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星光

雪落在夏萤雪睫毛上的时候，她正蹲在梧桐巷的街角数地砖。

第三十七块青砖右下角有个月牙形的缺口，八年前顾星耀用瑞士军刀锁砸出来的——那时他们刚看完午夜场的爱情电影，少年急着证明女主角的定情信物就该藏在这样特别的地方。

指尖触到砖缝里凝结的冰碴，刺痛感让腕间的疤痕微微发烫。

她忽然攥了把雪在掌心，首到融化的冰水顺着指缝滴在马丁靴上，才惊觉自己又在下意识寻找痛觉刺激。

药瓶在口袋里发出细微的碰撞声，氟西汀三个字硌着大腿。

纽约的医生说换个环境或许能让治疗起效，可当她真的站在京北市零下十度的寒风里，才发现连呼吸都带着冰渣。

"不是说永远不回来了吗？

"雪片突然在眼前簌簌坠落。

黑色羊绒大衣扫过积着薄霜的冬青丛，顾星耀的袖扣在路灯下泛着冷光。

他整个人像从夜色里剪下来的影子，连呼出的白雾都比旁人凌厉三分。

夏萤雪踉跄着后退，后腰撞上便利店霓虹灯箱。

"永不过期的约定"几个字在头顶明明灭灭，三年前她就是用这个广告牌当背景，给顾星耀发了最后一条分手短信。

"听说你要结婚了。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像生锈的琴弦，每个字都刮着喉管里的血沫。

左手悄悄背到身后，指甲掐进方才被雪水浸湿的掌纹。

顾星耀忽然扣住她的手腕。

体温穿透加绒卫衣灼伤皮肤时，夏萤雪才发现他在发抖。

男人眼底压着暴雪将至的阴翳，却用拇指轻轻摩挲她腕上凹凸不平的伤痕："圣玛丽医院精神科住院部703，你以为换了三次主治医生我就找不到？

"药瓶就在这时滚落在地。

白色药片散在积雪里，像被碾碎的月光。

顾星耀的瞳孔猛地收缩，夏萤雪在他松手的瞬间转身就跑，却被他用大手紧紧攥住。

薄荷混着龙涎香的气息漫过鼻腔时，她听见头顶传来压抑的哽咽："雪要下大了，跟我回家。

"夏萤雪猛地抽手，后背抵在结了冰的围栏上。

她泛红的眼尾在路灯下泛着水光："顾星耀，你让我怎么回去？

那些照片..."话音未落，顾星耀突然扣住她的双肩，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揉进骨血。

夏萤雪痛呼出声，睫毛上的泪珠滚落。

顾星耀如梦初醒，指尖颤抖着松开，喉结上下滚动。

他抬手轻轻抚去她睫毛上的雪粒，滚烫的眼泪砸在夏萤雪手背："回家，我把所有真相都告诉你。

从1851年在梧桐巷的分别开始，一字不漏。

"远处的钟楼敲响十二声，顾星耀的影子在雪地上越拉越长，将夏萤雪的身影缓缓笼罩。

他发梢的雪开始融化，混着眼泪滴落在两人交握的掌心，似是一场无声的告白 。

三十步外的梧桐树上，新刻的"G&X"还泛着青白的树浆。

夏萤雪不知道，三小时前有个男人在这里站到肩头落满雪，用瑞士军刀一笔一画覆盖了原本的"顾星耀大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