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墟劫天

暮色像浸了墨汁的渔网，沉沉地罩在碎星屿上空。

林寒赤脚踩过被浊气蚀出蜂窝状孔洞的礁石，脚底传来的刺痛让他想起三日前那条撞破渔网的青鳞鲛——那畜生碧绿瞳孔里闪烁的，也是这般令人不安的幽光。

"寒哥儿！

东头苏娘子家的房顶叫浊潮蚀穿啦！

"孩童的呼喊混着咸腥海风灌进耳膜。

林寒抹了把额前凝结盐霜的碎发，望向东边那栋歪斜的吊脚楼。

月光正从瓦顶拳头大的窟窿漏进去，在熬煮鱼胶的陶锅里投下一轮惨白的圆。

"取些灵髓粉来。

"他解下腰间磨得发亮的鲨皮囊，指尖搓捻着昨日从渔网里筛出的灵髓碎屑。

这些幽蓝色晶体本该卖给万宝阁的收贩，此刻却要掺进鱼胶填补房顶——想到这里，少年掌心被碎晶棱角硌出的红痕又隐隐作痛。

苏娘子颤抖着递上油灯时，椽木间突然迸溅的青铜冷光刺得林寒眯起眼睛。

那截横梁腐烂的缺口处，有什么东西正在月光下流转着星辉。

当他攀着霉湿的梁柱凑近时，咸涩的汗珠突然顺着脊背滑落。

半尺长的青铜匣卡在虫蛀的榫卯间，匣面浮凸的二十八宿星图竟在自行轮转。

天玑星的位置嵌着粒鹌鹑蛋大小的灵髓，其纯度远比渔网里捡拾的碎晶璀璨百倍。

林寒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却在触到星图的刹那被烫得缩回手指——那根本不是木料受潮的凉意，某种墨色黏液正从匣缝渗出，将橡木腐蚀出滋滋作响的焦痕。

"当心！

"苏娘子的尖叫与椽木断裂声同时炸响。

林寒抱着青铜匣跌落时，鼻腔灌满陈年檀香与铁锈混杂的古怪气味。

油灯在青砖地面摔得粉碎，飞溅的火星却点燃了墙角悬挂的灵髓灯。

当幽蓝光芒照亮整间密室时，少年喉间发出窒息的抽气声。

褪色的杏黄道袍悬在蛛网密布的梁下，北斗七星纹饰用银线绣成，此刻正吞吐着与青铜匣相同的冷光。

但真正让林寒浑身血液冻结的，是衣襟处那片褐黑色血迹——那蜿蜒的形态，竟与他左胸自幼生长的胎记分毫不差。

"这...这是三百年前太虚宗的制式道袍。

"苏娘子瘫坐在积灰的桃木箱上，手指死死揪住领口褪色的避邪符，"当年仙魔大战时，有位修士就是穿着这样的..."她的话被突然涌入的海风掐断。

林寒这才注意到密室北墙有道暗门，此刻正随着潮汐涨落发出呜咽般的嗡鸣。

青铜匣在他怀里突然发烫，星图中紫微垣的位置亮起血色的光。

子时的梆子声从港口传来时，林寒己经抱着青铜匣蹲在鹰嘴礁背阴处。

咸涩浪花不断拍打着他卷起的裤脚，怀中的星图匣随着月升中天愈发滚烫。

当第八次潮水漫过脚踝时，少年突然发现指缝间渗出的不再是海水——某种粘稠的墨色液体正从匣体渗出，遇水即化作腥臭的白烟。

"见鬼！

"他慌忙将匣子浸入礁石凹陷处，却听见海底传来闷雷般的轰鸣。

方圆百丈的潮水诡异地退去，裸露的礁盘上，荧光海葵集体绽放出妖异的青芒。

旋涡中心缓缓升起的身影让林寒瞳孔紧缩——那具玉色骷髅的胸腔插着三根森白骨刺，空洞的眼窝里跃动着与灵髓灯同源的幽火。

黑袍人从月光照不到的阴影里显形时，林寒才意识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

对方绣着赤练蛇纹的靴底悬在浪尖，枯枝般的五指正捏着朵碧色火焰："凡人的脏手也配碰神魔遗物？

"第一朵碧火擦着耳际飞过时，林寒闻到自己鬓发焦糊的恶臭。

他抱着青铜匣踉跄后退，第二朵火莲却在脚边炸开，飞溅的毒火瞬间将裤管蚀出蜂窝状孔洞。

当第三朵碧火首扑面门时，怀中的青铜匣突然发出龙吟般的震颤。

海底旋涡在轰鸣中炸开千重浪。

玉骷髅颌骨张合的瞬间，林寒看见自己吐出的气息凝结成冰晶。

黑袍人袖中飞出十二枚骨钉，却在触及青光屏障时化作齑粉。

少年左胸胎记突然烧灼般剧痛，低头只见半枚青玉璧从青铜匣破空而出，正将漫天浊气鲸吞入璧上蜿蜒的血纹。

"太初玄鉴...这不可能！

"黑袍人凄厉的嘶吼被浪涛绞碎。

玉骷髅指节咯吱转动，林寒在青光贯体的刹那听见血脉中响起远古的潮声。

无数画面在眼前闪回：覆雪的山门轰然崩塌，青衣女子将染血的玉佩按在他心口，星舰般庞大的阴影在云层中睁开黄金竖瞳...当意识重新坠入躯壳时，晨曦正将海面染成金红。

林寒瘫坐在湿冷的礁石上，掌心青玉残留的余温催动着皮肤下新生的暗金纹路。

早归的渔船拖着晨雾靠岸，他抬手遮挡刺目的朝阳，却惊觉左眼视界中翻涌着灰雾——老渔民佝偻的背上趴着章鱼状的浊气，孩童嬉闹的指尖缠绕着毒蛇般的黑线。

"寒哥儿！

"熟悉的呼唤声从码头传来。

林寒慌忙用碎布缠住左眼，却在起身时踩到半枚青铜残片。

蚀刻其上的古篆在阳光下清晰可辨：太虚星枢，镇魔于此。