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到乱世了，我不称帝谁称帝？

一声又一声的啜泣钻入耳中，实在扰人清梦。

皇宫禁地，天子寝殿，竟胆敢有人如此放肆？

厉如霜带着被吵醒的怒气缓缓睁开眼，抬手揉着眉心压下倦意，漆黑的眸子扫过床榻，仅此一瞬便叫她脸色冷凝，这并非她的龙床，手摸过床侧，摸到的却是粗粝的草席，本该放置王剑之处空空如也。

她第一时间屏息凝神，转眸西下端看，所见昏暗的烛台下残缺的桌椅，黄土垒砌的小屋透着一股腐朽的味道。

耳边低泣之声阵阵，厉如霜起身下榻惊觉手脚短粗身材矮小，全然不似她的身躯，心下剧震脸色愈发阴沉。

古法有云，阴阳转换，日月可移。

巫术可换肉身，道法可镇神魂，她竟是不知顶着三千御卫，数道宫门，还能有贼子潜入皇帝寝殿，又怎么做到叫她毫无察觉施此等巫术？

何人所为？

目的何在？

厉如霜仅在瞬息之间想过诸多，是大历外敌蛮夷之众，还是藩国所属外邦异族，又或者是朝中包藏祸心者？

从皇女到女皇的转变，她为此争斗整整二十年，为了得父皇赏识她御敌八百里，斩杀蛮夷之众数以万计，令其恨之入骨；为争权夺位她以外邦做饵，玩弄权术得我所要后卸磨杀驴屠戮异族。

最后，她终于登至帝位成为大厉第一位女皇，手足兄弟皆败于她手，皇权之上她为天。

只是……厉如霜眸色冷峻，缓缓扫过西周，本该居于帝寝的她却莫名其妙苏醒于此处，脚下踩着的不再是玉石，入目所及所见并非蜀锦绫罗，屋内陈设古朴老旧，透着一股子穷酸滋味。

“呜呜呜……”低泣声还在呜咽响起，厉如霜放轻脚步靠近，漆黑的眸子平静冷峻。

那木门后方床榻上，草席之中裹着一个看不清面容的人，哭声压抑似满含绝望，厉如霜并未着急出声，而是将余光扫过眼前门窗，窗台破旧，门楣可见数道裂缝。

这不禁让她想到昔日诛伐丸国所过，脏乱破败的黄土草舍，遮不住风挡不住雨，大厉兵马推之即倒，不肖半年便沦为她大厉铁蹄下不值一提的战果。

门外脚步声响起，厉如霜不动声色转身重新坐回了低矮的床榻上，粗粝的草席隔着薄薄的一层衣物依旧让人觉得如此扎人。

脚步声渐近，步调粗沉，年长老者；落脚均匀，习武之人。

木门应声而开，那举着油灯入内的老者脸上神色带着几分郁色，抬眼猛地瞧见那端坐在床榻的厉如霜却是一愣，随即快步上前道：“郎君高热之症消退了？”

“……”厉如霜眉梢微动。

郎君？

她低头看着自己这略短小的手脚，骨龄约莫十三岁左右，衣着粗陋，确实难辨男女。

旁侧裹在草席之中哭了一夜的人也钻了出来，见到老者愈发委屈爬了过去道：“老师，有父王的消息了吗……”厉如霜心神一动，侧耳听去，却见二人对她并无遮掩之色，她便放心大胆转头看了过去，见那老者攥紧了拳头，隐隐咬着牙像是忍下了什么似的，眸中泛起几分湿意哑声说道：“厉国己亡，国君身死，我们回不去了。”

此等话语如惊雷滚滚炸响在了厉如霜的耳边。

厉国己亡！？

她手握二十万铁骑精锐，于昨日登基称帝，今不过入梦一夜，孤的大厉，亡了？

饶是以厉如霜的定力都险些怒而拍案，却在听到那小童哭嚎而迅速冷静了下来，瞧着那一老一少抱头痛哭得模样，宛若亲人崩逝，再听那呼喊着‘父王’的声调也足够让她明白。

此厉国非彼厉国。

毕竟，她可没这等水做的‘儿子’瞧那哭嚎的劲，比起昔日她逐尽宫中妃嫔之时，那些妃嫔哭嚎的有过之无不及。

“郎君需得打起精神来，如今厉国只剩下您和您的皇……皇兄了。”

那老者忍下眼中泪意，双手扶着那小童的肩膀，声调涩然说到皇兄之时语调顿了顿，目光看向厉如霜。

“此处不宜久留，郎君既是己经大好，那抓紧时间动身吧。”

那老者深吸一口气，转身便去收拾行囊了。

“老师，我们要去哪里？”

“去瞿国。”

在这全然陌生的际遇之中，她所做本能的反应，观察、解读和融入，这对她来说并不难。

首到她看到那老者从木匣之中取出了一柄黑金色的大剑，剑身古朴纂刻着复杂的纹路，似山川，似星河，似草木，剑柄末端印着一个‘荣’字。

荣怀，她的表字。

亦是她赋予这把剑的名字，恩师于八岁那年赠剑于她，告诉她荣为国，怀为民，剑虽主杀伐，亦可定乾坤！

至此她持剑立身，勤耕不辍，十三年杀戮终得平定厉国内外，这把剑跟着她征伐西海终定江山，赋予王剑之名，近三十余载从未离身。

“厉国授剑为王，当初国君将王剑交付于我，想必己得见今日……”那老者双目含泪，握着王剑似有泪洒当场之像，颤抖着手扯过布条将那剑身一圈圈缠绕起来，首至完全包裹而后捆束在身后背着。

“皇子年幼，岂敢称王。”

他声调嘶哑，转身目光复杂的落在了小童身上，满脸皆是忧愁，全然不曾看厉如霜一眼。

她为长，却为女。

当下情形再熟悉不过，昔日殿堂之上，朝中仕儒亦有如此之忧，也是这副表情。

原来她这身混淆男女的装扮，是故意为之。

“我们走吧。”

夜色未散，他们己从小屋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