楼的藤蔓时，我正盯着自己藕节似的小腿研究。

那些蛊虫突然集体转向，像被班主任盯住的小学生般瑟瑟发抖。

巫医婆婆的龟甲在火塘里炸成烟花，她浑浊的眼睛突然翻白："蚩尤骨，祝融血，九黎魂归......"话没说完就被雷声劈断了。

我好奇地伸手去抓飘在空中的蛊虫，它们立刻排成仪仗队给我跳八佾舞。

竹楼外的雷暴云突然裂开道口子，月光像探照灯似的把我罩在光柱里。

我瞅见云层后闪过龙鳞似的青光，下一秒就被阿嬷用绣着符咒的襁褓裹成了粽子。

最离谱的是当我开始吮手指时，全寨子的公鸡突然开始打鸣。

可当时分明是寅时三刻，隔壁吊脚楼养的看门狗当场学会了鸡叫。

巫医婆婆的桃木杖突然开花，她颤巍巍地指着我喊："蛊童子！

这是蛊神娘娘送来渡劫的！

"二十年后我翻看族志时才明白，那天雷暴中心其实飘着朵莲花状的云，寨子后山的千年老树全朝着产房方向倒伏。

更诡异的是所有蛊虫在次日清晨集体褪壳，新生的虫甲上都带着我的掌纹。

当然这些我都是听说的，毕竟当时作为新鲜出炉的婴儿，我满脑子只有阿嬷衣襟上的银饰晃得眼睛疼。

我裹在绣着避邪符的襁褓里打哈欠时，白岩寨的老巫师正把眼睛贴在竹筒上窥探。

这个总和我们青崖寨抢猎场的死对头，此刻正通过本命蛇的瞳孔，看着我周身萦绕的七彩蛊粉。

"嘶——"竹筒里的黑眉锦蛇突然剧烈扭动，巫师的左眼顿时鼓起水泡。

他还没来得及念护身咒，窥视用的蛇瞳就在眼眶里爆开，混着血水的玻璃体顺着皱纹流到山羊胡上。

后来听巡山的叔伯说，那天白岩寨后山的乱葬岗飘出七盏引魂灯。

他们寨子最精壮的十个猎人，脚踝都被系上了浸过尸油的牵魂绳。

二更天，我正嘬着阿嬷的米汤，突然闻到股腐坏的甜腥味。

吊脚楼下的看门蛊突然集体振翅，数百只金蚕蛊在月光下结成金色锁链，把整个竹楼裹成发光的茧。

"有客到。

"巫医婆婆往火塘撒了把骨粉，火焰突然蹿起三尺高。

我瞅见五个黑影挂在二十米外的老樟树上，他们的夜行衣被月光照得发青，像吊死鬼似的随风摇晃。

最胖的那个刺客突然抽搐起来，他怀里揣的陶罐摔在落叶堆里。

我好奇地睁大眼睛，看见罐子里滚出几十颗眼珠状的虫卵，在接触到月光的瞬间全部爆开。

拇指大的痋虫刚张开锯齿状的口器，就被地下钻出的蜈蚣大军撕成了碎片。

"痋术也敢拿来献丑？

"巫医婆婆的桃木杖往地上一顿，五个刺客突然像提线木偶般手舞足蹈。

他们的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脊椎诡异地扭成麻花状。

我听见此起彼伏的惨叫混着骨骼碎裂声，最后变成五具摆出跪拜姿势的人形蛊瓮。

但诅咒己经生效了。

子时三刻，白岩寨的守夜人最先发现异常。

后山那些无主坟包正在蠕动，裹着寿衣的腐尸顶开棺木，指甲缝里还嵌着挣扎的蚯蚓。

更可怕的是林间飘来浓雾，雾中传出百年前苗疆土司的青铜铃铛声。

寨门前的篝火突然变成幽绿色，守夜人的猎犬冲着空气狂吠，接着整个狗头旋转了三百六十度。

最先遭殃的是巫师家，他供养的僵尸突然挣脱墨斗线，抱着看门老汉就啃。

那具清朝老尸的獠牙卡在颈骨里拔不出来，两具尸体就这么连体婴似的在寨子里横冲首撞。

我躺在摇篮里蹬腿时，白岩寨己经乱成一锅蚂蚁窝。

被痋术反噬的刺客尸体突然炸开，带蛊毒的脓血溅在吊桥上。

百年老藤像活过来似的缠住逃跑的寨民，把他们倒吊着喂给树梢的食人鹫。

最绝的是那些往日温驯的走兽。

野猪群撞开畜栏时眼冒绿光，獠牙上还串着来不及解开的缰绳。

母猴抱着幼崽蹲在屋檐，指挥毒蜂群钻进人的耳蜗产卵。

有个汉子刚举起柴刀，就被发狂的耕牛顶穿肚肠，牛角上还挂着热气腾腾的肠子。

阿嬷抱着我唱安魂曲时，白岩寨的水井正在咕嘟咕嘟冒血泡。

巫医婆婆用我的脐带血在芭蕉叶上画了道符，火光中浮现出仇敌寨子的惨状：被僵尸扯掉胳膊的妇人还在爬行，身后拖着长长的血痕；中了蛊毒的孩童边哭边抓挠自己，首到露出森森白骨；最惨的是寨老，被发狂的猴群用藤蔓捆在神柱上，眼睁睁看着秃鹫啄食自己的眼珠。

"作孽啊..."巫医婆婆突然用指甲划开我的掌心，血珠滴进铜盆的瞬间，盆中血水翻涌出白岩寨的地形图。

那些枉死的怨灵正顺着地脉爬向仇敌寨子，有个浑身长蘑菇的女鬼突然扭头冲我诡笑，嘴角咧到耳根。

寅时末，最后一道活人气息消散在晨雾里。

我咿呀着去抓巫医婆婆的银耳环，看见铜盆里的血水凝成八个古苗文：以蛊还蛊，天理昭昭。

二十年后我在祖祠看到那夜的记录，说白岩寨遗址的树木都长成人形，树皮纹路酷似死者临终表情。

雨季时还能听见雾中传来厮杀声，有采药人说看见腐尸与野兽在月光下重复那夜的屠杀惨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