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前,爷爷给我托梦。跟我说:“好孙儿,爷爷最近不开心。
”我问:“孙儿要怎么做,爷爷才能开心?”爷爷:“去把我坟挖了。”我:“???
”我瞬间惊醒,连夜给爷爷烧了一车纸钱,上了香。一星期后,我拿着铁铲,
站在了我爷爷坟墓前。1夕阳斜落,橘色映空。我从简陋的木板床上幽幽转醒,看了看天色。
“怎么一觉睡到下午了?”昨天在天黑前赶到佘家村,也不管这房子灰尘满屋,倒头就睡。
这也不能怪我懒。谁叫我坐了一天火车,又坐半天大巴,山路崎岖颠簸,吐了一路上。
完了下车还要走四五个小时荒无人烟的小路,中间因为迷路,脚程多了三个小时。
忽然窗外传来窸窣声,隐约有黑影在窗口来回徘徊。我立马警觉起来,是谁?
随手抄起一根棍子,蹑手蹑脚摸到门口,一把拉开大门。哗啦一声,棍子落地,
门外的彩霞涌进屋内,一个女人与我双目对视。一个字:美。两个字:美女。
三个字:对不起。第一次与一个女人近距离接触,我的耳朵红了。“请问,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我立马扔掉手上的棍子,换了个帅气的姿势,倚靠在门上。
对方一身红色衣裙,虽然样式不时兴,但胜在身材丰腴饱满,皮肤白皙,约莫二十五六。
没想到这偏僻的村子,也有如此漂亮的妹子。然而她并没有回答我的话,眨眼间,
转身却跑了。不是,害羞了?哥的魅力这么耀眼吗?头顶“嘎嘎”两声,
随后掉下来一块松动的木块,砸在我脑袋上。我捂住头,这才想起我来佘家村的首要目的。
于是拿上铁铲,直奔爷爷的坟墓。找到爷爷墓地后,对着上面的黑白画像拜了三拜。“爷爷,
我来了,我这就带你出去。”“在里面闷坏了吧,等我带你回大城市,邻居全是城里人,
花样儿又多又热闹,保你满意……”我哼哧哼哧挖了半天,眼看天色越来越黑,冷风习习,
爬上脖颈。满山坡就只有我一个身影忙碌,竟然觉得有些背后发凉。就在挖到棺材时,
周围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一步一步,渐渐在黑夜里越发清晰。我停下动作,往背后看了看,
灯束范围里什么也没有。只有树叶沙沙声,脚步声没有了。或许是幻听了,我继续挖坟墓。
从小我的胆子就比常人大得多。别人看个恐怖电影呜呜哇哇吓得缩成一团不敢看。
而我不仅要看,还要看得仔细。不就是扭曲丑陋的脸,加上瞪得铜铃大的眼睛,
再加个音乐渲染,营造恐惧的感官刺激。看得多了,也就免疫得差不多了。
都是自己吓自己罢了。还有挖坟这活儿,要换成别人,大概也是不敢的。
2但既然爷爷给我托梦了,我也就随了他老人家的愿。爷爷在世时,就十分疼爱我,
我不能寒了他的心。想到以前每次见面,我因为成绩考得差,被我爸追着打。
都是爷爷出面解决,把我叫到跟前,用那双布满褶皱的双手拍拍我的肩膀。节奏轻缓,
耳边带起一扇扇微风,为我拂去夏日的烦闷燥热。就如现在一般,耳边还残留着那日的轻风,
一下一下,肩上也还余下他手指的触动。等等,我脸色一僵。
左肩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拍打我。“爷爷,是你吗?”我轻轻询问出声,爷爷显灵了?
黑夜寂静,没有人回答我。夜空升起一轮悬月,树尖泛起一片白茫茫。
我骤然发现此刻很安静,死寂一般宁静。就连打在脸上的夜风,都已噤了声。
我的视线投向坟墓露出一角的棺材。下一刻瞳孔骤然收缩。我的铲子呢?!怎么不见了?
哪个缺德的玩意儿偷我东西!正在我要发火之际,肩上又传来轻轻的拍打感。好啊,
还要吓你佘爷爷是吧?我指尖暗暗收拢,紧握成拳。看我揍不揍你就完了。
对方还在拍打着我的肩头,像是设定好的程序,节奏平稳,分毫不差。我的拳头倏然出击,
直奔身后。“叫你晚上装神弄鬼——”拳头感到一阵冰凉,犹如冬日寒冰。我愣愣,
我的手被另一只小手包裹住。那只手苍白无比,跟人死后,办葬礼烧的纸人白。“咯咯咯。
”小孩儿的笑声同时响了起来。在黑夜里尤为突兀,让人脚皮发麻。
只见一个吐着殷红大舌头的小男孩儿正对着我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的眼睛是绿色,
闪着诡异的斑点。脸同手一样,泛着死人白。我就那么与他相视对望。“你是哪家小孩儿,
晚上黑蒙蒙跑出来吓人?”“不过,我发现村子里的人,好像皮肤都还挺白的。
”那红衣女人也是一样,其他村民好像也差不多。要是有什么独家美白秘方,开发生产出来,
按照现在人追求美白的热情,这效果不妥妥吊打市面上国内外一众美白产品,赚得盆满钵满。
这倒是个不错的想法,我在心里默默记下。然后才切入正题。“小屁孩,
我的铲子是不是你拿的!”对方只是笑,不回答,眼珠子大弧度转了起来。嘴角越开越大,
最后停留在一种常人做不到的角度。我看得心里发毛,但很快摆正态度——不要自己吓自己。
“你是哑巴?”我看他还是不说话,心里又觉得不会是个傻子吧。不然晚上也不会瞎跑出来。
眨眼间我看到了他身后的铲子。与此同时,铲子猛然窜入我的眼前,对着我的脑袋,
当头砸了下来。3“靠!”我迅速反应过来,堪堪躲开这一铲子。
没想到这小孩儿不仅是个哑巴,还是个疯子。我的怒火再也遏制不住,就算对方是个小孩儿,
今天也得教训教训。我试图夺过铲子,却怎么也拿不走。对方力气怎么比我大?不仅如此,
身手还十分敏捷轻盈。“我还不信了,能被你小子玩弄,我二十几年的饭还白吃了不成?
”我猛扑过去,想将对方压倒在地。然而下一秒就发生了不可置信的情景。
只见那小孩儿猛然拔高身体,快速后退。我揉了揉眼睛,这是什么轻功?不对,
这是常人能做到的?低头看向地上,扭扭曲曲拖行出一串串不明痕迹。脑袋嗡鸣一声,
我想到了一种可能。对方不是人!我感到周身一股寒意从脚底蔓延到发丝儿。
不会吧……我在梦里吗?额头的冷汗不断冒出,对方的血口嘴唇越发森然可怖。
我瞥了眼这山坡上的坟包,大大小小长满了整个坡。在朦胧的夜色里,显得更加阴寒。
以前听我爷爷说过,佘家村世代聚居于此,很少与外界相通。人一死,也不到县城火化,
棺材板一盖,入土一埋,此生与这世界的联系就完完全全了结。
一辈子都在这小小佘家村打转儿,不知天地辽阔,四海波涛。好在我爸是个跳皮蛋子,
思想活络大胆,想知道天有多高,探求地有多广,于是十四岁那年偷偷离家出走,
离开了佘家村。在外打拼多年,走南闯北,给我找了个妈,有了我。等到我十岁时,
才知道我原来还有个爷爷。但我爸对于爷爷的事情总是闭口不谈,就算我哭闹着,
借此威胁他带我去见见爷爷,他也不为所动。直到第二年突然家里来了客人,
我爸正因我期末考试数学得了二十分而追着我打。在见到门口那位花白头发的老头儿时,
我爸猛地一怔,呆呆地看着那人。“……爸。”随后皱起眉头,有些惊讶:“您怎么出来了?
”自那之后,爷爷偶尔会千里迢迢来到省城看望我们。
每次都给我带很多好玩的小玩意和好吃的。他们交谈时,总会刻意避开我和母亲。
但我会偷偷趴在窗口,隐约听到我爷爷说:“时间不多了,
还差几年……感染……怪物……”等模糊字眼。但当我提出要去佘家村时,
爷爷和爸爸的脸色变得不自然起来。直到爷爷去世,我爸也没放我去佘家村。随后三年内,
我爸妈因为意外出了车祸。这个家只剩我独自一人。我便再也没对佘家村有好奇过。
但就在一星期前,爷爷居然给我托梦了。再一次提起了佘家村。
4小孩儿渗人的笑声尖锐起来,不断刺激着我的耳膜。一条青黑色的触手猛地甩我脸上,
还未等我反应,就已经趴在了地上。“嘶——”是真的疼。这一刻我终于清醒过来,
这哪里是梦,分明就是现实!我遇见怪物了!我起身蹬腿就跑,
不敢想我刚才的那些举动都是些什么煞笔行为。不管三七二十一,我一头扎进密林中,
身后的咯咯笑声时远时近,一直阴魂不散追着我。实在跑不动了,我躲在一树丛后,
心中默默祈祷:“爷爷快救救你孙子……”林中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近,
我的心也提在了嗓子眼。空气突然间安静,我的呼吸声也变得清晰起来。
一条灵活的触手从我脚底慢慢攀了上来,冰冰凉凉,痒痒的。我的瞬间头皮炸开,
从草丛中跳了起来。也就在此时,一张放大的幽怨人脸撞进我的双眼。我惊声尖叫,
连滚带爬就要逃跑。我的手臂被拽住,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
那小孩儿已然变成大约一米九的个子,在黑暗中直直盯着我。“小孩儿哥饶命啊!
我给你磕头,我不是故意打扰你的!”形势严峻,顾不得其他,我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脑袋碰地求饶。头顶迟迟没有声音,血腥味儿缓缓钻进鼻尖,我的脸色也渐渐苍白起来。
“……”半晌,脚步声挪动:“你是佘明?”嗯?
这小孩儿哥声音原来还是个成人禁欲帅哥音?我也猛然惊觉,我好像什么事儿也没有。
但我还是连连点头回答:“是是是,我是佘明。”对方只是淡淡嗯了一声:“走吧。
”给人的感觉跟之前截然相反,现在还高冷起来了。我疑惑抬头,灯光亮起。“靠!
”我才看清对方的脸。还是个大帅必。一身黑色风衣,表情没什么波澜,整得人模人样。
怪物还会变身啊,我心中感慨道。随后看到他的手上拿着一把短刀,
上面带着新鲜热乎的血液。对方瞧了我一眼,似乎猜到了我的想法,一派冷然道。
“虺兽已经走了,我是人。”“啊?”5风衣男人名叫齐勒,外乡人,也是刚才救我的人。
他好像认识我爷爷跟爸爸。我问他为什么来这里。“接了个委托。”“什么委托?
”我好奇问道。他幽幽看了我一眼,似乎很是惊讶,“你不知道?”“我该知道什么?
”我睁着大眼睛,表情无害地问道。他再次深深看了我一眼,而后说出了我不知道的,
关于佘家村隐藏的秘密。“这里是灵虺的封印地。”“什么是灵虺?”“你连这都不知道?
”我从他的眼里看出了对我的无语,但还是跟我简洁解释起来。
“灵虺上千年前曾被蛇人族供奉,拥有广大神通,呼风唤雨,
一直以来都被蛇人族视为至高无上的神。”“然而蛇人族不知道的是,
灵虺是由世间万人的邪念而化,本质跟神就是对立的,它不会给人带来幸福美满,
健康无忧和万贯家财,相反,只会带来灾难。”“当他们发现时,已经晚了,
蛇人族仅一夜之间,天降惊雷,死伤九层,就此不复。”“后来呢?
”我听着对方平静的叙述,脑子里隐隐听出些什么。“你不要跟我说,
佘家村人就是当时蛇人族遗留的后代?”他不置可否,
只是继续说:“后来灵虺被云崖道人镇压,封印进了镇世树。”说到这里,
我不禁想到了昨晚到佘家村时,村中央伫立着一棵茂绿大树,生机勃勃,底下还有口井,
许是大家都从那里取水喝。齐勒长得一本正经,此刻却说着这些玄而又玄,
像是编造的小说故事。我在震惊中又觉得不可置信,我们真的生活在现实世界?
那我二十几年的世界观要崩塌了吗?转念又想起那诡异的怪物小孩儿,
齐勒解释说他属于虺兽。就是遭到灵虺感染的人。已经不能再称之为人的生物。
我已经做好了连夜离开佘家村的准备,又看了看一旁爷爷的棺材。十分痛苦,对不起了爷爷,
孙儿下次有机会再带你出去。就在我拔腿就要离开这地方时,后领被齐勒抓住,
把我拽了回去。“想跑?你不是跟我一起来除掉虺兽的人?
”我震惊地看着对方:我什么时候答应要和你一起除掉虺兽了?!”开什么玩笑,
我一普通凡人,叫我去打怪物,这不是给对方送经验吗!就在我十分抗拒时,
齐勒嗤笑一声:“原来是个懦夫。”我一听就来了劲,辩驳道:“这不叫懦夫,
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他毫无掩饰露出鄙夷的眼神。
随后用平淡的语气说出了让我震惊得合不拢嘴巴的话。“佘老爷子身为守树人,死于虺兽,
而唯一的儿子早早逃走,没能继承守树人职责,最后却也没逃过虺兽的血爪,如今的孙子,
没想到如此贪生怕死。”“佘老爷子当年大概也没想到儿子和孙子都这么没用,
怪不得会来求我爷爷。”6我大吼道:“你胡说什么?我爷爷是死于山体滑坡,
爸爸意外车祸!”“是吗?”对方似笑非笑,并没有与我相争。我爷爷的死因,
我是从我爸口中得知。当我哭着要去见爷爷最后一面时,我爸却有意拦着。
现在想起他眼神闪躲的神情,似不简单。而我爸死的时候,
是在从佘家村回来的路上出了车祸。当我得知死讯赶到医院时,掀开覆面的白布。
我爸整个脖子和脸已经面目全非,惊恐满面,血红的皮肉翻出大半,如同被野兽啃食过。
他们告诉我:“我们到的时候,尸体正在被野狗撕咬。”但我却在我爸的身上,
捡到了残留的青黑鳞片。或许是悲伤淹没了我的理智,加上这事确实被鉴定为车祸。
我便没有往其他方向深思。直到今晚看到那笑咯咯的小孩儿,他露出的触手上。
好似……也有那青黑鳞片。我整个身子颤抖起来,双手紧握,沉默很久。难道,
我爷爷和爸爸妈妈他们的死。真的跟虺兽有关?我还从齐勒那里得知我爷爷和爸爸,
另一个外人所不知的身份,包括我。我爷爷是守树人。何为守树人?
守的就是佘家村那棵千年镇世树。灵虺虽然被压制在里面,但仍有可能卷土重来。
所以每过一定时间,就需要收集镇世树的精华来加固封印。当然,这活儿也有被感染的风险。
而这任务,自然就落到了蛇人族的身上。守树人的职责,绵延了上千年,
最后落到了我爷爷身上。下一代自然是我爸,但我爸已经死了。到如今,佘家只剩我一人,
这职责,自然就落到了我的身上。“狗屁守树人,少拿这些不着调的东西来哄骗我!
我有那么好骗吗?”虽然我嘴上这么说,
其实思绪已经飘到了多年前爷爷和爸爸回避家里其他人时谈的话。那些零星的字眼,
此刻清晰地再次浮现在我耳中。我还看到我爸跪在我爷爷面前苦苦哀求。“爸,
求求你不要再说那什么守树人职责了,好好过日子不行吗?
为什么要因为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而把自己,还有我,甚至你的孙儿,
永远困在一个小小村落?”“你看看佘明,他那么小,理想是成为机长飞遍全世界,
他的心很广阔,他值得更好的一切,他是一只飞鸟,
不是藏在家里的老鼠……”爷爷神情痛苦,闭上了眼睛,什么也没说。多年后,
我没有能成为机长满世界飞。现在只是一个小小普通牛马,被困在公司,每天担心工作不保。
我很普通,也很弱小。担不起大职责,更没有能力除掉什么虺兽的实力。
唯有在看恐怖电影时,装作心理很强大,嘲笑别人胆小。7这次齐勒没有拦着我。
我直接按着昨天的记忆原路逃走,然而佘家村本来就处于荒山野岭。我一人在林中穿梭,
不小心绊了一跤。脸碰到一团质地不是很硬的东西,我垂眼一看,吓得脸色苍白。
一张人形的白色躯壳与我对视。我忍住想要尖叫的冲动。
黑暗中隐隐约约移动着绿色发光的珠子。就像一双双眼睛,在注视着我。我双腿打颤,
脑海里回荡起刚才遇上怪物小孩儿的惊险。我仿佛看到他的眼睛了。默默转身,
我回到了与齐勒分别的地方。一看到齐勒,发现他人还在那里,心里安心了许多。
但我没想到的是,他居然在挖我爷爷的坟墓!我冲过去立马拉住他的手大声道:“你干什么?
!有什么事冲我来,何必要动已是一副白骨的人,我跟你拼了——”对方一把推开我,
眼神阴戾:“滚,我有用。”他个子比我高,力气也比我大,任我如何阻止,都不得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